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前回溯至8月。

已经是深夜时分。

从仲夏夜微热的空气之中,传来蝉鸣阵阵。

即便房间的窗户被完全锁死,外面的声音还是能够沁入耳中。

少女望向沙发。漆黑色的黑框眼镜之下,她无神的双瞳中透露出对面前之人的憎恶。

那是他的兄长。他正靠坐在沙发上,完全把少女当作是空气一样置之不理。

他是整个学院的风云人物。

洗练的外表,革履的西装,富有高贵气息的金发碧眼……大概除了少女以外,在这个学院里不论哪个女孩子都会喜欢上这个男人吧。

这不,现在就有一位打扮妖娆、身材傲人、像是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平面模特一样的女孩子依偎在他的怀里,任凭男人的花言巧语灌进自己的耳蜗。

少女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这位学姐,上个星期才在电视上出演过言情偶像剧中那个婀娜多姿的女二号。就连在她所就读的学院里,为这个学姐而不知疲倦献上殷勤的男孩们也比比皆是。

然而,平时一副高高在上,把其他男孩子的猛烈追求当作仲夏夜蝉鸣的她,现在却主动投入了这个男人的怀抱。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会喜欢腰缠万贯,以权仗势的男人吗?

少女虽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任何波澜,内心里却在犯着嘀咕。

不过,她的兄长的确是能这样呼风唤雨的人。

不说家庭的产业是有多么辉煌,能在这座城市的最上层社会生活,就是他最大的卖点。

在这个城市里的人,每个人都会被贴上所属阶级的标签。

而出生自上流家庭的兄长,自然是炙手可热的那一派。

“喂……你希望我下次穿什么样的衣服来见你呀?”

略带俏皮的女声,在沙发周围萦绕。

真不愧是演员啊,就连学姐说出来的话都这么饱含着磁性。

听着这个女人的声音,少女本来就因为站立得太久而僵硬的后背,微微感到了一丝寒意。

自己恐怕这辈子是做不到这样了。

更何况,如果自己面对的是这个男人……

想到这里,少女内心的憎恶就越发膨胀起来。

“唔……让我好好想想。”

兄长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装模作样。

少女不禁咋舌。

在她的视线里,兄长色眯眯的眼神已经逐渐袭上了怀中女孩那对雄伟的双峰。

“就穿你上周那集穿的那个戏服吧,”

他甚至还把头歪向一边,装作自己没有在看她一样。

他的手指勾起了女孩的发梢。

“……那泳装真是棒极了!”

他盯上的果然是那一件衣服。站在门边的少女早就猜到了这个回答。

那个男人平时再怎么装模作样,一旦遇到自己所中意的女人身体时,所钟爱的永远都是布料最少的那类衣服。

他怀里的女人还真是可怜。

少女甚至都想到了他们俩在下一次见面后的展开。

因为……那肯定和她自己所经历的过去别无二致。

自己的脖子被他用刀抵住;

他以失去归处来胁迫自己;

上衣的纽扣被他用刀尖挑飞;

贯穿进全身的剧痛,仿佛是要将自己的尊严和人格给彻底抹灭;

胸口被他的唾液所浸染;

如果不配合他的话,迎面飞来的就是一记让嘴角出血的耳光;

……一夜、一夜、又一夜。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少女的身上就会多出更多的淤青。

他被父亲训斥的时候,甚至会用刀刃划向少女细嫩的脖间。

有一天,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于是他拽着少女的头发,不顾她的叫声多么惨烈,硬是把她从房间里沿着地板给拖到了车上,送往医院。

在经过了手术台上长时间的煎熬之后,被掏空一切的她,双眸也就此失去了生气。

只要不反抗他就好……

只要遵从他的命令就好……

只要自己……失去那无聊的尊严和坚持就好……

反正我已经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一切。

只要能让自己的肉体不会感受到疼痛和折磨……就好。

那一天,她失去了在自己身体里孕育着的新生命。

从那天起,她的心灵也跟随这具空壳一起沉入了茫茫黑暗之中。

她的思绪飘回到现在。

她发现自己的手正不自觉地摸着脖间处,那一道曾经被他划开过的伤疤。

就连她的眼泪,也已经在经过这几年日日夜夜的折磨之后,彻底干涸。

少女抬起头来,看到学姐她正在自己的面前跟兄长亲热,内心不由得发出了疑问。

——她也会跟我一样吗?

——还……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啊。

她在心底里说出来的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讲给谁听呢。

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

学姐和少女的兄长缓缓起身。女人穿好自己的上衣,被送到了宿舍门前。

男女在约定好下次在这里幽会的时间之后,互相告别。

当宿舍门发出了被重重关上的闷响之时,少女不由得叹了口气。

——又该……轮到自己了。

仿佛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机器人一样。少女面无表情地走到男人面前,等待着他的双手游上自己的胸脯。

“今天还是算了吧。”

男人完全收起了刚才对那个学姐的奉承语气,冷冰冰地对自己的妹妹说道。

就在少女认为自己今天会躲过一劫,逐渐放松颤抖着的肩膀之时,门铃突然响起。

少女把自己有些松懈了的神经重新绷紧起来。

因为这与自己平时所听到的,仿佛是另一个铃声。

那清脆的电子风铃声,像是在宣判少女的死刑,让她的双腿有些发软。

“——终于来了!”

男人掩饰不住自己的狂喜。

他那上翘的嘴角之中所回响着的,是交织着疯狂与欢喜的牙齿碰撞声。

“终于,终于……!”

他完全放弃了自己平时那高高在上的形象,用孩童般疯狂的眼神斜视着少女。

而他的瞳孔之中,则写满了对她的不怀好意。

“……只要过了今天,就能让那个老不死的见识到我的力量了……!”

——老不死的。

这是男人对自己父亲的称呼。

他不会认同自己的父亲,而同样地,父亲也并不认同他。

即便是血缘上的父子,他们也形同陌路。

父亲只想着让他继承自己的家业,让他继续做自己的棋子。

而男人,则是想成为能够掌控全局的【国王】。

也因此,男人一直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忍气吞声,似乎在等待着转机。

这门铃声既然能让兄长如此欣喜若狂,就肯定代表着这个来访者,是个能让他彻底反转目前整个困局的人。

抑或是……能让兄长羽化成足以让自己父亲俯首称臣的【什么东西】,被送到了这里吗?

少女不敢让自己停下思考。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如果停下来的话,自己一定将会走向无可挽回的结局。

即便她的思考在男人的力量面前,是那么的软弱无力。

“……你会为了自己的兄长大人做任何事,对吧……?”

男人的视线仿佛无数根针扎在少女的身上。

就连他的话语之中,也充斥着他的癫狂。

“……对吧、对吧、对——吧?”

如果自己不按照他所想的那样回应的话,恐怕这一次自己真的会被他给杀掉。

眼前披着“兄长”外皮的这头恶魔,是一定会无情地将少女的生命和她的尊严一起践踏在脚下的。

“——我……”

少女攥紧了颤抖着的右手。

她之前还无神的双瞳,现在透露出来的全都是对这个男人的恐惧。

——我已经没有别的选项了。

——我只能选择这个。

“……嗯……我……”

于是,少女低下了头,极不情愿地答应了他。

“——那么就按照上次的【实验结果】来吧!”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男人便满意地转过身去,双手一挥,大门便顺从地朝着两侧划开。

他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了。

一切都和他所构想的计划如出一辙。

她是自己最完美的棋子。

她就是能改变一切的那个棋子。

等过了今晚,作为棋子的她,就能从百无一用的【兵卒】升格成为至高至强的【皇后】。

昏暗的月光中,身着黑色西服的四位男子走进了房间。

整齐划一的皮鞋鞋跟踏在绒地毯上,发出极有节奏感的闷声。

少女的兄长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整个人就像芭蕾舞演员那样大跳着飞了过去。

“你们他妈的也来得太慢了啊!【黑色】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啊?!”

他一边畅怀地骂着对面,一边光着双脚在地毯上来了一段毫无美感的《天鹅湖》。

带头的黑衣男子似乎一头雾水,还不清楚面前的这名客户到底是在搞些什么名堂。

为了不去冒犯到他,黑衣男子急忙鞠躬,身后的另外三个人也齐刷刷的也低下头来。

“……先生,请您息怒。”

“我要的东西你们带来了吗。”

正在翩翩起舞的家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带头男人手中黑色的正方形箱子。

“请您过目。”

带头的黑衣男子转过身,把那箱子放在了三名男子用手臂所撑起的【临时桌子】上。

紧接着,他转过身,有节奏地敲击着箱子上的数字面板。

——啪嗒。

从箱子之中传来了什么装置被开启的声音。

于此同时,从箱子的八个尖角中有八道白气被排放出来,发出了极其悦耳的滋滋声。

——就是它了。

少女仿佛能听到自己兄长在内心里的声音——那是恶魔的低语。

化作她的兄长模样的恶魔,已经赶在黑色长发男人之前,分开了箱子的上沿。

在确认了放在里面的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之后,恶魔缓缓地抬起头,整个人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望向身后的少女。

而她则是畏惧他的眼神,怔在原地、双腿僵硬、连一步都不敢动。

恶魔缓缓地张开嘴,在低声地将她引诱至深渊之中。

“……你会……成为我的【皇后】。”

由于还不了解一切的来龙去脉,此时的少女还无法真正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

紧接着——

灰白色的月光下,从箱子中射出的赤红光芒笼罩了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