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玛格丽特!玛格丽特!你快出来!”

格温德林突然跳起来拍打密室的门板,歇斯底里地大喊,

“玛格丽特——!怎么有只鸟在敲窗户呀——!”

玛格丽特迅速擦掉眼泪,摆出那副与世无争的温和笑容,示意他回避后快步走出,平静地说道:“不过是谁家的疯鸟罢了,赶走吧。”

“可它好像只是想进来……”

“放他进来干嘛呢?脏兮兮的野鸟……”

“他?”声音停顿了一下,“难怪觉得很眼熟呢,格温想起来啦,是以前经常见的小蓝鸟!”

“睡觉了,格温。我去刷牙洗脸。”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应该是玛格丽特拉上了窗帘。

“可是丽塔,我觉得他好可怜啊……”

“自由自在不好吗,哪里可怜了。”

“可是丽塔……格温觉得小鸟只是想念我们了……让格温摸摸他好不好嘛……”

“……好吧。”又是窗帘的声音,“他不在了。算了吧。小孩子早点睡觉,不是要长到和我一样高的吗,小格温?晚睡觉会长不高哦。”

“好哒~”

“这个小姑娘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啊~”

房间中毫无征兆地响起来一个成年女性的声音,太过突然,让他惊得差点喊出声来。脆弱的心脏砰砰直跳,但是很奇怪,往常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胸中的律动变的甚至可以说是强健有力。

他得以大着胆子,侧过头,看到了那个随意地坐在桌边的女人:火红的头发,橙红渐变,绚烂夺目,似假亦真,配上同色的双眸,简直如同沙拉曼德(北欧神话火精灵)的化身现世一般。在巨大的威压面前,伯纳德·伊斯克罗勒没有像前几次那样举枪,也没有思考退路,而是完全放弃了抵抗,双手合于桌面,礼貌地微笑,点头 。

“你不害怕我。”她邪魅地笑道,仿佛在肯定他,“真有意思。玛格丽特周围尽是你们这样有趣的人,难怪她这么爱你们。是不是这样,你这只笼子里的小鸟,她最爱的就是你了,对吗?”她头颅高昂,翘着二郎腿,高跟皮靴上有精美的雕花。

“过奖了。我并不值得她爱。”

“不值得?伯纳德·伊斯克罗勒,1872年1月生在伊斯科罗勒子爵家,虽然有些小聪明,也懂些绘画,但这又是先天心脏病,又是季节性哮喘,还被自小爱慕的女人劈腿的……我也觉得不值得呀,这种男人世界上哪都有吧?玛格丽特究竟为什么爱你?”

“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提起水壶,水剩的不多了,只能到起半杯,“想知道的话,你大可以喝杯热茶,等她回来直接问。”

“热茶?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红发的精灵竖起左手食指,在空中绕圈,无数细碎水珠浮现并融合在一起,随着她指尖挥动,准确无误地飘进了壶嘴。与此同时,是水壶飘起,底部钻出火焰。不一会儿壶嘴便冒出蒸汽,一时间满屋子茶香四溢。桌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水杯。水壶跟着她手指的轨迹,将两杯斟满。

“喝吧。”她收回手,水壶应声而落,“玛格丽特泡茶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尝尝我的吧。”

他端起杯子,细细品尝,道:“茶汤颜色清亮澄澈,味道微苦回甜,温和绵长的香气在唇齿间久久回旋,可真是好茶配上好手艺了。”

“算你识货。哈哈哈哈。”她妩媚的红瞳仔细地盯着伊斯科罗勒打量,他也没有一丝躲闪,坦坦荡荡。终于她得出了结论,“你这脸蛋长得倒是不错,我喜欢你的绿色眼睛。欧琳利亚曾说我的头发配祖母绿很好看。”

“看来欧琳利亚与阁下是旧友。”

“旧友?”她语气变得温和起来,“岂止是旧友。用你们的话说,她简直就是我的爱人。当然,如果我也有爱的话。只可惜……”

她咬牙切齿地锤了桌子,震落了几本书,

“她,死了啊——!”

“我很抱歉……虽然我与她并不熟识,但我很乐意提供帮助。”

“不需要你帮,感谢托婕卡,我已经知道是谁了。”她呷了一口自己的茶,“我来找你闲谈不过是觉得你有趣罢了。趁你寿终正寝之前过来开心开心。怎么样?我刚才的问题,你考虑完了吗?”

“你问玛格丽特为什么爱我,我的回答是她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爱我。”

“太谦虚也会讨人厌呢。她对你的态度我都看在眼里。”

“正如你所说,我不值得。”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心跳加速,脸颊泛红,是不是表示你也很爱她,以至于生命面临终结也在想着向她道歉?呐,你告诉我吧,人为何相爱?又为何不爱?”

“你面容惹眼,行事张扬,是不是在告诉我,你就是掩面女?”伊斯科罗勒刻意提高音量,虽然就之前的情形来看,外面大概是听不见里面的,但他的笑容依旧大方而又沉稳。

“我就是掩面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有趣啊,人类。我也想要一个像你一样的活宝,天天逗我笑。还好当时有人求我留你一命,不然我就没有和你聊天的机会了。不过……凡人终死。你也不能例外。好了,我对你没有兴趣了,还是去找我亲爱的玛格丽特说说话吧。”

他不经意地眨了眼睛,红发的女人就不见了,无声无息,好像从未存在过。他终于能暂时松口气,为自己倒杯茶一饮而尽。

“掩面不可能认不识我……”他自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