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就不打算停下來一樣,稀里嘩啦地從白天下到了夜晚,一直換着姿勢靠着這牢籠上的我,因為無法好好地休息,反而變得更加疲倦了。

我與魔劍一起想了不少辦法,但總結下來都不太實用,無外乎是裝病、自稱有重要的情報告訴對方,或者直接自殺借用那個“天之牢獄”的力量矇混過關,但都不太能行得通的樣子。

首先因為對於外面的地形和位置實在了解太少了,就算成功掙脫了這些枷鎖的束縛,要帶着克麗絲逃過這些青騎士的追捕可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而且我也缺乏對付這大量的敵人的手段,以前還能依靠這把魔劍,但現在並不能指望它。要是逃跑失敗,到時候被捉回來,就不是被關在籠子裡面這種待遇了。

就在我已經百無聊賴地數起了這木製牢籠的樹輪的時候,有人踩着濕漉漉的地面來到我面前。

【這不是尊貴的騎士大人嗎?真是怎麼來着,蓬蓽生輝啊。】

【這裡不是你的家吧,到了這個程度你還能這麼樂觀嗎?】

來的人不是誰,而是班特,他的臉色變得比幾天前更加糟糕了,原因無他,他的正拄着一根拐杖,頭上也扎着一卷繃帶。這傷痕纍纍的樣子,彷彿被馬車碾過一樣。

【這叫做苦中作樂,你那是怎麼回事?是別被那個帶着斗笠的男人打成這樣了?】

【我還不至於那麼狼狽……只是騎着馬來找救援的時候,馬腳絆到石頭上,我從馬上面摔下來就變成這樣了。】

這不是更加狼狽嗎?

【那真的要謝謝你這麼努力幫我們找來救援。】

雖然現在變成落得被這些青騎士監禁起來的狀況,但如果那些青騎士沒有趕來,我在那個斗笠男的手上也落不到什麼好下場。

按照班特的說法,恐怕他是從馬上摔下來之後,就算滿身重傷也依舊趕過去找人幫忙的樣子。對於這份執着,我還是應該表示感謝的。

【只是運氣好罷了,如果不是西蒙大人剛好把營地設在這片高地上,我也沒辦法那麼快找到人幫忙。】

【那麼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青騎士的大部隊集中在這個地方的原因,總感覺你不告訴我,是因為這件事與我的身份有關。】

【……既然你能說出這樣的話,你也應該猜得個七七八八了吧?】

【果然嗎……是帝國的殘黨吧,你們發現了他們的蹤跡,所以打算將他們一舉殲滅?】

【沒錯,我們最近的收到情報,得知帝國殘黨聚集在這片平原的遺迹之中,他們在這附近似乎尋找些什麼,然後剛好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不太能理解他們的想法,我是指帝國的殘黨。

他們是擁護黛拉那一派系的人,如今在黛拉這個領頭人物已經死了的情況下,他們居然還潛伏在檯面下暗中活動,就算他們成功奪回了帝國的統治,應該也是沒有意義才對,畢竟他們也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難道說,正如那個青騎士團長,那個老頭子所說的那樣,他們打算利用聖女的那股力量,將黛拉死而復生嗎……但那也沒有道理特意來到這片濕漉漉的平原之中才對。

【我所知道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已經足夠了……對了,你那兩位的手下……】

【塞頓和查爾斯的話,他們雖然受了傷,但並沒有大礙。】

【這樣啊,太好了,請你幫我向他們道謝吧。】

【我會記得的。】

我靠着這木製牢籠,看向了一邊,班特他似乎想說些什麼話,但最後還是哽咽在了喉嚨之中,看着這位騎士大人一副深有愧疚的樣子,聯想起他一開始高高在上的態度,對於我這個階下囚來說,實在有趣。

【聖女大人還好嗎?】

【老實說,不太好,雖然我很想讓西蒙大人分出人手讓我帶着聖女大人暫時離開這裡,但西蒙大人拒絕了。】

【那個老傢伙,還挺謹慎的嘛。】

【他們像對待囚犯一樣,對待着聖女大人,就差像你一樣,把她關在籠子中了。】

【畢竟對於這些青騎士來說,現在可以說是臨戰階段了吧,他們也不想內部再出點什麼情況了,因此他們都會傾向使用簡單粗暴的手段了。】

【阿斯拉特……你……】

班特又欲言又止,這吞吞吐吐的樣子看久了反而讓人覺得不爽。

【你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

【……為什麼你不責備我?】

這話倒是讓我難以置信了。

【你們最近都吃錯藥了嗎?首先我想不到我哪裡擁有責備你的權力,其次我一點也不想浪費力氣去做些無謂的事情。】

我不理解他的歉意,更加不明白他的想法。

【我把事情搞砸了,聖女大人還是成為了籠中鳥,而就連你也……】

【這不是挺好嗎?你最為討厭的帝國的狂犬終於被正義的青騎士捉捕了,只要對他的脖子上降下懲罰的鍘刀,將他充滿罪惡的一生終結掉,這個故事就會以美滿的結局落幕,你應該說可喜可賀才對吧?】

【但那也不是在那種情況下應該做的事情吧!】

【那種情況?你是指什麼情況?在我保護着克麗絲的之後,精疲力盡沒有任何抵抗手段的情況嗎?抱歉,正如你們那位老傢伙團長所說的那樣,就算是小孩子擋着我的路了,我也會下殺手的。考慮到我平時就不擇手段這一點,在那種情況將我捉住,也只能說天道輪迴吧。】

不如說他們的時機捉得不錯,剛好在我無法使用魔劍,還受制於要保護克麗絲的時候。

【還是說,你想以一場決鬥來了決我們之前的恩怨啊,班特。】

【那當然……雖然我很憎恨你,憎恨你三年前在那場大火之中殺死了我的同伴,但要讓我報仇的話,我會堂堂正正地與你決鬥的。】

【但可惜,看樣子我們都不像是能這麼做的樣子呢。】

這對於一個被關押在牢籠中的人,與一個拄着拐杖的人來說太難了。

【我的事情就算了,但克麗絲……她的事情需要考慮一下怎麼解決才好,畢竟你可是承諾過我的,你不會因為我的真正身份是什麼帝國的狂犬,就想要把你之前說過的話當做沒有吧?】

【我以我的父親卡洛爾·福克斯的名字起誓,我絕對沒有忘記我說過的話,將來也不會把我的承諾作廢……雖然如此,但我也束手無策。西蒙大人暫時沒有把我的二隊隊長的職務解除,但現在這個營地之中的所有人,都只會聽命於西蒙大人。你讓我一個人帶走聖女大人,我恐怕也無法做到……】

是嗎,看來我也不能拜託他了,要勉強他背叛自己的騎士團,對於他這麼一塊宛如木板一樣的騎士來說,實在太困難了吧。

【你可能說的是對的,阿斯拉特。】

【啊?】

【不可能不做選擇的,西蒙大人為了讓聖女大人的那個力量不被濫用,所以就奪去了她的自由,“不可能兼顧到所有人,為了達到目的,就必須犧牲某些東西”……剛才我去請求西蒙大人不要將聖女大人這麼監禁起來的時候,他就是這麼拒絕我的。】

【什麼啊……你是說這個嗎?隨便了,畢竟你的目的並不是保護好克麗絲,而是阻止任何人濫用克麗絲那份力量。我之前說那話的時候,也沒有想清楚,我也以為自己的目的是與你一致的,但實際上並不是一樣的,這是立場不同而已,不是對錯的問題。】

【哈……阿斯拉特,果然,如果不是立場的問題的話,我肯定會相當欣賞你的,你比我見過的任何一位自稱是騎士的人,更加像是一位忠誠的騎士。】

這個名頭我可擔當不起,我自認只是一個為了目的而不擇手段,任何可以利用東西我都會利用的壞東西罷了,就連自己的命也不例外。

這麼一想,我被稱作狂犬也不無道理了。

【真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與你這樣的人來一場堂堂正正的決鬥啊。】

【抱歉,我可沒有你那樣的高漲的情緒,你特意來說那麼多,該不會是你們那位老傢伙團長決定了我的處置方式,然後你打算和我來場最後的對話吧?】

【你的直覺還挺準的……沒錯,他打算將你帶回到舊帝國的首都,將你帶到威拿爾進行處決,但是。】

【你沒告訴給你們那位團長知道吧?】

他點了點頭,看來他也想到了那一點,畢竟當時他也在現場。

關於我被克麗絲授予了不死的力量,名為“天之牢獄”的力量,看來班特沒有泄露出去。

【阿斯拉特,你知道聖女大人給予你的那份力量,具體是怎麼樣的嗎?】

【我沒有向克麗絲多問,因此我也不能保證那個場合能夠隱瞞下去。】

【萬一讓所有人見識到了那份力量的話……聖女大人的處境會更加危險的吧?】

【在到那天之前都拜託你先隱瞞下去吧。】

【我知道了。】

未來飄搖不定,只有這場大雨不會停歇是可以確定的。

而彷彿為了讓這份不安變得更加渾濁,這帳篷外突然響起了慌亂的聲音,在這敞篷之中也隱約看到外面閃耀着的火光。

【班特大人!有敵人來襲!】

【我等下會過去的。】

帳篷外的青騎士走進來報告,班特點了點頭之後,就把那個青騎士支走了,他從腰間拿出一把鑰匙,將關着我的門打開了。

【你在幹什麼?】

【裝作被打暈這件事我還是能做到的,我現在這副樣子肯定幫不上什麼忙,萬一這次襲擊的又像是上次那樣可怕的女人的話……我希望你能夠幫忙阻止他們,這既是為了青之騎士團,也是為了聖女大人。】

他走上來幫我把我手上的鐐銬給拆開。

老實說,如果是與那個叫做流星一樣的傢伙襲擊過來的話,我也是束手無策的。

【也不一定是上次那些傢伙,有可能是帝國的殘黨襲擊過來吧?】

【你就當我沒有想到這一點就好了。】

看來他本來就打算放我出去,不知道他是為了彌補他沒有實現他的承諾,抑或別的原因,但至少我是有機會逃出來了。

【我明白了,那麼謝了,班特。】

雖然我也不確定自己能否在這個青騎士的營地之中把克麗絲救出,但至少不能就此放棄。

我從牢籠之中離開,撿起了被他們丟在一邊變得濕透的魔劍。把這滂沱大雨與夜色當做掩護,從帳篷之中竄了出去。

【這就是男人之間的友情嗎?那個死板的騎士也因此你變得柔軟起來了呢。】

【啊啊,比某個自稱是我搭檔的傢伙好多了。】

【嘖,你真是得理不饒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