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第几次被东窗日晒刺醒的阳平,他的心情烦闷焦躁到了极点。

他闷在被窝里发出模糊不清地吭哧声,不爽地从被窝里探出头趴在枕头上盯着闹钟和自己心里的时间对比着。这是他上高中以来第一次旷课。

他也不清楚现在是第几次醒来。阳平在应答完双亲之后,含含糊糊地爬回床上,就算脸被闷得通红也不想钻出被窝面对世界。所谓的怠惰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或者说是报复性的生气,即使对象并不明确,也许是对无能的自己也说不定。

而且,至今为止手机也没有响过一次。

糟透了。

“烦人。”

明明很早就接受了没有人关心自己的事实,还是会对此感到愤愤的阳平,唰地在床上坐正,然后拨浪地摇了摇脑袋。

抓过床头的闹钟确认了一眼,现在是第四节课的时间,也就是说他已经躲开了一个早上看见他们的时间,但是他也不知道应该躲到什么时候,姑且在他想通之前都不会离开房间吧。

他侧了侧身体,从床头的抽屉里抽出一盒蛋糕。

闻起来没有任何味道。盒子里装着大概几个芝士糕点,大概分切成两公分宽,是之前谁送给阳平的。他本人对种糕点大概还没有舍得尝试过。

阳平抱着怄气的心情用竹签叉起其中的一块大口往嘴里送,看起来实在非常低俗。合起来的嘴巴里,一股冰冷的感觉立刻在口中散开。然而这么大的一个东西,塞进自己嘴里,也不知道是吐还是该吞好,嘴里就这样塞着芝士。

介于生熟之间的口感很微妙,虽然吃过熟芝士,应该是比较偏劲道的感觉,但是半熟完全就是另一种食物了。更像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的口感,软趴趴的口感让心中有一丝毛毛的躁动。

总得来说体验不是很好。阳平马上就合上了盒子把它塞回抽屉里。

今天是圣诞节,世人都认为甜食和甜腻的节日总是很般配。如果感受不到其中美好的话,显然就是自己的问题。

虽然昨晚还是飘着大雪的阴暗夜晚,幸好今天变成阳光明媚的好日子,所有人都会觉得开心,但对于阳平来说实在讽刺。

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情,看来自己真的是被上帝针对的男人。

阳平的眉毛微微蹙起,期待着确认窗外的街道上会不会出现谁。

远处的山脊上还是挂着皑皑的雪迹,和昨天的天气却大不相同。是罕见的大晴天,好像是特意为了庆祝什么事情的发生一样,就像影视剧中经常出现的情节一样,充斥着大结局时男女主角齐心协力打败了最终黑手之后天空才会洒下的金色阳光。

和这种俗套剧情里出现的阳光一样,打在阳平身上不仅丝毫不觉得温暖,甚至会有把自己撕散成碎片消失的炽痛感。

明明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却有一种“原来我才是反派啊”的感慨。

虽然觊觎别人女朋友这种事情,本来就算不上光彩,但是他还是有一种想要竖起中指大骂太阳“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啊,神明!”的冲动。

“为什么我又回来了啊——”

午休时间。

阳平坐在图书室的桌子前阴郁地抱怨自己。

面前支着“借阅登记处”的名牌,洁白地塑料板上印着干净利落地印刷体,是前段时间深乃换上的。在那之前都只是阳平用纸随便折成棱柱写上“借阅登记处”这几个七扭八歪的字。

老实说图书室其实压根没有什么人来,根本没有换牌子的必要。与其说是图书室,不如说是校图书馆用来陈放被代替下来的旧书储藏室,在这个基础上取了图书室这个名字。一个让旧书废物利用的地方,和他在这里的存在意义相同。无论什么集体都无法融入的人,就只能终日在尘埃里和旧书作伴。

尽管如此,深乃的出现还是给他带来不少的宽慰。老实说,阳平心里还是很感激她。他是一辈子没见过光的蛾子,遇到火就会扑上去。即使是烧死自己也不可惜,只是想要那光……阳平伸出手在空气中虚抓,仿佛他的面前曾经站着什么鲜活的影子。

虽然他已经认清了残酷的事实,但内心仍侥幸少女今天也像往常一样出现在这里,和他默契地翻阅着彼此看过的书。

“咚——”

一本书硬生生地被嵌在了神游的阳平面前。坐在椅子上的他愣愣地被吓出了声音。

“哇!”

抬起头来发现,砸在面前的是一本…《世界著名建筑设计》?书的一角已经完全地嵌进桌面,再前进两公分的话,恐怕……阳平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下体。一阵寒战。

“你,就是这儿的管理员?”

伴随着成熟妖艳的声音,传来像飞刀扎中靶心时发出的穿刺声。

这次桌上多插进了一把作图用的量尺“嗡嗡”地颤动着发出金属色的光泽。

如果他被锐角戳中的话,恐怕就会成为杀人工具吧。

不对。这根本就是连续杀人未遂吧!

慌乱间阳平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位留着柔顺长发的女性带着不羁的笑容地盯着他。表情像是盯着猎物马上就能饱餐一顿的食肉动物般的迫不及待,甚至她的嘴里还叼着圆规的一角。明明两人还隔着几十厘米,但阳平已经能感受到在眉宇间的压迫感。

这家伙很危险。

“有空吗?”

她暗红的赤色眼眸闪动着凌厉的光芒,伏下身体突然凑到阳平的耳边。

他为了躲开向后挪了些,椅脚在地面上摩擦出极其尖锐的摩擦声。

阳平算得上是学校里排的上号的闲人。尽管如此他还是想拒绝眼前的这位美丽女性,一是他不想和陌生人有过多的接触,二来,阳平并非对这位女性没有印象。

相反,她是少数给阳平留下强烈印象的人。

她前不久在地理课程分析讲课的时候,往阳平邻座溜号的男生裆下几公分的地方丢出玻璃刀导致该男子吓到失禁的事情被校方贴公告批判,说这不该是教育者应该有的暴力手段。

更让他难以忘记的原因是,当他抬起头来时,这位女性盯着的并不是受害者,是阳平,而且也是用这种凌厉的眼神。直到现在,想来都觉得后怕。

抛开恶劣程度,只从精准度来评价,说投掷物品是她的拿手绝技也不过分。

只是阳平刚才虽然发呆,但显然不是在这位教师的课堂,这样无差别的攻击,果然不是教育者,不如说是恐怖分子更恰当。

被公告批评也是理所当然的。

“凛讶子。”

微伏地的高挑身姿重新抬起,她翘起被黑丝长袜包裹的双腿,散漫地坐在阳平对面的椅子上,玩弄着手里的圆规边用她冰冷的嗓音自我介绍。

“我看你上课的时候魂不守舍的。应该没有记住我的名字。”

“是没错……”

“所以我才讨厌高中生。”

她格外嫌恶地睨视着阳平。

“我第一天来到教室就觉得这里荷尔蒙和男人汗液的臭味,差点没忍住在上课就吐出来。那个该死的老东西,居然让我回这种垃圾场教书?我应该在开着四台中央空调的阶梯教室里讲智能建筑概论而不是在这里对着一群未开化的发情猩猩们讲什么地理大发现。”

还好图书室的位置够偏,否则这些话被其他人听到恐怕不只是公告批评这么简单。

这位实习老师虽然是个美人,但脾气也是十足火爆,也许曾经她在以前是个不良少女,能拳打四海脚踢八方的那类。

“咳,抱歉。”

凛讶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道歉。虽然阳平从冷冷的语气中感受不到丝毫的反省意味。

“为了表示歉意——你应该还没吃午餐吧?”

“不?”

阳平出于本能地拒绝她。

“你从午休时间前就像个傻子在这发呆,我看你这里也没有便当盒。”

她简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这么说着站起,单手砰地撑在桌面上威胁道。

这么看来阳平很早就被她盯上。

“我请你。”凛讶子向阳平有如绅士般递出纤长的右手,发出简单且正式的要约,“别担心,我有这么做的理由,不会白请你的。”

接着若无其事地从木桌上拔出量尺。手法极其利落。

“我们谈谈Martor的事情。”

阳平的心脏仿佛传出冰封外壳碎裂的声音,内心动摇程度之大。就连真介向他介绍深乃的时候也根本不能与之相比。

结果就是阳平旷了整天的课,对于没有看书以外兴趣的他来说,应该是头一回和女性旷课。

顶层天台内的走道,通向天台最后的楼梯口被层层垒砌起来的高山彻底挡住,虽然被一大块积灰的塑料布罩住,但是依然还能分辨出是被许多桌椅撑起来的。

无论是从尽头楼梯的积灰,还是从墙角的蜘蛛网都可以看得出这里因为过于脏乱而人迹罕至。窗前降下如同黑暗的幕帘只留了几条缝隙让光线照进来,勉强能让人看清不至于走神踩空楼梯。让人感觉不适。

“到头了。”

凛讶子站在砌起的山外,拉起塑料布的一角。

比起感觉是到达目的地,阳平感觉她说的更像是你走到头了的这种恐吓。

他看不出布内藏着些什么东西,反正应该不会是红桃王后和白棋女王。但他格外好奇地想知道凛讶子究竟藏了什么样的秘密。这么想,他似乎能体会到爱丽丝当初站在洞口前的好奇心。

尽管他不是主角,也没有人会想迫害他,甚至不会注意到他。

他弯下腰,眼前漆黑里好像有什么在呼唤他。

“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得很干脆。”

凛讶子拉起塑料布的指尖有些犹豫,想要放下,最终又只是僵悬在空中。和刚才强烈的态度完全不同,那对赤红在孱弱的夕阳光线下忧伤而犹豫,到底该不该落下,就连窗外的太阳看来也十分苦恼。

明明自己说出的要求,但又是一副犹豫的样子。

虽然能看得出她心中的斗争,阳平却完全不能明白其中的理由,也不知道究竟该顺从还是离开比较符合她真正的想法。

“不是你搞突然袭击然后硬把我带到这的吗?”

但阳平已经无法回头。

要不是她说出Martor的名字,就算凛讶子把量尺架在阳平的脖子上,他大概也只会无动于衷。

可是现在……

我们谈谈Martor的事情。

这句话,足以让他心神不宁。

“……”

“也是。”

在教学楼五楼的偏僻角落里,平时也没有人来往,十分安静。在布满了灰尘的地方,如果不是钻进这块塑料布里,根本不会发现在隆起的桌椅底下还藏着能容得下三四个人的空间。

从内部结构看来,四周的桌椅都非常巧妙地相互支撑着,以至于能留出这样微妙的空间。地面平铺着毯子上放着精美的盒子,几本书本摞在这个空间的角落,旁边整齐地摆放着纸笔和一些作图工具。悬挂在空间的顶端的是一颗白炽灯泡,灯光下有一幅看起来尚未完成的建筑设计草图。

谁是这个地方的主人看起来已经不言而喻。

“坐。”

在他乖乖地就座后,凛讶子平静地向阳平递出那个精美的盒子。

“饿了吧。”

“不用。”

阳平此时心里确实有胜过饥饿的困惑让他不能释怀。

“说不定是你喜欢吃的。这可是我特意托人请西点师傅给你准备的。虽然这样说有点奇怪,不过事实就是这样。算是我给你的圣诞礼物吧。”

凛讶子坚决地把盒子推到他跟前。

阳平没想到过有生之年还能从Martor以外的人那里收到圣诞礼物,但偏偏是个危险的家伙。也不知道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但是,她有这么做的理由吗?为素未谋面的人准备圣诞礼物,再邀请自己来这种私人场所,重要的是……还提到了Martor。起码目的不会只是请自己吃点心这么简单。

感觉从凛讶子出现起,自己就开始被牵着鼻子走。这位女性教师到底想做些什么?

凛讶子的手肘搭在踡起的膝盖上,举着大号的茶杯悠闲地喝茶。黑色的长发像流水一样淌落在腰间和膝盖上,散发着不可思议的豪迈感,灯光下即使是她纤长的睫毛下的阴影也藏不住赤红色瞳仁散发的光芒。

她犹如美丽又危险的高岭之花。

两人无言,凛讶子用眼神催促着阳平打开面前的盒子。

一个浪漫的民族,热衷于为了庆祝节日或者赞美自然而制作糕点,异国人眼里秋天的印象色,大概是俊秀的褐色山峰白朗峰和山上栗子树上悬挂着饱满而成熟褐色果实的颜色,在周身绘上带状的栗子泥像是山上的树,就连装饰泡状的冰淇淋造型也是取自白朗峰的造型来设计的。

能把秋天的白朗峰还原出来的,就只有这份糕点。

要不说是浪漫的人。就连它的名字和“Mont-Blanc(白朗峰)”一样。它对阳平来说即是陌生也是再熟悉不过的糕点。

他鲜少接触西式糕点,但唯独对这份糕点除外,虽然从没有尝过这份糕点的味道但以外却无论是制作方法或是背景都再熟悉不过的。

问起原因的话,阳平社交软件的用户名就是“Mont-Blanc”,这个糕点是它含义的一种指向。也正因如此,他才显得焦虑。如果说先前的种种行为是暗示的话,凛讶子拿出这份甜品完全就是明示了自己的目的。

这位眼前的这位教师还兼职网络骇客,专门搜集学生信息,然后进行威胁他们做一些违法的事情。考虑到她之前的所作所为,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还以为你是喜欢才取这个名字的。”凛讶子喝了口茶,舒缓了一下肩膀。

“你,你你认识我?”

换作平时,阳平是不会问出这种废话的。但毕竟这个名字底下隐藏着太多的黑历史,以至于想起来都让自己哆嗦。

“当然,我们还挺熟的。”

她显然觉得阳平的反应很有趣,饶有兴致地把茶杯的盖子盖上。用那对赤红色的目光继续挑逗着阳平,说出不可思议的词,语气平常的像在介绍别人。

“Nikken。”

“你对这个名字应该更熟悉。”

“什么!?”

阳平诧异地瞪大眼睛,重新打量凛讶子那瓷器般皎白的脸庞,赤红色的瞳仁加上平静的表情看去仿佛没有人类的实感。

她穿着深蓝色的衬衫,外套着的黑色马甲懒懒散散地挂在两边手肘上,也就这种懒散的穿法,反倒勒出她最为丰满的部位,她的腰部底下则是热裤和黑色丝袜的成熟搭配,毫不讲究坐姿摆放的双腿都修长匀称得让人赞叹。

平静的像是被美学大师雕刻出的塑像,喜怒不表。就连对异性少有关注的阳平也不得不承认,凛讶子的确美得无可挑剔。

和她的平静相比阳平的内心慌张的像预感到了危机的动物,表情和行为都变得局促不安。

因为她是唯一阳平袒露过喜欢Martor这件事的人。

“这不可能。”

“让我想想——《满月之夜的蓝鲸》、《世界在某处依旧运转》、《迷失的骆驼》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

阳平最终被凛讶子一连说出的书名噎得说不出话。他几乎不跟现实里认识的人谈起自己看些什么书,只有在文学社里发书评的时候才会透露。所以凛讶子本不应该知道的这么具体,但是既然能说出,那她只能是货真价实的Nikken。

他觉得Nikken本应该只存在于故事里的柴郡猫,但现在她不仅出现了,而且自己正在和那只猫说话,阳平所看见的现实可能发生了激烈的碰撞。有生以来第一次,现实和虚拟——现在就像杂烩一样乱七八糟的掺杂在一起,散发着难以名状的感觉,思绪还是第一次这样的混乱。

手心开始冒汗,体感温度升高,额头控制不住开始冒汗。他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想让心情冷静下来,但只能用干渴的嗓音说道:

“没有了…”

“很好,想要点喝的吗?”

她看起来十分满意阳平的回答,在纸杯里倒上已经冷掉的茶。

费尽周折的自我介绍结束后,凛讶子终于打算回到话题的起始点,眼里闪过锐利的光芒斩钉截铁地问道。

“你和Martor最近怎么样?”

“噗——!”

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茶缓和情绪,毫无掩饰地质问伴着凛讶子尖锐的眼神扎在阳平的身上。

“什么意思……”

“你向她告白然后被拒绝了。”

凛讶子的发言过于犀利,阳平感觉是心脏被刀插进一样刺痛。装傻充愣的他几乎整个下巴愣愣地掉了下来。

“咳、咳咳!”

面对凛讶子的爆炸性陈述,阳平惊吓到被呛水的程度。于此同时他也明白,和这个女人说话绝对不能喝水这件事情。他甚至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凛讶子是为了看他的狼狈样才给他倒水的,毕竟Nikken也总是喜欢挑逗他取乐。

“有这么明显吗……”

他下意识地别开视线凛讶子眼神的威压,故作镇定地敷衍应答。

“看你们两个的动态就能猜出个七八十吧。年轻人的心情不仅写在脸上,就连字里行间都能充满荷尔蒙的味道。而且,拜你们俩所赐,Roden这家伙从那以后每天都婆婆妈妈地问我‘他们怎么回事啊’、‘我们怎么办啊’……三十几岁的老男人居然和更年期妇女一样。有够烦的。”

凛讶子翻了白眼像是连说都不想说地皱起了脸。

说起来Roden和Nikken虽然都是文学社的管理员,但总是一副吵吵嚷嚷地死对头的样子。但他们还能私底下交流这些事情,也许之间的关系比阳平想象中缓和得多。

“我就和他说。他们两个人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做是年轻人的事情。他又说一定得让我想想办法,好不容易文学社变得热闹起来,他不想变成孤寡老人——”

说着凛讶子突然断了话题的陷入沉思,不满地盯着两人之间摆放许久的蒙布朗。

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量尺。还没来得及反应,蒙布朗就从中间被完美地切开。她灵巧地用圆规一头把它挑起。甚至快到只留下残影。

一系列的动作几乎用不到三秒钟时间。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还有最近女生是流行随身携带文具了吗?

还没来把思考完,浓厚的栗子味就瞬间占据了阳平的每一颗味蕾。突如其来的异物他也吞不下,当场吐出来未必太粗鲁,他只能痛苦地发出呻吟呜咽。

“你是那种没人提醒就不会吃饭的人吗?”

相比之下这位始作俑者就优雅得多。

凛讶子握着刀叉般使用着量尺和圆规,小块地把蒙布朗切开再叉起送入口中品尝。虽然举止优雅得像贵族,然而餐具和原始人一样粗暴。而且完全没有停下进食的意思,可能她只是单纯说饿,给自己找个借口分这块蒙布朗,不过可怜的是阳平差点就要升天了。

“还不错吧?这可是我翻进西餐厅后厨让那个法国佬做的,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说明白我不是进来抢劫的。”

……还以为是通过正常的手段获得的糕点,正常来说顾客也不会翻进后厨直接点单吧。

“他拿着菜单指着Sellout一直说‘No,no,madmoiselle。我当然知道已经卖光了,不然我也不会直接进后厨拜托他,可惜我语言不通也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我只好用手势比划,可是他就像个复读机一样只会Nonono,实在让人觉得很烦躁……”

“你该不会——”

看着凛讶子手中摆弄着散发冰冷金属光泽的凶器,阳平只有不祥的预感。

“你想试试?”

她用舌尖轻轻地舔了舔蛋糕上的奶油,再仔细琢磨其中的味道,手肘撑在膝盖上支撑起她的冷艳脸庞,呼着嘶嘶的桃色气息,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如果一般男性看到如此挑逗的场面恐怕没几个能按捺的住。但此刻阳平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位可怜的厨师正被以“大”字型钉在墙上大声呼救的场景,随着而来的还有感同身受的危机感。

虽然一定程度上和自己脱不了关系,但果然还是没法再继续关心下去了!对不起!厨师先生!但是你做的蒙布朗真的很好吃!

阳平在心里大声呼喊道。

“不、不想。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所以Roden让我来监督你们。”

“监督?我们?”

“嗯,对啊。哦,你还不知道吧。”

凛讶子双手平静地握着水杯,视线扫视着盯着上面漂浮着茶叶,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事情。

“今年图书室新来的孩子。”

“啊?”

阳平没有想到凛讶子居然会提到深乃,太过于惊讶他不由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你觉得那个孩子怎么样?”

“嗯?嗯…很安静、内向?平时经常看一些古旧的纯爱小说,我和她也没有说过几次话。不知道你问的是什么方面。”

阳平故意忽略了他和深乃的事情以及深乃和真介交往的事情,避重就轻地回答凛讶子。撒谎是阳平的擅长,也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方法,即使是面对再凶猛的野兽他也会面不改色的说着谎话借机逃之夭夭。

凛讶子没有作答。只是微蹙起秀眉,用凌冽的视线在阳平身上仔细地扫视思考着,然后露出不悦的表情。

他不禁摒住呼吸生怕漏了半点心跳声被察觉到。

“哎。”

凛讶子倒了杯茶,再长长地叹息之后无奈地摇头。可能是因为在昏暗的地方呆久了,不知不觉心情都变得很阴沉起来,她把笔直的黑发往后拨,仿佛要把什么东西也甩了出来。

“我以前也是这里的学生。不仅这个的秘密空间是我以前搭出来的,你在的图书室也是当初和Roden跑断了腿才保下来。”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严肃地解释。

“他以前是我的国语老师,后来才改行去写小说。我知道你好奇很久了,今天算我开业赠送告诉你的,没别的其他的,你不许想入非非。”

他们的关系还是头回听说。

“总得来说,我虽然嫌弃高中,但对这里还是有留恋的。以前我是图书室的管理员,而Roden那家伙是那的顾问老师。我们都离开之后学校也新建了图书馆,来图书室的人每年都在变少,但图书室总不能空着,需要有学生管理员在才不会被收回。我也不想让自己高中的回忆变成堆满灰尘的杂货间,那也太可怜了。其实我比较想直接收买校长让他永久保留图书室,很可惜我就是个实习老师,只能租房子住的我还没有这种财力,我就只能拜托别人来做管理员这件事。”

“她刚好毕业,母亲就因为工作调职来冬川。所以我打算拜托她来做这件事,毕竟她也喜欢书应该不会拒绝我。”

凛讶子闪动着赤色光芒的灵动眼神凝视着阳平,语带责备似的说。

“可没想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这个嘛……”

关于这件事情。也许是冥冥中就注定好的,毕竟阳平也是现在才了解情况。

凛讶子的话也终于解开了他许久以来的困惑,深乃出现在图书室的原因只是因为受她所托这么简单,没有和自己有想象中复杂的戏剧性情节实在是太好了。

“然后她回来之后就特别兴奋地告诉我。图书室有个在看《倘若你在此岸》的人,而且还是图书室的管理员。我突然就来了兴趣,到底是多想不开的家伙才会甘愿抱着怪书在灰尘堆里做管理员。”

凛讶子抖动着肩膀,恍然大悟地说道。

“但是在看后台借阅记录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借阅表是连续借阅某个人的系列。一列《最后的花》《呼吸》密密麻麻的书名,这些全是些现实又阴沉的爱情故事,我就完全明白了。”

“会乐于看完这些书,世界上恐怕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阴郁的自闭骗子还有一个就是被骗的可怜虫——”

凛讶子说骗子显然指的是阳平。

利用别人的误会交际,不管是出自怎样的原因,结果都伤害了别人,的确是不折不扣的骗子行径。

每想起这件事情,阳平就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无奈、痛苦以及罪恶感,胸口立即一阵刺痛。

他在心里反复拷问自己,是从开始认识她就已经是错,还是从喜欢她的时候开始是错的。以后到底该怎么面对她,他在任何书里都找不到答案,所以他选择逃进图书室里,不想让任何人察觉到他的痛苦。

就这样,胆小鬼的他逃开了世界也从那个少女视线里逃开。即便如此,他直到现在仍然挂念着她。那个可怜虫,被欺骗的少女,就是胆小鬼时至至今也不敢去面对的人。

就是Marotr。

“——就是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