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光第一次遇他是在卡西米尔的东集市上。

那时临光刚刚被授勋耀骑士,年轻的她像是一柄锐利但轻薄的剑,面对统治阶级内部的黑暗总是第一时间挺身而出,换来的却是无数冷嘲热讽和明枪暗箭。

初出茅庐的骑士小姐在一次失败的谏言会议后夺门而出,愤怒的人总是难以控制自己的脚步,当脚下的青砖变成泥泞的小路时,临光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游荡到了贫民和商贩聚集的东大街。

一位年轻妇人在水渠旁用石槌卖力的敲打着衣物,她看起来只比临光年长几岁,双手却早已补满了老茧,她的儿子正在水渠的另外一端小便。临光心中的挫败感又多了几分,“这时候老爷们正在为要穿丝绸还是天鹅绒而烦恼。”她从怀中掏出一块金币,想要放在妇人身边,一个青涩的声音拦住了她。

“我要是您就不会那么做。”

临光抬头观瞧,是个卖苹果的小厮,胡乱修剪的浓密黑发刚刚盖过眉毛,橄榄色的脸上是端正的五官,眼睛里有几分明亮的色彩,像极了他手推车上的新鲜果子。

“他不太一样,生活还没有吞没他。”临光心想。她喜欢这个孩子。很快几分玩笑的心思从骑士的心头升起,临光板起脸,抬起手作势要打。

那孩子却不躲闪,“您这样好心的小姐怎么会打我呢?”他笑着举起了一个苹果。“给她金币只会被她男人抢去喝个烂醉,买袋苹果给她,她会一直念着您的名字到明年库兰塔节呢。”

年轻的骑士再也严肃不起来,笑着把金币扔给小厮,看着她装完满满一袋苹果,临光又拿出一枚金币。

“拿这个去给自己买条新裙子。”

果子滚落一地,小厮的脸涨成了酱红色。

临光脸上的笑容里有几分得意。

“把自己装成男孩并不总是聪明的主意,有些姑娘穿着裙子也能在骑马比武里把男孩们打得落花流水。”

那孩子瞪圆了双眼。“你是玛嘉烈临光小姐!那位最年轻的耀骑士!”

临光向她伸出手。“或许苹果树也能打造成不错的骑士长枪?”

接下来的日子曾经是临光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之一。她不遗余力地培养着这个孩子。她们几乎形影不离,临光不仅传授她骑马和枪术,更教会她读书和写字,耀骑士就像是明媚温暖的春熙,滋养着孤身一人在街头漂泊十几年的珀姆。而她也像坚韧的树干那样支撑着临光,在激烈的长枪比武后为临光热敷酸痛的肌肉,或是在临光在书案前忙到废寝忘食时逼着她吃上一块肉桂蛋糕。这份支撑使临光一度相信,自己将卡西米尔的腐朽荡涤干净的日子,就在眼前。

可那些躲在古老卡西米尔家徽后边的吸血毒虫们,不会再容忍另外一位耀骑士的出现了。这些工于心计的恶棍们先是派遣临光去南部执行某项鸡毛蒜皮的任务,紧跟着就将珀姆送去了北部边境的矿场,美名其曰“为国效力”!卡西米尔圣驹在上,“祖国”不曾养育过她一天!临光甚至没来得及为她的小侍从加封为真正的骑士。那些幼稚却认真的话语还在临光耳边回荡,她说要在盾牌上画上骏马和苹果……

每吸吮一段蜜糖般的回忆,现实这毒蜂的尾针就要狠蜇临光一下。

临光仔细地端详着珀姆的脸,只觉得无比陌生。她原本橄榄色的肌肤变得惨白,俏皮可爱的翘鼻子上多了道碍眼的刀疤,就连在那双曾经伶俐动人的双眼里也只能看到腐烂的果实。“祖国”吃下去一位闪亮的骑士,吐出来的却是个浑身血腥的屠夫。

“他们对你,都做了什么。”临光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