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鸟……”
顾乾低声重复着这个男人所说的名字，把脑中的名字库搜罗了几遍，也没找到与之相关的记忆。
而且，这个名字也奇怪得很，念起来一点不顺口不说，听着也不大吉利。
有这种想法倒也不是因为顾乾迷信，只是名字这种东西，普遍不都想讨些吉祥美好的愿景嘛。就拿顾乾来说，他和妹妹的名字都是父亲从卦象中取来的。乾为天，离为火，儿子刚健自强，女儿热情活泼，都包含着顾笙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女美好的期望。但他的名字，只从字眼上看，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意象。
而且，“半鸟”……这两字似乎是与他剑鞘上的图案相应，与其说是名字，倒不如说更像是个代号。顾乾暗中思忖，搞不好这或许只是这个人临时瞎编出来诓骗他的。
怀揣疑心，他细细打量起坐在对面的半鸟。
这个人可能会是什么身份呢？
衣衫虽然破烂，不修边幅，但却并不会让人认为脏乱污秽，反而给顾乾一种神秘莫测的印象。
再加上他身手不凡，怀中还常抱着一把白色的剑，颇有一种武侠小说中隐世高手的感觉。与那些大侠的形象比起来，只是差了金雕、灵蛇这类神奇的宠物。
除了这些表面上的东西，顾乾再从他身上看不出别的什么来，至少目前除了对自己举止有些粗暴外，顾乾还没有感觉到他有任何歹意，但这反而让顾乾更加警惕起来。
半鸟看顾乾一直充满戒心地盯着自己，迟迟不发一言，便有些不自在地对他说：“你这小兄弟，疑心未免也太重了吧？”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顾乾冷冰冰地说道，视线钉在半鸟身上，动都不动。
“你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出来嘛，只要我知道，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
“谁能保证你说的是真是假？”
“嘶……嘿。”半鸟咧了咧嘴，无奈一笑，摆手说道：“算了算了，你要没什么说的那就不说，那起码别一直盯着我了。”
“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做什么坏事。”
“诶你这——”
顾乾这话让半鸟有点不高兴了，他蹙起眉，伸手指住顾乾，准备教训他两句，但想了想自己没必要和一个孩子多计较，便只是瞪了他一眼，放下手去，不准备再多说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在旁听着两人斗嘴似的对话的尤珂仿佛想要调节尴尬的气氛，突然开口向半鸟问：“请、请问！”
“嗯？”
“那，那个……”
起初气势还很足，可一看到那两人的视线都投向了自己，尤珂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声音都蔫儿了下去。
“你……是好人吗？”
说完后，她立即怯懦地低下头去。
是不是好人……顾乾看着她不知该作何表情，心想哪有人问这种问题的，难不成还有谁会回答自己不是好人？
不过，对于尤珂的提问，半鸟的反应与他截然不同，脸上完全变了颜色，看上去很是开心。
“这就对了嘛，你看，这小妹妹就爽快得很。直截了当，我喜欢！”
半鸟扬了扬下巴，顾乾却嗤之以鼻，扭开头去。
“放心吧，我怕你们有危险才带你们来这里，当然算是好人了。”
半鸟把声音尽量放得低柔，听到他的回答，尤珂的脸上绽开安心的笑容。
这干净的笑容在温暖的火光映衬下，让半鸟不禁看痴了。直到尤珂对他这副呆状发出“怎么了”的疑问后，半鸟才恍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顾乾，啧啧地摇起了头。
感觉到了他扎人的视线，顾乾抬头看了过去。两人眼神对上的一瞬间，顾乾的脸顿时皱了起来，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
“好恶心，别看我。”
“小兄弟你总这样恶言恶语，还有这样的福气，让人羡慕。”
半鸟笑的意味深长，让顾乾不禁觉得瘆得慌。
“什么福气？”顾乾问。
“刚才这位小妹说了，她是你捡回家的，对吧？”
顾乾看着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静静听着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能捡到这样的美人儿做女朋友，难道还谈不上‘福气’吗？”
“女朋友？”
尤珂歪头看向顾乾。
“……你想多了，我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顾乾懒得搭理尤珂地疑惑，翻了个白眼，冷冷否定道。
“那就是说，小妹妹说的话是真的了。”
半鸟捋着自己的胡子，眼中溢出带有狡黠的笑意，顾乾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他给套路到了。
“不过”，半鸟又把尤珂上下审视了一番，笑道：“小妹妹的容貌虽然无可挑剔，身体上到底还是欠缺了一些……但也无妨，原石还要细细雕琢，以后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尤珂两只眼睛懵懂地扑闪扑闪，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这么喜欢她，送给你好了。”
顾乾靠在石壁上，没好气地说道。他本以为这个一脸色相的大叔会欣然接受，却不想他竟笑着摆了摆手，表示了拒绝。
“虽然这位小妹的确很让我心动，不过不行啊”，他说着，指了指怀中的剑，“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洞穴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半鸟摸着剑身，一脸骄傲。
不懂何为家室的尤珂依然一头雾水。
而顾乾看向半鸟的视线，就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啊，原来是那种会对着物品叫老婆的变态啊。
顾乾突然理解了，这个人应该不是坏人，但也绝对不是适合交往的人。缘分止于此处，他今后绝对不想再和这个叫半鸟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似乎是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半鸟往火堆里丢了两根树枝，然后换了一个话题。
“对了，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也是为了看那座堡垒一样的东西？”
“也？你是说还有其他人来过？”
听到了感兴趣的东西，顾乾只好忍着心中的厌恶问他。
“当然了，男的女的，成群的单独的，我见过不少。”
的确有别人先来调查过，顾乾心想，看来方正这次没说假话。
“那之前来的人都怎么样了？”
“他们……有的被抓了，有的，大概活着出去了吧。”
“那些被抓的人，你没救他们吗？”
顾乾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
半鸟停下拨弄篝火的动作，抬起头来，笑着对顾乾耸了耸肩。
“小兄弟，那些人可是有枪哦，枪你知道吗？对着你砰一声，人就没了。我又不是天上来的菩萨，见个人都去管一下。之所以会救你们，那也单纯是我顺便而已。”
看顾乾的表情毫无变化，半鸟摇摇头，仰头靠在石壁上。
“别那么天真，孩子，人是救不完的，什么人都想救那不过是自大而已。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来这儿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呢？你又是为什么在这儿？”
对半鸟的问题，顾乾再次用问题回敬回去。不过半鸟丝毫没有准备隐瞒，想都没想就说道：“我啊？我来这儿有半年多了吧，也没什么原因，就是刚好走到了这里，于是就住了段时间。”
“半年……你是说你在这儿——外面到处有人巡查、里面又闷又热又湿又暗的山洞，住了半年？”
半鸟点点头。
他该不会其实是个野人吧？顾乾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当事人却一脸淡然地说道：“其实这里还不错，我四处游历了将近二十年，这里算是比较适合生存的了。食物和水都不缺，风景也好。至于那些带枪的家伙，与其说是防备松懈，倒不如说它们更像是有别的目的……”
“等下……二十年，你现在多少岁了？”
“嗯……”突然被问到年龄，半鸟抬头想了想，答道：“记不太清了，应该有三十多，或者四十？”
三十多，也就是说，这个人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顾乾用手托住自己的下巴，避免它掉下来。他已经无法想象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一直以来究竟在过着怎样的生活了。
“不过可别当我是四处偷渡的难民啊，每次出国我都是有好好办护照买机票的。怎么说我也是守法公民来着。”
似乎是对顾乾眼中的惊愕产生了误会，半鸟解释道。
“而且也别把我当作那种跟世界脱节的化外野人，我时不时也会去城里住，手机新出的机型我也有买。”
半鸟突然就滔滔不绝地讲起来，然后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黑色的小物件儿。顾乾看了一眼，那的确是年前出的一款比较新的机种，因为可以根据边框开合的程度自由调整屏幕的尺寸火过一段时间。价格虽说还算比较亲民，一般人都买得起，但顾乾很好奇他的收入是哪来的。
“你们这些小孩儿玩儿的东西啊，我也基本都懂，什么音乐啊游戏啊我也都接触过，新闻也是，只要有信号——”
半鸟说着说着，突然定了住。嘴里不断念叨着“新闻”两个字，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然后眯着眼端详起顾乾的脸来。
“对了，刚才这个小妹妹说你叫顾乾，没错吧？”
“怎么？”
“嗯，果然，果然啊！”，半鸟指住顾乾，晃着手指，恍然大悟般说道：“我就说怎么看你长相那么熟悉，原来是在新闻上见过你。顾乾，你是国立特院的那个顾乾吧？”
糟了……
没想到竟然会被认出来，顾乾心中小小吃了一惊。
不过他确实在不少报纸新闻上露过面，有人认识倒也是情理之中。而且，现在对他也没什么隐瞒自己身份的必要了。
想到这，顾乾点了点头，承认了他的说法。
“那这个小妹妹呢？是你的同学？”
半鸟又把手指向尤珂。
“啊，我……”
“她是从天而降自认是罪孽化身实际智商只有三岁小孩水平的中二系女主角。”
担心尤珂再透露些不该说的事情，顾乾连忙用机枪般的速度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堵住了她的嘴。
虽说现在不能再用表妹的设定了，只要能随便糊弄过去也就可以了。
尤珂对顾乾代替自己做出的回答有些不满，但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嘟着嘴，无言地玩弄自己的手指。
半鸟观察着尤珂坦诚地流露着自己内心想法的双眼，说有所思的点点头，仿佛从中看出了些许端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