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雪雪姐姐！雪雪姐姐！你在家吗？”
刚满十岁的小男孩利亚提斯还算礼貌地轻敲着门，大声说，
“我妈叫你去吃饭！雪雪姐姐！你开开门呀！”
然而，他站在门口等了好一阵也没有人回应，于是这个调皮的小朋友捏起来了两只拳头，像敲鼓一样“嘭嘭”地敲了半天，甚至还带着节奏，终于听见门内响起了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雪雪姐姐！”他把小手缩了回来，重复一遍说，“我妈叫你去吃饭！”
门开了，露出一张忧心忡忡的脸。那是眉头紧锁的雪雪，披散着她的黑发。她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今天就不去了……我有点事儿，省的走那么远去吃饭了。”
“啊……可是我妈说……”
“哎呀，没关系的！你就别‘可是’了，快回去吧。”雪雪边说边出门，“我要走了，拜拜啦。”
“你出去玩啊？”小男孩跟上她，问。
“玩什么玩呀，我今天是去找我爸爸的！他已经一个月没回来了，昨天我找猎人局去问问情况了，他们说今天回会回复我！”
“我爸也出去了，没事的啦雪雪姐姐！而且我妈说……”
“别‘可是’了啊你这小鬼！快点回去吧，别跟着我——你干嘛？”雪雪看到他一脸不开心地噘着嘴，总算是停下了脚步，揉揉小男孩的头发，却被他一把拍掉。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啊！”利亚提斯嚷嚷道。
“好好好，你说吧，你妈妈说什么？”
“我妈妈说，”他顿了顿，“东方先生回来了！”
雪雪眼睛一亮，这个在她印象里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的男人回来了，还有什么人是找不到的呢？她兴奋得原地跳起来，道:“快走吧，我们！”
“去哪里？”
“去你家啊！”
雪雪牵过他的手，飞快地跑向马厩，小心地把他抱上一匹棕马，自己再一踏脚蹬翻身上跃，两脚狠狠一踢马肚子，疼得它嘶鸣一声，箭矢一般射向前方。行人看见了这个横冲直撞的疯子，纷纷惊叫着避让。
“雪雪姐姐你慢一点啦！！我怕！！”利亚提斯死死地抓着马鞍，声音里带着哭腔，“雪雪姐姐你要撞到人啦！！慢一点嘛！！”
“瑞塔利安的勇士可不能像你这样胆小！”雪雪大喝道，“驾——！！”
“救命啊啊啊——！！”
雪雪可没有在意他的哭嚎，因为她实在是等不及要见一见那位阔别十年之久的东方先生。马蹄声急，两人钻过市集，奔出城郊，一路向山崖冲去。高原上刺眼的阳光与干燥的烈风直叫小利亚提斯睁不开眼睛，只有雪雪像个没事人儿一样丝毫不受影响——谁让她是冰羽凤凰呢，生来就为迅速翱翔。浓密纤长的睫毛下，赤红的双眸炯炯有神。
很快，两人已经可以看见道路尽头的那座大吊桥了。站在塔楼上的若无依，远远地望见了他们，招手大喊道:
“亚提，雪雪——！是你们吗——？”
“是我——！”小男孩拿手掌遮了遮眼，望向塔楼，回应道，“是我！妈妈——！”
两人在吊桥前驻马。城堡的大门久违地敞开着，露出里面嫩绿的草地。若无依已经从塔楼上下来了，站在门洞里等着他们过来。
“若姐姐！”雪雪招呼道。
“你好呀，雪雪。吁——！”若无依牵缰绳让马停下，然后抱下她的儿子。雪雪跟着下了马，看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地迎面走来
——东方羽！十年不见，他居然留了撮山羊胡！配他那张俊俏、清秀的面孔，未免有些搞笑。雪雪一下子就乐了，弄得小利亚提斯一头雾水。
“你笑啥，雪雪姐姐？”他问。
“你看东方羽的胡子哈哈哈哈……”
“胡子怎么啦？我爸也有胡子，我也快有胡子啦……雪雪姐姐也想要胡子吗？”
“为什么？明明这么拉风的……”
“好啦好啦！”若无依打住了两个孩子的谈话，摸摸儿子的头发道，“快叫东方叔叔！”
“叫什么叔叔，真当我和你们一样大吗。”东方羽不满地说，“叫伯伯，听到没。”
“伯伯好～”小朋友奶里奶气地道。雪雪也跟着问了好。
“嗯，乖。”东方羽点点头。
时间还真是不公平啊。雪雪心想。十年，让利亚提斯从胚胎变成了活蹦乱跳的的小孩，让雪雪从白痴小鬼变到了妙龄少女，也让若无依白嫩的脸上多了好多皱纹，可在东方羽这里，时间似乎还停在十年之前，他还是一脸年少的模样
——当然，以上所说之言，得把山羊胡除外。
雪雪憋着笑，把马牵去马厩了。等她回到宅子的大厅里，正听见若无依在问东方羽关于龙的事。从东昭一直说到北斯华诺拉。
雪雪知道，若无依是东昭人。东昭是什么样的地方，雪雪也没去过，只听说旧国王是古代龙族，若干年前被民众推翻了政权，现在是共和国。斯华诺拉也有过类似的政变，但是罗伊·里弗拉，也就是今天的摄政王，平定了叛乱，暂且保住了王权。
“雪雪？”东方羽忽然唤她一声，“站着干什么，坐沙发上啊。”
雪雪“哦”了一声，走过去坐下。
“好了，若无依的事说完了，轮到雪雪了。”他喝了口手边的茶，说，“不错嘛……这什么茶？”
“瑞塔利安的高山白茶。”若无依颇为得意，“是我带了一帮人研究出来的，是不是和你收藏的那个很像！”
“我收藏的……安吉白茶吗？喂喂，那是玛格丽特喝剩下的，我都不舍得动，你不会给我喝光了吧！”
“没呢！给你留着的！”
“这还差不多！”他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嗯……确实挺像的。这样省的我以后回浙江去买了……雪雪，你说话吧。”
“那个……”雪雪是鼓起勇气开口了，“您刚刚说到，‘北方的龙’？”
“对。那条被称为‘苍岚’的龙已经被消灭了。好像还是若无依的亲戚呢，东昭来的。”
“跟我有屁关系。”若无依不屑地道。
“您有参与吗？”雪雪问着，心“咚咚”直跳，再看东方羽的胡子，突然觉得很符合他国家大祭司的身份，也不知道之前为什么要笑。
“没有。我只是以前认识他，去和他聊了聊，发现他太过冥顽不化，就懒得救他了。”东方羽捻了捻胡子，说。
“那么，”雪雪的心跳的更厉害了，“您有见着猎人吗？”
东方羽低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睑。他又喝了口白茶，道:“见着了——”
“那您见着我爸爸了吗？”雪雪前倾着身子，言辞激动，“他出去都一个多月了，信也不给我回一封，我到猎人局找他同事，他们都说不知道……”
“我爸爸也出去一个月啦，”小男孩在母亲的怀里插话说，“不过他说他明天就能回——”
“嘘！小孩子别吵！”若无依连忙捂上他的嘴。
“我……”东方羽轻声说，“见着他了。”
“他怎么样？还好吧？他膝盖不好……应该没什么大碍吧？他答应过我不会上前线的！他说他在管理层，使唤使唤别人就好了……”雪雪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她沉默了，一言不发地盯着东方羽的眼睛，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叫他住口。
而东方羽，用得仍然是那一副平淡的语气，话语却如同一声惊雷:
“他过得很好。”他顿了顿，“在冰雪女神的怀抱里，他将得到永远的安宁。”
这一刻，雪雪脑袋里“嗡”一声爆响。
那大概是天塌了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