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相信在每个人看来都是一种极为难得而又必须去面对的经历。

人一旦触碰到『死亡』的感觉时,明明是多么期待死亡的人,都会被自身本能的求生欲望所影响。人就是这么神奇的生物,让我感到既吃惊又好奇。

其实我自己也曾经有过这么一段经历。

那是在小学二年级时候的事情,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对『死亡』这二字产生了理解。

当时的我在放学的路上骑着自行车,那也是我刚学会骑自行车不久。大概骑到一处通往海岸的坡道时,我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如果从这个坡道骑下去,肯定能体验到不一样的刺激感吧。那时候的我还处于会从日常生活的点滴中寻找刺激感的孩子。

于是我一路冲向坡道,然而经过坡道最后一小段的时候,由于遇到高低落差,所以我急忙按下刹车,正是这个过程中,由于惯性左右,我的身体被高高抛上了空中,直接越过了海岸坡道的围栏。所幸我下落的地方正好是海面,这才免于整个身体栽在地上,但我的右腿却很不幸撞在了旁边的礁石上。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腿部所传出的疼痛,我就一头栽在了海面上。当水面漫过了头部的高度,脚面触碰不到海底时,我才意识到不妙,不过那个时候已经在劫难逃了。

这时身体被一股力道一拉,身体立刻被拉往大海的方向。我拼命调整身体,踮起脚尖,想站稳脚步回到岸边,身体却不听使唤,不断被冲往反方向。

当我的嘴再次碰到水面时,我吓得脑子一片空白。我试着游回岸边,但正要换气时却不小心喝到海水,让我陷入恐慌的状态。虽然我知道在海上即将溺水时,应该以后仰姿势飘在海面上等待救援,但实际上一旦溺水,这些知识立刻被抛之脑后。我连前后左右都分不清楚,在水中不断挣扎,让状况越来越恶化。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意识到死亡。不可思议的是,一旦意识到死亡,恐惧与后悔的情绪就渐渐淡去,只剩下深深的灰心。我觉得自己总算切身体会到犯下大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得救的,当我意识恢复的时候,我已经躺着医院的病床上,我能听到父母在我耳边叫着我的名字。置身于此,仿佛刚才的恐惧从未存在。但是一旦想起所发生过的一切,却让我感到心悸,全身发抖。这是我再也不想回想起的记忆。

将目光带回到那天晚上。

我本以为离开了那个家,就可以摆脱这个男人的困扰。这个名为黑泽光秀的瘟神。

从目前的形式看,我的处境并不是不乐观就能轻易形容的,完全是可以让人绝望。从他们对黑泽卑躬屈膝的样子看,黑泽光秀应该是这群人当中权利最大的。

『你应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吧?』黑泽光秀蹲下来对我说。

『谁知道呢,可能是想和我叙叙旧吧。』

这时他突然大笑了起来,而在他身旁的其他人也陪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意料中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见他停止笑声后,立即起身踢了我侧腹部一脚。不过那与其说是踢,还不如说是用全身体重踩踏来得贴切。我瞬间感觉到一种像是内脏被钉入一根木桩似的疼痛,觉得肺里的空气全都漏出来了。

我好一阵子无法呼吸,一直按着被踢中的部位在地上打滚。要是胃里装的东西再多一点,恐怕已经全都吐了出来。

这时他从旁边一个社会青年跟班手上接过一根金属球棒,稍微试挥了几次后向我走了过来,他扬起下巴对我说......

『你以为你离开家就能逃得掉了吗?』

『废物就要有属于废物的下场。』

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其余的人着哈哈大笑起来。

面对一根拿着金属球棒向我步步逼近的人,我只能强忍着腹部的疼痛,一点点龟缩到角落去。

我重新整理一遍状况..眼前是七比一,而且其中一个还有金属球棒,无论我怎么想,自己都没胜算,至少要找到逃跑的机会,但眼下我这个状况估计也不可能跑的掉。

只见他们慢慢逼近,我已经被逼到墙角。我心想,看来只能做好心理准备,尽可能保护好自己,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请问?』

这是入口处传来声音,由于这群人挡在眼前,我看不见声音的主人,但心脏仍然不由得猛然跳动了一下。

黑泽光秀慢慢转过身去。

我背上窜过一阵寒意。

一名穿着白色针织毛衣和灰黑色裙子的女生露出不安的表情注视着我。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由于相隔让我不太确定,但这个女生有些迟疑充满了警惕。

看她一直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做出行动也没有立刻选择离开,从她的表现来看,估计是受到使命感和恐惧感交织起来的表现。

黑泽光秀转头望向那个女生的方向,用手中的金属球棒不断敲击着地面。

他转回来面向我,整张脸露出了扭曲的笑容,看来他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十分期待。

其实在这个时候是我逃出去的最好时机,趁着他们因为被人发现而分心这个空档的机会,一旦错过,再也不会有这种良机了。他们是冲我来的,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让无辜的人卷入这种事情,对于这里居然会被人发现这件事,不光是我,他们估计也很意外。

条件允许,而且那个女生的位置正好在停车场门口,我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既然要行动,哪怕只是早一秒也好,一定要趁对方未做好心理准备时候出击。

『喂,把那女的也抓过来。』黑泽光秀对身边的几个人下令时,我看准时机,在他回头再次看向我的瞬间,我一脚踢到他的胯下,他瞬间俯卧倒地。我是想着利用他们反应的空档一口气冲到门口,拉着那个女生离开这里。

然而他的反应比我预想中的要快得多,我被他手中金属球棒扫中了膝盖,当场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听到后面有异样声后,正走向那个女生的几个人总算察觉到身后发生的异样。他们赶紧折回来把我按倒在地。

此时其中一人靠近女子,她似乎本能想往后退,却一把被抓住了手。

现在的情况看来我们两个都无法全身而退了。

这时倒在一旁呻吟的黑泽光秀用金属球棒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他脸上露出了与以往完全不一样的表情,而且不光是我感到惊讶,在旁边的跟班看到这种表情也吓了一跳。在那个表情中,散发出一股极为强烈的愤怒。

『你今天死定了!』

说完这句话,他握紧金属球棒,向我的身体进行一轮又一轮地猛击。头、脖子、肩膀、手臂、背部、胸部、侧腹部,所有想得到的地方他都盯上了。每一棍都打得骨头几乎散掉,渐渐夺走我抵抗的气力。

我渐渐地能够客观认知自身的痛楚。不是我在感受疼痛,而是我感觉到『我的身体感受到痛楚』,隔了这么一层缓冲来认知,让这些痛楚变得事不关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就连尖叫的力气也没有了。他确定我再也无法动弹后,露出来失望的表情。他一脚踩住我的右手,然后把金属球棒举过头部的高度,似乎在蓄力,紧接着金属球棒直直地打在了我的脖子上。

这时从我脑中传来一种像是把湿掉的竹筷子折断似的声响。好几百组的『好痛』两字浮现在脑海中,当我理解到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的瞬间,冷汗就像瀑布一样狂流。我很想努力地叫出声来,但声音到达颈部的位置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从那里传来的疼痛瞬间让我眼泪渗出眼眶,怎么也停不了。

过了一分钟,两分钟,可能更久的时间,从颈部传来的疼痛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而且更加雪上加霜的就是我的四肢开始感到麻木,开始不听使唤,头部完全无法动弹,我开始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好的迹象。

似乎他们当中有人发现了我的异样,慌忙拉住了其它人。看到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景象,他们开始显得慌乱了起来。

在朦胧的意识中,我听到了金属球棒掉在混领土地面产生的巨大响声外,还听到零零散散的脚步渐渐远去的声音。

此时此刻,我体力已经耗尽,一动都动不了。意识朦胧,我连自己是谁,为什么待在这里都想不起来了。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那几乎令人冻僵的寒气。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与我第一次接触到死亡一样。

『我还不想死』这五个字一直在我脑子里盘旋着,但身体已经再也无法抗拒了。果然人到死亡的时候往往才能意识到人生还有可留恋的地方,即使是过着如此悲惨的人生也是如此吗?说起来还真有点神奇。

伴随着疼痛与让人窒息般的寒冷,我.....缓缓闭上了双眼。

那个冬天,我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