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光芒才剛剛升起,深淵的邀請又接踵而至。
麥克白號啟動才不過一會兒的事情,一股撕心裂肺的崩壞感在一瞬間席捲了整個身心。身體如同短線木偶一般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手腳就像不屬於自己一樣的抽搐,身體內部的器官不斷壓迫着自己的意識,彷彿肉體被掠去四肢,挖去內容一般的痛苦與絕望。
而在絕望中,腦迴路如同被粒子刀劃開一般,被動的接受着滔滔不絕的信息。無論計劃起什麼,都會立即被其他的無關而又雜亂事物所替代,就這樣,一分為二,二分為四……最後,只剩意識本身,直挺挺的面對屠刀。
觸電般的一陣鼓動后,意識……化為碎片慢慢陷入黝黑的幕布之中。
等到意識慢慢啟動的時候,本來灰塵覆蓋的地板已經變得光潔如新了。
一個小型的清潔機器人,正在腹部不斷地撞擊還處於麻木中的軀體。應該……應該是沒有掃描出這副軀體與地面材質的不同吧。
強頂着意識的撕裂感翻身坐到地上,開始在意識允許的範圍內思考剛剛發生了什麼。
剛剛的那是……某種信號嗎?
強度高,頻率快,時間長,這種類似各種通靈小說里精神干涉才能擁有的效果。用來對付仿生人簡直就是作弊一樣的東西,會不會是恢複電力觸發了什麼保護措施……
或是來自前人的信息。
視野中,開始一顆一顆的出現像是白點一樣的東西,先是毫無規則,但隨着出現的數量越來越多,明顯的構成了像是某種謎語一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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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ENTHEENDED
想大致看懂甚至不用破譯還是解碼。按照剛剛的信號強度,這麼點信息量估計是全星系廣播了吧。
按照結構和詞彙來看,應該是某種指引或者是提示。有關……末日?終結?這艘船在這裡的目的就是終結掉末日嗎?如果真是如此,末日到底是什麼?
記下這些信息之後,身體的狀態慢慢恢復的同時邊活動身體邊前往冬眠倉。
通道與牆壁上的各種塵埃大都被打掃乾淨,想要像開始那樣追蹤痕迹應該已經做不到了,不過因為已經有了充足的人造光,頭燈終於不用隨時開着了。這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了。
這裡應該就是第三艘殖民艦了,牆壁上各種各樣的提示,方向指導以及大房間中的器具程設都與印象里的李爾王號一模一樣,甚至連清潔機器人的型號都是一樣的。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沒有人這點了。
不過就快有了。
回到冬眠室,兩旁的冬眠倉都空空的,唯獨那位少女還靜靜的躺在冬眠倉里。
再度拿起觸控面板,開始解凍。
趁着解凍和後續恢復的時間,去艦橋看一下這艘船還有沒有什麼問題。
半路路過機械整備室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自己現在貌似還不能說話,沒看錯的話,那個零件櫃里應該就是發聲模塊了,隨手捎上幾個看起來還能用的部件,待會兒有空的話就順手裝上。
快步到達艦橋,和之前的簡單判斷一致,整艘艦船的損耗程度基本和全新的相當,除了引擎貌似是因為強制啟動失去了超光速推進與一半的化學推進的能力,不過用普通的電推調整姿態綽綽有餘,唯一的麻煩就是在這次的燃料耗盡之前,得快點找到補充燃料的地方。
還有一點就是,整個系統中關於時間的記錄全部都被抹去了,並不像是系統自動的斷電清理,更像是某個人手動處理的,還沒留下任何可以追蹤的痕迹。正常的自動維護記錄依舊存在,但是對現狀沒有什麼幫助……
那是什麼?
一個小小的文件藏在了一大堆無聊的報錯記錄里。
內容大概是講出於安全考慮把這裡除了自清理系統與基礎的生命循環之外的東西都給手動關掉了,如果有後來人的話,請在誤啟動之後,關掉其餘部分……這樣的請求之類的內容。為了剩下一點電力,不用提醒我也會挨個關掉的。
下面的東西就很有意思了。
“太陽系會給你爭取時間,請從崩塌的世界中逃走吧。”
太陽系?崩塌?
“我將我畢生的精力都用在了解決崩塌這件事情上,但最後這卻毫無用處,所以看到這裡的人,請想辦法從這裡逃走吧。”
太陽系……
在看到這個詞的時候,心頭猛的一震。
記憶里,唯一的會用到這個詞去代表的星系只有那個了吧。
不對,應該是這個了吧。
手顫抖着調撥控制台上的按鈕,被防護壁封閉的偌大舷窗,一層一層的打開。
咣當,咣當,咣當。
如果機械也有心跳的話,應該會是這個聲音吧。
壯闊的場景從窗后透出。
漆黑的巨大星體,與燦爛綻放的恆星。
那便是太陽。
我現在就在那個傳奇星系中,誕生了人類的,所有人類的真正的……
家。
但不是我的家。
這個星系,距離我真正的家鄉,遙不可及。朋友,父母,老師,熟悉的學校,房間。一切就在這一瞬間崩塌了,原本揚起的一絲絲回家的希望被擊得粉碎。
不如就這樣依靠着這副機械般的身體腐爛下去,什麼人類都見鬼去吧,或者找個方法刪除所有的儲存的信息……到時候是變成真正的機械還是植物人什麼的,那都已經……
咚,咚,咚。
雖然狀態已經接近崩潰,但是長時間緊繃的神經還是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渙散的思維被第一時間拉回了眼前。
這聲音,不是從整備室那邊傳來的。而且這個熟悉的節奏,是求救信號,是從艦橋的擴音器里傳出來的。剛才我是不是無意識里把什麼地方的監測給打開了?
檢查了一下,這個聲音是從冬眠室里傳過來的。
也就是說,那個少女已經醒過來了。
這裡……不僅僅只有自己。
就這麼倒下的話,就太對不起被喚醒的她了。
拿上剛才從隔壁房間捎上的部件,從已經熟悉的通道上前往冬眠倉的位置。
剛進門,少女就像是被嚇到了一樣,一副恐懼的樣子。應該是很長時間都沒有見過仿生人了吧。
舉起雙手,小心的靠近機器,慢慢的撿起放在一旁的控制器,將倉門打開。
少女明顯對此沒有過多的準備,雙腿還未恢復的情況下就想着走出倉室,隨後便失去了重心向前方跌去。
快速的扔下手上的控制器,一個箭步衝到倉門前,用身上比較柔軟的肩部與身軀穩穩地接住了她。
“謝……謝謝。”
如流水般柔潤而又細若遊絲般的聲音,心底,一絲溫暖的感覺蕩漾於胸。
小心的將她放下,攙扶着坐在一旁的長椅上,倉內蘇醒流程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所以並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
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同時搖了搖頭,表明自己現在暫時無法用話語交流,隨後指向耳朵,點點頭。
少女也明白了這邊的意思,微微的點了點頭。
在用手勢說明自己去找食物與飲用水后,前往餐廳。
生命循環系統中營養膏的儲備對於一艘星際旅行的艦船來說不夠充足,但足夠養活幾個人一輩子了,純凈水與海水的儲量則出奇的少,原本計劃的手動加入聚變原料的想法,估計很難成功。
拿好營養膏與飲用水,正準備向回走,沒想到那少女已經靠過來了。
她隨便找了一處座位坐下,接過我手上的東西后就開始大快朵頤,說是大快朵頤,其實也就是稍微快了那麼一點的細抿罷了。雖然冬眠倉也有外營養循環而且冬眠狀態下的營養能量消耗特別低,但是終究是會不斷消耗的,不過就結果上看來,還是電力的消耗更容易致命。
乘着她吃東西補充能量與水分的時候,順便研究下發聲模塊到底怎麼安裝。
模塊本身特別小,差不多就像一塊微縮以後的小型硬盤,黑色的外殼下應該是極其精密的集成電路,但我找不到合適的用來安裝的地方。全身上下,完全沒有一個可以插入,或是接入接頭的位置,更別提面板了。除了面部與各個關節拉伸變形所需的柔軟材料,沒有一個地方不被厚厚的合金覆蓋,合金間接縫連一丁點灰塵都漏不進去。
正當我頭痛的時候。對面那個清澈的細聲再度響起。
“你應該……嘗試一下鎖骨附近,那裡應該會有一個磁感應的開關。”少女輕聲說到。
聽到這個訊息,連忙開始探索鎖骨一整個部位的詳細情況,當觸到了某個稍微有一點排斥感的地方的時候,一個長方形的卡槽在下巴部位打開了。
應該就是這裡了,將模塊小心的插入其中。
卡槽在感應到模塊的同時就主動的將其引導到了正確的位置,隨着下巴滋滋的機械運動聲,模塊應該是安裝完畢了。
但是……沒感覺到什麼變化啊。
頭腦中的這句話還沒想完,一種失重的不適感與噁心感忽然在腦中顯現。頸部失去了力量,整個上肢無力的趴在餐桌上。這種感覺就和之前的那個信號產生的不適感差不多。這應該是數據輸入的共同特徵。
“呵……”少女輕輕的笑了一下,“忘了告訴你準備好接下來的暈眩了,仿生人遲早得習慣這一步,不過放心,次數多了以後不適感會減輕的。”
“那種事情……”一股渾厚的男聲突然在餐廳中響起。
這是……我的聲音嗎?
重新找了一下用模塊發聲的感覺,從口中組織出醒來后的第一句完整的話語。
“那種事情……早點說啊。”
“哼~我還以為你應該知道呢,這麼看來,你應該是最近才啟動的仿生人吧。”放下手上的杯子,少女這麼說到。
我搖了搖頭:“我並不清楚我到底為什麼會在這裡,不過確實最近才醒來。”
少女若有所思的抬頭望了一下天花板,又好像理解了什麼的微笑了一下。
“我叫夢玲,謝謝你剛剛幫我。”說著就伸出手來。
“殷鐵程,應該的。”頭部還是無力的趴在桌上,將手伸過去緊緊的握在一起,本來並沒有溫度感知的手掌心,感受到了來自他人的溫暖。
“你在這稍微等一會兒。”她小心的站起,向著後方的居住區走去。雖然路上還是看得出剛從冬眠中醒過來,不過僵硬的感覺已經低了很多了,更多的應該是長時間沒有使用雙腳帶來的不適感。
本來是沒法起身的,現在卻根本不想起來了。
仔細想想,我從之前醒來的那個艙室到現在,經歷的事情會不會太多了一點。又是身體改造又是出現在太陽系的,我到底為什麼要為了那位叫夢玲的少女做到這種地步?
“生命,是偌大的蠻荒宇宙中最珍貴的東西。”腦海中回蕩起一位老人的教誨。
雖然面容已經模糊,但是聲音依舊清晰。
所以如此頹廢下去,是不行的。
我應該還有什麼可以做到的事情才對。
想到一半,遠處一個身着研究服的身影緩緩走入視野之中。
夢玲應該是去居住區找了件合身的衣服,但不知為何手上還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
“很合適。”
“謝謝,這件是給你的。”夢玲一邊說一邊將手上的東西遞了出來。是一件就像是神父的祭服一樣的衣服,不過說白了更像是把白色的研究服強行給染黑了。
“仿生人穿着這樣的衣服不會顯得很多餘嗎?”畢竟不需要保暖也不需要額外的肢體防護,就算把身體暴露在別人面前也不會有什麼羞恥感。
“就這麼看着別人的軀體總感覺怪怪的,你就這麼穿上也不礙事吧?”夢玲將懷中的衣服展開。
能讓身上有些衣物貼身的感覺,可能也不錯。
穿上這身衣服的同時,夢玲也找了一個地方坐下。
“既然檯面上的事情都說完了,讓我們來討論一下其他的問題。”
一改剛才友善平靜的表情,夢玲的臉上頓時充滿了不少的敵意。
“赤雲博士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