翌日清早，我登上环绕“蜂巢”的岩层阶梯，在地下住所的入口旁遇见了依布和薇妮。
“修瑟！这边。”
依布见到我，向我招手示意。
“早上好，你们已经到了啊。”
“嗯，早安，队长。”
薇妮也向我问候。
三人相聚在一起，我提议说：“先去填饱肚子吧。”
……
在内城北侧的露天食堂，排过长队，我几乎用抢才领到下级隶者的食物。
这是三块褐色的粗糙面制品，原料由“沙麦”的根系磨制而成。
在老旧的木餐桌旁，接过面团的薇妮面露难色，这种食物的卖相实在不佳。
依布倒是大口的吃起来，沙漠居民的她早已吃惯了。
我试着咬了一口面团，粗糙而又干涩的口感弥漫开来，不过我并没有抗拒，就着清水吃完了它，饿着肚子可无法战斗。
“唔...”
见我们都对着面团大块朵颐，薇妮也不好说什么，默默开始进餐。
面团的口感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比起在运奴车队上不知腐败与否的稀粥多少好一点，很快，三人的用餐结束了。
“中上级隶者的食物里可是有肉的，那就是我们短期内的目标。”
“嗯嗯，为了肉！”
薇妮被我提起了干劲。
……
在露天食堂附近，三层建筑的门前人来人往。进出的人背负包裹，他们大多成群结队，很少有单独行动的。
这里是隶者协会的结算所，上缴魔核，发放、兑换物资都在此处进行。
虽不是缴货的日子，但新来了一大批隶者，此处的繁忙在我的意料之内。
“请问，是新人吗。”
踏入堡垒大厅不久后，便有人来迎接我们。
这是一位身穿青色紧身裙的女性，她梳着深棕色的侧马尾，眉目红唇尽显成熟的气质，她所过之处，火辣的身材无不让人侧目。
“是。”
“我叫珊娜，有缘担任你们的引导者，异国的小哥，你的名字是什么呀？”
珊娜温柔的对我问道，这么有礼貌弄得我不太适应。
“修瑟，也是队长。”
“嗯，修瑟队长，还有二位，请这边来。”
珊娜带着我们走过一个又一个窗口，领取诸如干粮、营帐、水袋、火石这种野外用品，我们的行囊也越发沉重。
“你们的组合很少见，因为人数限制，只能领一顶帐篷，需要委屈一下啦。”
珊娜对我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
“我没关系。”
依布没有把这当回事。
“我也...没事。”
薇妮虽然这样说着，脸上却蒙上红晕。
“嗯哼。”
一行人来到堡垒二层的武器库。
繁杂的货架上堆放着各种兵刃与防具，它们制作粗劣，部分已然损坏缺口。
此处明显比一层大厅要小，我看到有通往其他房间的铁门，隔间传来的捶打声不绝于耳。
“这都是无偿提供的装备，如果想要更好的武器。需要用隶者点数交换。”
珊娜向我们解说。
“原来如此。”
我的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货架。
货架上的防具只有基础的皮革甲和棉甲，它们可以减轻使用者受到的冲击力，对切割与穿刺只有略微的防护作用...聊胜于无吧。
兵器的种类很多，但是质量难以恭维...以我现在的力量，我原本身背的巨剑应该是最为合适武器了，它陪我度过多日的沙漠苦行，我对它也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可惜，它在我被阿德一伙迷晕后不知去向。
对付魔物不同于人，利器...尤其是这种破旧不堪的，很可能造不成有效伤害，所以还是尽量选择打击类武器吧，越重越好。
确定目标后，我在货架间走动起来，挑选合适的武器，依布与薇妮也开始各自的寻找。
“可以来这边换衣服。”
珊娜走到帘布遮挡的换衣间前。
……
换好武具的我重新回到武器库的入口。
“修瑟...怎么样？”
薇妮微微向我行礼后，把手搭在后颈上。
她身穿皮革上甲和白色连衣短裙，脚穿过膝长靴，与她高挑的身材十分相配。
我看到了薇妮身旁货架上的短弓和她手戴的扳指，长靴的侧面还插着一把匕首。
“嗯，很合适，像游侠一样。”
我道出自己的实际感受。
“诶嘿嘿，谢谢队长。”
对于弓箭手来说，过多的防护反而会影响行动，起到反效果。
这时，依布也从换衣间出来。
小巧的斗篷下是轻便的祭祀服，在腰间分别是短剑与手盾。
她抱着一大摞棉布，吃力的走着。
“给我吧...”我帮依布把棉布装在旅行包里，“拿这么多是要？”
“战斗的消耗品，等到深渊就知道啦，”依布看着我，忍着笑意，“与其说我...”
珊娜和薇妮也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不许笑！我走的动。”
我穿着一层又一层的厚棉甲，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臃肿。
“没有怀疑你走不动路呀。”
依布捂着嘴说。
“我也没有办法啊！这里没有铁甲，只能用数量弥补质量了。”
我无力的解释。
“这么慎重也是好事，我再提醒你们一下，不要过于深入，有不少人第一周就没能回来。”
珊娜的提醒把我们拉回残酷的现实面前。
“嗯，谢谢你。”
薇妮的右手张开又握紧，她好久没射过箭了。
“修瑟选的斧锤？”
依布看到依靠着货架的长柄斧锤。
“没错，备用的铁盾和钉头锤在包里。”
论对兵器的熟练度，我最擅长的无疑是单手剑，但我的力量已今非昔比，平常人用双手都难以搬动的斧锤，我单手就能挥舞，不好好利用实在可惜。
而且，这把长柄斧锤只是表面积灰，内里完好无损，比那些多次回炉的刀剑更加耐用。
“该拿的都拿了，出发！”
……
踏进隶者协会的堡垒，此处更像一座瓮城，所有阶梯设在外部，内部是由钢铁浇筑的城墙，城墙各级阶层满是巡逻的兵士。
堡垒中心的巨石间便是深渊的入口，从中透出幽然的紫光。
“魔力的浓度变高了。”
薇妮察觉到深渊内满溢的能量。
在这种环境下诞生的魔物会是什么样子，我无法想象。
“深渊也有昼夜之分，在日照的时候，深渊会像这样发散光芒。”
依布为我解开疑惑。
“这么说，深渊会吸收太阳的能量...那这片荒漠，会不会与它有关系？”
“还没有人能证实，但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闲聊间，我们来到了巨石前方。
足够军队通行的入口旁是左右开合的钢铁闸门，门侧面的利齿与凹槽可以完美的嵌在一起。
能造出此等整块的大门，法尔斯酋邦的冶炼技术很发达啊...
通过短暂的阶梯，我的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不同于世的异境，林立的石柱支撑起广阔的岩层空间，岩间流下的水源汇成河流。各种奇特的植物随处可见，它们多是灌木，也有一些放大百倍的草本植物，足有几个我这么高，它们在这暗紫色调的空间内发散着属于自己的荧光，植物的繁盛又在地面形成土壤。
深渊第一阶层——薄昼。
放眼望去，只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魔物的身影。
在不远的地方有另外的通道，那边的人装备精良，气息也非寻常隶者可比。
冒险者协会的出入口吗...想必他们会有确认身份的程序，随便混出去是不可能的。
“入口附近人员繁多，补给是不用发愁了...但魔核却是僧多粥少，想取得收获，还需要走出去...队长，把地图拿出来看看。”
“嗯。”
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青石河流域的湿润区，这片区域内设有许多据点，也有相当一部分队伍把营帐安插在这里，魔物密度与危险性近乎为零。
“我推荐这两个去处，废矿区或者流沙区。”
我指了指地图上与我们相邻的两片区域。
废矿区顾名思议是法尔斯城下的一片矿洞，由于频繁出现的魔物屡屡造成伤亡，而不得不被废弃。
流沙区的地层浅薄，导致沙漠渗透而下，在深渊内形成一片沙海。
因为面积过大，流沙区的地图并不完整，有记载的魔物只是小部分。
反观废矿区，地图基本可靠，魔物大半登记在案，虽有不少棘手的，但并非全无对策，只是人员比流沙区密集。
“在第一天，我们需要熟悉战斗的感觉，磨合彼此的战斗配合，去废矿吧。”
依布显得不急不慢。
“我也觉得去废矿好一些，没必要冒险。”
感受到我的目光，薇妮也表态说。
“就这样决定了。”
通过地图参考出废矿区的方向，我再次背起一人高的行囊，踏上路途。
依布和薇妮一直想帮我分担部分行李，我并没有答应她们，百斤重的负担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她们不像我身穿“重甲”，如果途中遭遇特殊情况，行李会成为她们的拖累。
……
地底的空间趋于狭窄，植被逐渐稀疏，地面的泥土也愈发浅薄，时有岩层暴露在外。
附近的岩石上留有人工开凿的痕迹，顺着断裂不堪的矿车铁轨行进，一片破旧的厂房出现在尽头。
参照地图，这里以前是矿石的集散点，现在成为了人们临时落脚的地方，许多隶者队伍在此扎营。
也难怪路上没能感知到魔物的气息，我们仍然没有脱离人数繁杂的场所。
“继续前进吧。”
跨越厂房，摆在我们眼前的是众多奇形怪状、去向各异的洞穴，它们如同虫洞，胡乱蛀蚀着岩壁与地壳。
由于魔物的活动，废矿区早已是千疮百孔，暗道孔洞多不胜举，好在矿区的大体地形没有变化，只要在主矿洞行走就不会迷路。
三人探进其中一个主矿洞，它是向着岩壁内部开凿的巨型矿洞，比起其他两个较为平坦易行。
深渊内的紫光开始变得昏暗，不知是因为我们身处洞窟还是天色转晚。
这倒提醒了我，奔赴此地的路上，已经耗费了许多时间。
眼下要务，是趁夜色降临以前搭建营帐，解放我的双手，依布和薇妮没有我这样的夜视能力，夜晚作战还是得靠我自己。
“再往前洞穴交汇的地方有一处溶洞，就在那里露营。”
依布还记得地图上废矿的构造。
“嗯。”
在那边扎营，不仅方便明日探索，遭遇强敌也不至于被逼到绝路。
继续行进的过程中，我们偶然也会碰到另外的隶者队伍，他们无不是向外撤离的，不想承担被魔物夜袭的风险。
“真的要...继续前进吗？”
送走一队又一队的人以后，薇妮陷入踌躇。
“不入沙漠安逢绿洲，留下，第二天占据先机的就是我们...而且，修瑟会保护我们。”
依布为薇妮打气，同时余光看向我。
“嗯，”我笑了笑，“不用担心。”
“谢谢...不，我会和你一起战斗！”
薇妮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好，我很期待。”
……
溶洞内部的岩石断面并不规整，人的痕迹只有与溶洞相通的几个矿洞而已。
在这里，我们第一次见到了魔物的身影，它们是几具淤泥怪的尸体，死法各异，但它们的身体正中无一例外被开着大洞，魔核已归于胜利者所有。
死去的淤泥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消失，归于深渊之中。
“传说，魔核蕴藏着深渊本身的力量，而魔物只是深渊能量过剩后的产物。”
看着眼前的景象，我对依布的话深以为然。
帐篷框架搭建完毕的时候，空间内的紫色光芒已经微不可见，我们不得不点燃为数不多的木柴，借着火光，终于建成营帐。
三人围坐在火堆前，把干粮放在火上炙烤，温暖的热源、噼啪作响的柴火，让我这多天来，头一次感受到生活的气息。
“对了，趁现在...”
依布把面饼放下，钻进帐篷里，不一会儿，她抱着棉布捆从中探出来。
我好奇道：“这是要？”
“制作战斗的消耗品。”
“...以此献为...我的化身...”
依布咏唱咒语，她身旁棉布离奇地在空中铺展延伸，并且被无形的裁刀分剪组合，变为一个个手掌大小的人偶。
颂唱结束，依布把人偶都装在预先准备的挎包里。
“我的魔法流派比较偏门，需要这种麻烦的仪式。”
见我们都惊讶得说不出话，依布打了个哈哈。
“好厉害，”薇妮由衷的赞叹说，“这种魔法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没有啦...我最近才掌握它们。”
依布笑着回应，眼神里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哀愁。
……
篝火堆渐渐熄灭，溶洞内只剩下木炭的点点红光。
“你们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夜。”
我对依布和薇妮说。
“我陪你一起。”
薇妮不愿意让我一个人在外面。
“算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你们先养好精神，我体质特殊，少睡点也没事。”
“好吧...”
“嗯，修瑟你要是困了，就喊我接班，薇妮姐~睡觉睡觉。”
依布拉着薇妮一起钻进帐篷，接着里面传来嬉闹的声音。
白天的奔波的确令人疲倦，帐篷内的夜谈声很快消失了。
沉寂以后，我陷入独自的思索。
我们在隶者协会的前路漫长，我的复仇更是遥遥无期...
奥贝塔斯...那个怪物般的圣骑士，以我现在的力量远无法与他抗衡。
从依布的表现来看...她掌握魔法过程可能无比沉重。
我身体的转变，也是在那种事情以后发生的...她与我，有不少相同的地方啊。
“....？”
不详的预感令我头皮发麻。
炭火已经完全燃尽，溶洞失去最后的光源，我凭借夜晚视力审视周边。
夜色中的溶洞，景色似乎与往常无疑。
但是，细看之下，漆黑的空间内却能发现几处扭曲。
我将全部精力投入对周边的感知。
一、二、三...不明生物一共有五头，其中有一头特别强壮的个体，体型是其他的三倍左右，基本可以确定它是头领。
对方不知道我已经察觉到了它们，继续偷偷摸摸地向营帐逼近。
我也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半闭眼睛，昏昏欲睡，右手实则已经摸近斧锤的长柄。
此等数量的魔物，对我们既是危险也是机遇。
今晚谁是猎物，还未见分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