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第四天了啊……”提爾表情凝重地輕嘆口氣,在他身旁,修爾斯議員,琺利,芙蕾,空以及片崗分別擺出各種神態。
修爾斯議員已經無力再說些什麼,沮喪不已,這幾天里他幾乎是不眠不休。謾罵,威脅,懇求,身為一個父親,修爾斯議員已經用盡所有手段。想方設法要求中庭基地給出說法,提爾對凱因的失蹤雖然同樣焦急,卻也一籌莫展,畢竟凱因很可能被帶往了尼伯龍根,那是個人類從未涉足,也無法抵達的神秘世界。
而萬般自責的空直到現在仍認為自己是壓垮琺利內心的最後兇手,終日以淚洗面。
“要是我能更注意下他的狀態……”她重複最多次的莫過於這句話。
琺利跟芙蕾同樣傷心與無奈,作為摯友,琺利也在為自己忽略了凱因的感受而內疚,芙蕾則在為那天的對話而耿耿於懷。
三人心中不約而同地感覺到了自己對凱因的殘忍行徑,縱使旁人如何安慰,這份揪心感仍是他們揮之不去的陰影。
在這充斥着哀怨氣氛的會議室內,片崗可謂是最不屑一顧的人,他對能否找回凱因完全不在意,參與探討的理由只有一個:綜合之前的演唱會事件,對提爾以及整座中庭基地施加壓力。
“維克多司令,你這樣下去真的好嗎?”片崗奸笑着推推鏡框,“比起尋找失蹤者,上次戰鬥的善後處理得如何了?聯合國總部對此可是抱持嚴重關切的態度,明明子嗣之柱有所預警,結果竟然被當做故障處理,就是因為你們這麼鬆懈大意,才會讓敵人有機可乘的不是嗎?”
“你給我差不多點!”芙蕾拍桌而起,積攢許久的怒火令她快要失去理智,即便違背紀律也想往那眼鏡男臉上揮出一拳。
“芙蕾!”
提爾的厲聲呵斥嚇住了芙蕾,琺利趁勢把她按回原位,“別衝動,不然就中他的計了。”
“可……他不打算幫忙想辦法就算了,還每天都跑來嘲諷,實在讓人忍無可忍了。”
“冷靜下來,還不到……時候。”琺利刻意壓低聲線。
本想繼續的芙蕾偶然一瞥,這才發現琺利的雙手正在發抖,恐怕他的怒氣絲毫不遜於自己,甚至在此之上。
(琺利說得對,就算現在把他揍趴下也無濟於事,只是給爸爸他們徒增麻煩而已。)
“對不起……”芙蕾小聲地向琺利如是道。
“沒事。”琺利話音剛落,腰間的子嗣之柱便忽然發出光輝。
隨後廣播里便傳來布萊爾的聲音:“司令,坐標阿爾法63,貝塔82,伽馬176出現了空間震反應,請立刻到艦橋指揮迎戰!”
“這個坐標……不就在島嶼本體的居民區嗎?”琺利特別憤慨,“我決不饒恕你們!”
終於找到發泄口的琺利起身走向門口,“提爾,我去機庫待機,準備完成後就出擊。”
“小心點。”芙蕾望着他的背影,擔心地說道。
“交給我吧,我已經……不想再讓任何人受傷了。”
數分鐘后,空間漩渦擴大到直徑接近百米,琺利與艦橋全員也在第一時間看到了從漩渦內部降下的敵機——
白色的巨人,粗壯的四肢,以及兩側附有羽翼的王冠。
“這是……怎麼回事?”卡莉徹底懵了,“阿斯嘉特?”
這是所有人共同的疑問,為了確定這不是敵人的障眼法,卡莉,尤利婭與地下機庫的整備班聯動,經過快速掃描后得出結論:“沒有錯!它是阿斯嘉特,所有資料全部符合。”
“不可能,阿斯嘉特不是在機庫里嗎?”
提爾立馬連線琺利,琺利此時也是一臉震驚。
“敵機是……阿斯嘉特?”
“沒錯。”不明信號闖入兩人的通訊迴路,屏幕中央隨即出現了凱因的頭像,他正滿腔怒火地瞪着琺利,“這是如假包換,真正的阿斯嘉特,而我,將通過這場戰鬥證明我才是配得上救世主地位的人!”
“凱因……為什麼你會?”琺利驚呆了。
“除了假機體,連駕駛員都弄出來了嗎?凱因是不可能啟動阿斯嘉特的!”
面對提爾的質疑,凱因得意大笑,“尼伯龍根的科技水平遠勝地球,區區這種改造輕而易舉。”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要戰鬥?你被控制了嗎?”琺利不甘地問道。
“控制?沒有哦,我只是坦誠地接納了自己的心,找到了真正該做的事。”
“真正該做的事?”
“那便是用這台阿斯嘉特C打倒你!琺利·艾洛。”凱因駕駛的阿斯嘉特C沉穩落地,屹立於城市中央,“別浪費時間了,出擊然後跟我決一勝負吧!”
“看來光靠言語是無法阻止你了。”琺利一咬牙,踩下離合器,阿斯嘉特開始沿着通道一路上升。
儘管抵達市中心只需五分鐘,對琺利而言卻如永恆般漫長。
刺耳的警報聲迴響於城市的各個角落,與之相對的還有高空的陣陣雷鳴,或許是受空間漩渦的影響,烏雲漸漸聚集到一處,遮蓋住溫暖的陽光,為這座島嶼披上層濃厚的陰影。
阿斯嘉特最終降落到了阿斯嘉特C的對立面,站在街道兩頭的兩台白色巨神,外形幾乎一致。伴隨着暴雷的轟鳴,豆大的雨珠傾盆而下,為彼此蒙上薄薄的霧衣,不同之處在於,阿斯嘉特C高昂着頭,似乎相當享受黑暗與暴雨的洗禮,原版的阿斯嘉特則微微低頭,鬥志尚缺。
“哈哈哈哈,琺利,就連上天都在為我舉辦再生儀式呢,這場暴雨將洗去我所剩的多餘情感。”凱因的表情越來越興奮。
“凱因……”
“這就是地球的最強兵器,究極的守護神,阿斯嘉特的力量,我也能使用。”凱因操控阿斯嘉特張開雙臂,彷彿在向眾人展現着自己的強大,“看吧!父親,芙蕾,空,我不是沒用的人,我也能戰鬥啊!”
“你錯了,凱因。”琺利痛心地否定道,“你所操控的只是幻影而已,快回來吧!真正的戰鬥並不僅限於戰場之上,而是……”
阿斯嘉特C拉開弓步,舉起右臂開始蓄力,很明顯,凱因完全聽不進琺利的任何勸誡。
“在這種地方戰鬥的話,你應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吧?”
“這個世界不需要兩個守護者!”凱因毫不猶豫地驅動阿斯嘉特C全力衝刺,道路因此被壓垮,周邊的玻璃也紛紛破裂。
“既然你怎麼也聽不進去,我也只有……!”琺利握緊操作桿揮拳相向。
對撞的拳頭引發爆風,與超流體能量相互混雜,形成利刃震碎了兩旁的高樓。
“住手!”見此情景,琺利急忙收回拳頭進行迴避。
可凱因完全沒有停下的意圖,在他眼中只剩下擊潰阿斯嘉特這一目標,阿斯嘉特C毫不留情地向阿斯嘉特揮出連續重拳,琺利卻只能用機體雙臂護住上身,被動地進行防禦。
“你就這點本事嗎?琺利!”在凱因的挑釁聲中,阿斯嘉特C抬腳踹中阿斯嘉特的腹部,然後使出右勾拳將失去平衡的它打倒在地。
阿斯嘉特的這一摔,意味着又有一列矮樓被壓成碎屑。
“哈哈哈哈哈哈,真沒用!”凱因手腳並用,全力攻擊着阿斯嘉特的胸甲。
“反擊啊,琺利!”提爾實在看不下去了,“你要是輸了,城市可就全完了啊!”
提爾的一席話提醒了琺利,他抑制住自己的個人情感,推動操作桿讓阿斯嘉特頑強站起。
“還能反抗嗎?”被逆推的凱因連忙後退幾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聲咆哮的琺利衝過去抱住阿斯嘉特C,接着把引擎出力提升至極限。
阿斯嘉特頂着狂風暴雨與阿斯嘉特C的反抗,硬是將它推出城市,兩機最後一齊撞進島嶼中央的大山山腰。望着崩落的泥石流,琺利心如刀絞,這座山,本該是兩人的回憶之地,此刻卻成了兩人的戰場。
由於阿斯嘉特C陷入山體一時難以動彈,琺利趁機向基地發出請求,“剛尼爾神槍!”
“琺利……!”觀戰的芙蕾凝噎難語。
而深知神槍威力的布勞妮也不敢貿然答應,“你確定嗎?”
“快點!”琺利大吼,任誰都無法看清他劉海陰影下究竟是副什麼表情。
“發射吧。”提爾果斷下令。
“爸爸!”芙蕾驚呼。
“我們只能相信琺利了!”提爾眼中充滿覺悟,“發射剛尼爾神槍,布勞妮。”
“這可是你的命令啊,我可不管了!”布勞妮緊閉雙眼按下按鈕。
被射出的剛尼爾神槍一路劃過陰暗天空,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望着它。
除了空,她不知何時已悄悄來到布勞妮身後,提出了自己的心愿。
十幾秒后,阿斯嘉特C剛剛爬起,手持神槍的阿斯嘉特便氣勢驚人地刺了過來。
“哼……”凱因一聲冷笑,“為了贏過你,我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出,琺利。”
說完,凱因毅然將左臂插入身前的圓孔,無數利針立馬刺入他手臂里的每條血管,貪婪地汲取起鮮血。
獲得鮮血的阿斯嘉特C爆發出壓倒萬物的神之氣勢,本該被封印的右眼開啟,迸射出彩虹光束。
“阿斯嘉特C啟動了神眼系統!”卡莉大喊。
“給我消失吧!琺利!”龐大的超流體能量盡數集中在阿斯嘉特C的左拳當中,由此誕生出的光亮堪比太陽,這股可怕的能量密度就連空間都能扭曲。
“Berserker Rage Quake(狂戰士超震拳)!怎麼會?明明是剛寫入不久的程序,連一次都沒用過啊。”戰況的發展大大超出布勞妮的預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吶喊的凱因驅動阿斯嘉特C的左拳直指神槍槍頭,兩股能量碰撞在一起足以撕裂附近的時空結構,但由於神槍沒有注入足夠的超流體能量,因而硬度略遜一籌。
在阿斯嘉特C的狂戰士超震拳直擊下,神槍斷成兩截,接踵而至的衝擊波更是把阿斯嘉特吹飛回城市邊緣!
“哼!”取勝的凱因挺直機體的胸膛。
“唔……連神槍也對付不了他嗎?”琺利的意識有些混亂。
“這次真是最後一擊了!”阿斯嘉特C的狂戰士超震拳再度襲來,剛剛站起的阿斯嘉特根本來不及迴避。
“琺利!”始終盯着屏幕的芙蕾失聲尖叫。
“啊!”意識到死神臨近的琺利也只能錯愕地張大嘴巴。
千鈞一髮之際,一束白光貫穿烏雲自天而降,劈落在阿斯嘉特的突擊路線中。
“什麼?”白色的戰鬥機成為阿斯嘉特的盾牌,它的背影深深倒映在琺利瞳孔里。
而在琺利所看不見的正前方,阿斯嘉特C的拳頭已深插入戰鬥機機身,爆發的前一刻,微弱的信號同時傳入兩台阿斯嘉特的駕駛艙。
“凱因……”
這是空的聲音,白色戰鬥機自然是尚未完成的海吉。
“對不起……”空抽泣着說完最後的三個字,海吉便被阿斯嘉特C的拳頭無情貫穿,爆炸的火光吞噬了整架戰機,其餘殘骸如煙花般四散開去,成為一顆顆流星,與暴雨一同灑向地面。
親眼看着最重要的朋友為了保護自己而犧牲,琺利此刻內心已不再抱有任何猶豫,悲傷與憤怒驅動他將左臂全力插入身前的圓孔,此刻,心靈的痛楚遠勝肉體,觀戰的所有人屏息凝神地盯着屏幕。
琺利悲痛欲絕的慘叫聲遮蓋住雨聲,無窮的能量自阿斯嘉特全身噴出,虹色的右眼在暴風雨中格外閃耀,既像噙滿淚水,又宛如漠視一切的破壞神,正義與邪惡在這瞬間都失去了意義,阿斯嘉特與琺利的意志相互融合,誕生出唯一的想法:打倒阿斯嘉特C,拼盡全力!
琺利失去了意識,卻沒失去冷靜,淪為戰鬥的傀儡,與阿斯嘉特一同舉起左臂,筆直地揮向阿斯嘉特C。
兩機的拳頭對撞在一起,如同兩顆激烈碰撞的心,爆發出人類有史以來最強的衝擊波,超流體能量束在數秒內就突破天際直達宇宙,誇張的風壓掀飛了周遭的樹木與建築,壓裂大地,逆轉河流,黑暗與光明交融為無盡的黑白漩渦,打開了前所未有的新空間之門。
阿斯嘉特那被超流體虹光包覆的左拳逐漸產生了裂縫,見此細節,凱因更加篤定自己的勝利,進而自命不凡地宣布起結果,“現在就是我超越你的時刻,琺利!”
“怎麼可能超越……”琺利的聲音先是低沉,之後陡然增大,“連夢想都捨棄的你,怎麼可能贏得過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猶豫與友情都蕩然無存的如今,張大嘴巴怒吼的琺利只能淚流滿面地繼續突擊,阿斯嘉特的拳頭一路粉碎阿斯嘉特C的左臂從而前行,最終貫入其胸甲,直達內部駕駛艙。
“凱因!!!!!!!!”阿斯嘉特暴力地把凱因從駕駛艙中扯出,光之裂痕從受損處逐漸擴散到阿斯嘉特C的各處,暴走的能量就這麼從裂縫中溢出,最後伴隨撼動天地的巨響,阿斯嘉特C消失於火柱中央……
艱難險勝的琺利精疲力竭,確認空間恢復原狀后,他小心地攤開機體手掌——滿身是血的凱因躺在手心裡,沒有半點動作。
“凱因……”琺利捂住自己的心口,矛盾的心情叫他不知該說些什麼。
戰鬥結束后,負責後續救援等程序的小組接連趕到,琺利顧不上治療手臂,獨自一人抱住凱因跪坐在雨中。
“你還真下得了手啊……琺利……”凱因奄奄一息地苦笑道。
“對不起。”琺利無比內疚。
“算了,這樣一來我也就……”依靠昏暗的臨時燈光以及琺利低頭看不到自己的條件,凱因露出了陰險笑容,對準琺利心口慢慢舉起右手。
“別被那傢伙騙了!”青年的提醒傳入琺利耳中,同時抵達的光束則貫穿了凱因的胸腔,把他推離琺利懷中,被直擊要害的凱因在幾經翻滾后最後卧倒在泥濘土地上。
“凱因!”琺利憤怒起身,轉頭正要找襲擊者算賬之時,攻擊者與攻擊者所攙扶之人的真面目卻讓他驚愣在原地,“你是……”
“小心點,琺利,它跟阿斯嘉特C一樣……只是克隆……”另一個傷痕纍纍的凱因指着前方的重傷凱因,而攙扶他的人是芬尼爾。
琺利循指望去,與自己戰鬥的凱因竟化作一堆白沙隨狂風飄去。
“這到底……怎麼回事?”
周邊的士兵們紛紛舉起槍口對準芬尼爾這一不速之客。
“喂喂,我手上可有‘人質’哦,要開槍嗎?”芬尼爾面無懼色。
“慢着,別輕舉妄動。”在芙蕾的緊張注視下,琺利輕輕走近芬尼爾與凱因,“你有什麼條件?”
“要說的事有很多呢,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那個人。”
“那個人?”
“把提爾叫來,還有你,當我確認只有我們四人會面時,我會把這人類還你的,地點跟時間都寫在這上面了。”芬尼爾射出一張硬紙片,琺利接住一看:半小時后,三號觀景台。
三號觀景台正是琺利與芬尼爾首次面對面交流的地方。
留下訊息,芬尼爾便扶着凱因消失在新打開的小型空間漩渦內。
(是陷阱嗎?可是他剛才明明……)
琺利回頭看了眼所剩無幾的沙粒。
(這是場博弈,為了弄清實情必須押注的關鍵博弈!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能讓真正的凱因冒險!)
“你……真的要去嗎?”芙蕾拿來紗布,神情擔憂地為他處理起手臂。
“我沒能保護好空,所以絕不能連凱因也……”琺利一想起剛才的激戰,淚水就又忍不住湧現。
“啊!空的話沒問題。”芙蕾苦笑,“剛才出擊的是無人機,她除了因受到衝擊而有些腦震蕩現象外,沒有受傷,目前正在基地的醫護室里靜養。”
“太好了……”如釋重負的琺利整個人都疲軟下來,差點倒地,所幸芙蕾迅速扶住了他。
芙蕾蹭了蹭他的臉頰,輕聲撫慰道,“稍微休息下吧,爸爸那邊就由我來通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