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不管相隔多远……”
“不管再过多少年……”
“我们都是永远的挚友。”
“以后就不要来找我了……学妹。”
——艾尔……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走！艾尔——！！”
李嘉音呼喊着挚友的名字，直起身来，把手伸向了惨白的天花板。
虚幻的梦境被她的声音给撕裂得粉碎。
“我……我这是……”
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之后，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在自己那模糊的视线中，从东侧小窗射进来的阳光已经洒满了宿舍房间的整片地板。
头还有点疼，甚至还有点眩晕。于是，她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
——我昨天是……怎么了？
嘉音试图将记忆的碎片拼回原形。
——对了，我……
我昨天……见到了艾尔和她的义兄……
深夜的校园。
月光下的三人。
仅留自己一人。
然后……就那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晃晃悠悠回到宿舍之后大哭了一场。
再然后……
嘉音的视线朝着身体下面看去。
虽然还是很模糊，不过自己穿着的衣服还是挺好辨认的。
还是昨天的那件黑色帽衫。
衣服都没换，哭累了之后自己睡着了。
甚至就连自己的枕套上都混着自己的眼泪和睡着时流出来的唾液，一片潮乎乎的感觉。
眼眶还有点胀痛。不过这不是因为自己痛哭的缘故。
她总算能看清楚了。
她的视线中央显示着【请于今日内前往本市市政厅进行市民登记】的提示窗口。
和昨天晚上泪眼朦胧时看到的内容相比，除了【明日】变成了【今日内】以外，一模一样。
嘉音定了定神，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做。
每个在活都市生活的居民，包括像她这样外来的学生，都要亲自前往市政厅进行备案。也就是所谓的市民登记。
而昨天几乎一整天都在交通工具上渡过的嘉音，自然没有什么功夫去考虑这个事情。
好巧不巧，政府推送通知的时间，也正好卡在嘉音因为和儿时好友、现在她的学姐——艾尔·哈特关系紧张而感到苦恼的时候。
“……唉。”
而且，既然自己醒来就能看到这个提示窗口，就意味着自己的AR终端隐形眼镜，在昨天晚上就没有被摘下来过。
——眼睛好疼……
嘉音一边皱着眉头，一边连忙用手支撑着床垫，勉强爬起身来。
阳光还不是很强，虽然眼睛还有点看不清楚UI显示的时间，不过她也能大概推测出现在是什么时候。
就连宿舍外面也隐隐约约传来田径部的学生，在绕着校园进行长跑训练时互相加油打气的喝声。
——还好……起来的不算晚。
她模糊地看到时间显示的头两个数字是【08】之后，暗自松了口气。
在对着洗脸池的镜子摘下隐形眼镜，放进护理液进行冲洗之后，嘉音便把脱下来的罩衫和牛仔裤给用力甩进了一旁的智能洗衣机里，伴随着【正在洗涤您的衣物】的提示语音，一头钻进了浴室中。
天气微凉时的热水澡让人非常惬意。尤其是在自己的内心还混乱得没有头绪的时候，没有比这个更能让人冷静下来的了。
更何况，她从第一天离开区域C的家登上超导列车后，就已经两天没有洗过澡了。
抛开萦绕在自己心头的学姐的事情不说，要是自己顶着奇怪的味道去市政厅的话，那岂不是会被周围的人投以认定自己是【乡下人】的目光嘛。
……就像昨天的阿雪那样。
——那得多丢人啊。
嘉音摇了摇头，想要打消这个念头。她把脸冲着莲蓬头，闭着眼睛任凭水流冲刷在自己的肌肤上，感觉这么一浇，自己的眼睛似乎舒服了些。
睁开双眼。
浴室墙壁上，稍微起了点雾气的镜子中，李嘉音丰满的身材被自己一览无余。
因为平时就有进行锻炼的缘故，纤细的胳膊和大腿上、以及腹部表面略微可以看得清肌肉的轮廓。
这也使得她的身体曲线看上去比较完美。
——不过……就算有锻炼过……我也还是没能揍飞那个混蛋。
她低着头，双手扶在镜子两侧的墙面上，被打湿的头发垂在眼前。
在昨天晚上袭遍全身的无力感，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被热水冲远。
克拉克·凯德曼——在这四年里成为了艾尔义兄的人。
一想到他，嘉音就浑身不自在。
并且，艾尔昨天晚上态度的突然转变，不管怎么想都十分奇怪。
那真的是她吗……？
嘉音望着镜子里，自己有些暗淡、无力、冰冷的双瞳。
那仿佛就像是在昨晚，艾尔最后拒绝嘉音时的眼神。
在嘉音记忆里的邻家女孩——艾尔·哈特。
她总是关心着因为有一位优秀到异于常人的姐姐，而在学校里饱受不公待遇的嘉音；
她总是用温柔的话语来鼓励着内心失落的嘉音。
那样的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一切的源头，应该跟那个男的脱不了干系。
由于嘉音和艾尔失联的时期也正好是这四年。
刚刚回到活都市的她，根本不清楚和自己失联的艾尔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直到昨晚，她才窥见了那冰山的其中一角。
——死于四年前中心摩天楼事件的，哈特夫妇。
——以及，在那之后被凯德曼家收养的艾尔·哈特。
时间基本上吻合的。
她们俩是在艾尔进入凯德曼家之后才失联的。
换句话说，凯德曼家本身，就是让艾尔变成了那样的罪魁祸首。
“……凯德曼集团。”
嘉音默念着昨晚从艾尔口中听到的名词。
那是和财团一样，位处于这座城市顶点的几大民营企业之一。
并且，就如同名字一样，它是代代世袭的家族企业。
——地球联合时代的新兴贵族吗？
嘉音苦笑道。
进入了豪门名族的艾尔她，真的已经和自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了呢。
肩膀在颤抖。
两条腿甚至还在发软。
而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挖走了。
原本只是觉得跟她隔着一片大陆而已。
只要她还戴着自己送给她的那个信物。
只要彼此还想着对方的话。
就什么都不会被改变。
什么……都不会被改变。
“……呜。”
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到暗灰色的瓷砖地板上，流进看不到深处的排水口里。
“……原来一厢情愿的人，是我啊。”
她缓缓地伸出手，按了好几下还才把控制莲蓬头出水的开关按下。
淋浴区的旁边是可以快速烘干身体的干燥区。
一走进去，便有微热的风从周围墙壁上的孔洞中涌出，拂向嘉音的全身。
然后，离开浴室的她从护理液中取回隐形眼镜，对着镜子把它戴回到眼中。
启动后的画面右上角显示的是【E.U.C 55 9/2 09:11】。
站在原地，右手快速调出今天的行程后，她便径直走回房间，从行李箱里取出换洗衣物。
箱子的密码是【1016】。那是她所珍视之人的生日。
只是，她已经无法确定，她们两人之间是否还维系着那份牵绊了。
她叹了口气。
在换好衣服，披上黑色帽衫外套之后，李嘉音便挎着包离开了房间，前往校区外的巴士车站。
■
“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是协助者，都已经在守护者登录备案过的。”
“……那你自己看看你这登记照片，跟你现在这脸长得是一个样的吗？”
——那你的眼睛是长在屁股上的吗。
来自白发少年内心的吐槽。
——苍真，这话你可千万别说出来。
而搭档——结城霏娅那冷静的声音，正在脑海里提醒着他不要犯错。
那明明是五年前登录时用的照片。
也不就是在那之后，脸上多了两道疤，换了个右眼珠子而已嘛。
明明之前接受官方委托，在现场进行调查的时候，他们都不会查这些的。
怎么这帮人的标准突然变严了？
在心里碎碎念的结城苍真，被门卫拦在了市政厅的安全检查入口处。
就算苍真在之前准确地复述出了自己那又长又臭的协助者号码，这位戴着上部刻有【高卢式盾牌】标志头盔的守护者安保人员，也不肯放行。
因为他现在的长相，跟登录的照片相比差别太大这一点。
并且，这个还没成年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会是堂堂的民间调查员——协助者呢。
——这个家伙……居然还把我当成小孩子看。
——我明明都已经二十岁了啊！
苍真试图冷静下来，平复自己快要爆发的情绪。
“你再仔细看看。”
苍真又凑近了点，指了指自己的脸。
“你看照片上这帅气的脸、这潇洒的发型、是不是跟我的一模一样啊？”
——我勒个……这……哪里来的自恋狂啊。
安保小哥无奈地摇摇头，瞅了一眼AR终端画面中的电子证件，再看向面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鬼头。
“……不像。”
“你的眼睛是长在屁股上了吗？！”
结果苍真还是没忍住，喊出了口。
“你要是再这么胡闹，我就联络你的家长。”
有点不耐烦的安保小哥，居然还在试图对左半边脸快要扭曲到极限的苍真说教。
而苍真自己，是真的想挥出一记钛合金上钩拳，狠狠地砸烂对方的下巴。
“我——”
“——哟，这不是工具人吗，你来晚啦！”
“你他喵的在叫谁工具人啊！”
被气的连舌头都变得不利索的苍真，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猛地扭过头。
只见披着大衣、人模熊样的加兰德·巴斯正悠哉地迈着步，朝着安保入口这边走过来。
“看你还这么精神我就放心啦。”
加兰德叼着烟卷呵呵一笑，伸手掏出老式的Zippo打火机，准备把它点着。
“——巴斯队长！”
安保小哥一看到走过来的男人，立刻笔直身子，右手架在额前，端端正正地敬了个军礼。
“我已经不是你们的队长啦，小伙子，跟我敬啥礼啊。”
加兰德摆了摆手，却看到面前的守护者队员的嘴还没有完全合上。
“……这里禁止吸烟！”
“哎呦。”
加兰德一抬头，看到显示在眼前的红色AR标识后，就急忙把烟从嘴上拿了下来，揣回兜里，发出粗犷的笑声，试图掩饰尴尬。
“你要不说我都忘了，哈哈哈哈。”
“巴斯队长，这里有个冒充自己是协助者的可疑人员，”安保小哥把头转向苍真，“他的长相和证件上的登录信息有出入。”
“放行吧，”加兰德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他是我叫来的人。”
“……遵命。你可以过去了。”
似乎还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不过安保人员还是遵从了加兰德的指令。
不需要经过设备检查通道的苍真，一边冲着刚才的安保小哥吐了吐舌头，一边绕出来走到加兰德旁边。
“没想到守护者的队员居然这么听你的话。”
“毕竟我以前算是第一警备队的头儿，跟现在的偶像就差没穿条裙子而已。”
听到苍真的感叹，加兰德也只是平静地开着玩笑。
苍真左眼的AR个人终端画面中的所显示的时间为【11:20 AM】。
而守护者的安保工作也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看样子一上午都不会有什么异常啊。”苍真随口说道。
“对了，你们家的公主大人呢。”
“在事务所里待机呢。”苍真回道。“你也知道，她不能随便出来的……”
“哦对，”加兰德一拍脑门，“我差点忘了。”
苍真一边往前走，一边朝着周围张望。
跟刚才拦住他的安保人员差不多同样装扮的家伙，几乎在市政厅的东塔大厅入口边上形成了一堵人墙。
再抬起头看，二楼的护栏内侧，每隔大约十几米就站着一名全副武装的守护者队员。
其实，在进入活都市政厅之前，他就感觉到似乎有无数道视线正扎在自己身上。那大概是来自于安排在周边负责监视的狙击手们吧。
活都市政厅也算是这座城市中规模较大的建筑了。
其特征，便是坐落在天球型中央主体的四个角落的高塔了。高塔的外墙被特意设计成了老式的砖瓦造型，颇有传统欧洲建筑的风格。这栋建筑的设计师还在四座塔的顶部，分别放置了用来显示现在世界的四大主区时间的三针式圆形时钟。
而其中，显示活都市所属的区域X标准时间的高塔，就是市政厅东部的主入口。
苍真刚才就是在这里，被恪尽职守的安保人员给拦住的。
监视这种巨型规模的【城池】，光靠一个8人分队是肯定没法顾及全局的。
看来，苍真所感受到的视线，也只是来自分配在市政厅周边的狙击手们之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这可真是声势浩大啊。
他默默感叹道。
——看来守护者已经做好了部署呢。
霏娅的声音再次传来。
在和苍真处于精神同步的状态下，她也无法感知到来自苍真的视觉信号——也就是无法和他共用同一双眼睛。不过，她还是可以从苍真的意识中获取到必要的信息。
——只希望恐怖分子真的没有【梦魇】这种麻烦的玩意儿啊。
苍真挠了挠头，祈祷着不会发生最糟的状况。
随后，加兰德便带着苍真走进了市政厅的中庭。
活都市政厅的整个中庭被四座高塔围在中间，乍一看就像个温室。
它的穹顶由钢化玻璃组成。在白天，阳光会洒进来，配合着种植在中庭内圈的花草植株，给人一种不像是在建筑内，反倒是在自然公园里散步的感觉。漫步在这里，就连苍真也感觉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与市民服务相关的各个窗口，就被设置在中庭底层上方、共计五层的环形楼层中的二楼和三楼。那就是由苍真负责监视的地方。
环形楼层的底部，各由组成了三角结构的钢筋组支撑，设计虽然简单却十分牢固。
站在底层，向上看着环形楼层的话可能感觉还比较窄。
但是一跟着加兰德乘坐内部观光电梯来到楼上，苍真就明白了，那是透视关系所带来的视错觉。
他伸出双手大致比划了一下。
光是自己目前所在的三楼，面前外侧的几个柜台，以及靠近几排等候座位旁边的内侧护栏，它们所围成的面积就有五到六个结城协助者事务所的会客厅大小。
听加兰德刚才的说明，这次被特别派遣来负责整栋市政厅大楼内部安保的守护者，就有八个中队的人手。
“……一个中队大概八十来号人吧。”
加兰德解释道。而他的嘴在微微扭动，在苍真看来，这老烟枪大概是烟瘾又快要犯了。
“——结城当家的，这次你就负责【市民户籍登记科】所在的三楼。”
他往周围看了看，似乎在找独立吸烟室，不过转了几个来回还没有找到。
“嘶……我去楼下抽个烟。”
“憋死算了。”苍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好，只能损他一句。
明明都已经在工作中了，这个大叔居然还在想着抽烟。
“哎呀，人总有三急——”
“对你来说抽烟是跟排泄活动同一档的吗。”
看着连续噎了自己两句的苍真，加兰德挠了挠头。
“你啊，真是被你家风织大小姐给带坏了，吐槽都不带打草稿的。”
“唉……去吧去吧，别贫了大叔，快去快回。”
苍真摆了摆手。
加兰德反而就像是苍真的下属一般，点头哈腰之后就赶忙冲着楼梯间跑了过去，那奔跑时的背影，像极了一头冲向猎物的大狗熊。
比起在观光电梯那边跟着其他人排队，这样反倒能更快一点。
——呼。
苍真总算可以一个人待一会儿了。
他长吁一口气，坐在这户籍登录柜台对面的等候处长椅上，靠着椅背望着过来过往的人。
虽然没有上下班高峰期的地铁站那么夸张，不过来办事的人，数量也比他所预想的要多很多。
守护者……还有今天唯一收到官方委托前来协助的自己，真的能保护这么多的人吗？
苍真对此还是将信将疑。
如果单从侵入点来看的话，能直接进入这座建筑物的入口也就只是在这四座外塔底部而已。只要守护者能够看住这四个入口，就基本上万无一失了吧。
苍真抬着头望向钢化玻璃穹顶。
在穹顶上方，有侦查用斥重力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来回掠过。光看数量，应该只有两架。守护者应该也分出了一小部分人在直升机上进行着高空监视。
他不太清楚那两架直升机所监视着的，会不会也是建筑外围地面上的那四个入口。
不过如果【无名者】想要从穹顶入侵进来的话，也得经过直升机这一关。更别提他们能否突破钢化玻璃所构成的，这牢固的穹顶了。
不管怎么样，只要有可疑分子出现在穹顶上面的话，已经接上联络线路的苍真是肯定会接收到情报的。他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活动着自己的右义肢，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即便他并不希望那一刻真的会到来。
——苍真，你旁边好像来人了，稍微让一下。
突然，霏娅对着正集中着注意力观察上方的他提醒了一句。
——是吗？
在苍真的左眼余光之中，的确正如霏娅所说，有个人影来到了自己旁边。
于是，他把屁股往右边蹭了蹭。
——这样大概就差不多了吧。
这样想着，他便把头转向了左边——
紧接着，一丝淡淡的清香飘过苍真的鼻间，让他整个人为之精神一振。
——是香水的味道……？
他只见面前的棕黑色鲍勃式短发女生，用手捂着暗紫色包臀裙的后方下摆，在他旁边缓缓地坐下。
然后，她也微微把头转过来，淡棕色右眼的下面，一颗泪痣正对着苍真。
她点了点头，露出温婉的笑容。
随着她的动作，黑色拉链帽衫下的白色花边衬衫中央，胸口上作为装饰的蝴蝶结窄丝带也跟着上下飘动起来。
“……啊，谢谢。”
耳边传来女生如流水般清澈的声音。
苍真连忙转过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却连一句话都不敢吭。
他有些紧张，却还是偷偷地用余光打量着她。
在今天执行委托任务之前，离自己坐的这么近的女孩子也就只有身为搭档的结城霏娅，和民间委托人艾尔·哈特了。
而论身材的话，一旁的女生甚至还超过了哈特小姐一些。
伴随着女生的呼吸，她略显丰满的胸部也在轻微起伏。
余光再往上扫视，少女稍微有点厚的嘴唇在有节奏地吸合着。嘴唇的颜色比较浅，跟她凝脂般光滑而细腻的皮肤非常相衬。
苍真咻的一下就把头又转了回去。
——要是被发现我在看她的话，该有多尴尬啊。
然而这个时候，以意识直接和苍真进行着交流的霏娅突然对他丢出了信息。
——苍真，你的心率好像突然加快了。是看到可疑的人了吗。
——没、没有哦……
——可你的血压貌似也升高了。
——霏……霏娅……你难道是我的心电图仪吗！
为了掩饰住自己的紧张，苍真只好通过吐槽，来搪塞掉霏娅对他的实时体征播报。
苍真忍不住又偷偷扭过头看去。
只见旁边的女生，正在一边用右手操作着终端，一边低头认真地看着平摊在大腿上的纸质资料。
看来，她正在准备提交给柜台的申请资料。
自己右侧对面的柜台是负责户籍登录的，看来她应该是刚来城市没多久的人。
——唔……？
忽然间，苍真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一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坐在沙发上的自己，坐在左侧的是正在拿着打印出来的情报资料，低着头在认真做着分析的结城风织。
风织姐她那棕黑色的侧发梢垂了下来，遮住了她右半边的侧脸，在阳光下略微反射出淡橙色的光。随着她愈发陷入思考中，随着头部的左右摇摆，束在脑后的低单马尾也在跟着微微晃动。
紧接着，透过发梢的间隙，她右眼下方的泪痣，也像现在苍真身旁那名女生的泪痣一样，仿佛是在冲着他微笑。
苍真揉了揉左眼。
——风织姐？
眼前的女孩的身影，似乎与记忆中的家人的轮廓重合在了一起。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出现在眼中的她的幻影，是属于他过去记忆的既视感。
因为他看到了被放在一旁的女孩大腿上，最上方的一张纸上的内容。
那应该是【登录者姓名】吧。
在那几个字右侧的方框内，工整地被记入了【李 嘉音】这三个字，而不是自己所憧憬之人的名字。
安心和遗憾这两种感情，同时在结城苍真的心里激荡。
甚至就连跟他的内心连在一起的霏娅，也无法从这复杂的思绪中弄清楚苍真的想法。
——她到底是谁……？她和风织姐有什么关系吗……？
——我认识她吗……？
——我和她……在哪里见过吗……？
苍真忍不住把头稍微凑近了一些。
“那个……”
他开口想要问些什么，却不清楚该从何问起。
“……唔？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面前的她抬起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苍真。
“那个……请问——”
——啪嚓！！
还没等苍真的话被彻底说出口，从两人的上方便传来了玻璃破碎时所产生的巨大噪音。
“呜哇……？！”
面前的少女被噪音惊吓到，整个人缩起身子，双手朝着自己的耳朵捂去。
——怎么……回事？
苍真急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们】来了。
“——红、红、红，入侵者！入侵者在中庭！！”
霏娅所发出来的心声，和通过听骨传来的守护者联络频道内的吼声不约而同地响起。
苍真的眼中，一团赤红色、像是在猛烈燃烧着的火球突破了穹顶，直朝着中庭的地面上坠去。
惊愕声、惨叫声、小孩子的哭声、以及密集的脚步声环绕在自己和一旁的女孩周围，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赤色恶魔】……？
苍真的时间，仿佛在那一抹红色划过半空中的瞬间凝滞。
他的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是那个由委托人哈特小姐所提起、而他却祈祷着别让自己碰见的、梦魇的代名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