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武侦高之行悄然落下帷幕,虽然除了银焰和蕾姬以外,别人什么记忆都没留下,但回程时低气压仍然盘旋在她们上空,久久未能散去。麒麟把写好的勘查笔录给银焰看,银焰快速过目,没发表评价,而是等回到酒店,交给了对她们的动向格外好奇的雨宫若叶。

“小说家,你来看看这本笔记。”

雨宫若叶叫来了自己女朋友一起读,事实证明筑紫小町还算是个正常人,表情混合了惊吓和不解,尚在银焰预料之内。雨宫若叶边看边拍胸脯,读完之后诚恳地拉住麒麟的手:

“您是混沌神选?”

蕾姬噗嗤乐出声。雨宫若叶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知晓了多么了不得的东西,这才惊慌地问,“我们不会被灭口吧?”

“不会。但我要去揍别的某个人一顿。”

银焰捋胳膊挽袖子。如果雨宫若叶事先知道她去揍的那个人是谁,连夜就应该带着女朋友跑路了,以免牵连到自己引来杀身之祸。但银焰的行动过于迅速,一晚上时间就揍完了,第二天早晨回来的时候神清气爽。

“Хорошо,Сайн!有魄力,是我们兀鲁思的баатар(勇士)!”

璃璃对她赞不绝口,态度一百八十度大为改观,但蕾姬知道璃璃那点花花肠子,不就是想把银焰拐回兀鲁思生小孩吗。她未必肯,都说了讨厌小孩子,蕾姬自己都不一定能说动她。

“发生了什么?”

在酒店顶楼晒太阳嗑松子的谢拉见她们回来,便问了一句。难得闲下来的她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诡计。虽然她不在意璃璃,但她也好奇银焰为何能让一位神明如此褒奖。

“没什么,只是去夜探皇宫。”

然后套麻袋揍了某个王子一顿。——莱卡和麒麟差点晕过去,心里明白摊上大事了。谢拉倒是看得很开,继续望天嗑松子。

银焰继续说,她只负责套麻袋,绑完人是蕾姬动手打的,而且下手特别黑。起初理子不信,以为银焰试图撇清责任,但蕾姬自己承认了。

蕾姬解释动手的原因说,“望之不似人主。”

其实真正原因是蕾姬听银焰说,在某次仅仅有一面之缘的宴会上,那家伙看银焰的眼神不对,有失男性风范。按理说这不算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银焰长得太漂亮了,难免因为皮相招惹麻烦。可蕾姬是多么小肚鸡肠的一个人啊,而且她还真不怕惹事,让她下杀手她也敢。

然而事到如今,她们俩惹的祸已经不算小了。为了避避风头,银焰和蕾姬把挎斗卸掉,骑着两轮摩托去了曼谷的周边,在素攀和佛统二府观赏风景。

“这里曾经出过一桩大案,当时的市长候选人和警察局长都因此而落马。”

银焰站在佛统府最著名的尖顶高塔之下,金砖反射着朝阳的金光,在清晨的雾霭里有僧侣排着队来化缘,在她们俩面前托钵求布施。但蕾姬只塞了一张白纸,银焰则是摇头耸肩,表示门都没有。

僧侣低头双手合十,什么也不说走了。被金光照得多了一些圣洁的璃璃静静伫立于空中,像一幅画,但她开口便毁了气氛。

“黄教喇嘛见了你俩都得扭头逃跑,这些南蛮和尚胆子真大。”

蕾姬低头轻笑,笑着的时候身子微微起伏。她歪在银焰怀里,银焰摸着她柔软的短发,在她耳后落下一吻。

“他们的命不够硬,换成璃璃你说不定还能受得住我的朝拜。”

“哦?那我随时欢迎你来草原,到时候一定盛大欢迎你。”

璃璃语气轻佻,尾音上扬。蕾姬掐银焰腰上的软肉,银焰十分委屈:

“为什么惩罚我!”

质问自然是不了了之。根据银焰的指引,蕾姬开车载着她去了一处僻静的郊外吃早点。其实银焰也会开,但银焰更愿意坐后面,蕾姬也愿意载她。蕾姬喜欢的原因,不必多说,只要在减速和刹车时感受一下银焰的怀抱……美人从来英雄冢,不是没有道理的。

岁月静好,银焰和蕾姬在早点摊上喝着馄饨,你一口我一口,甜得发腻。吃完饭蕾姬去结账,银焰像喝醉了似的,流里流气地不走正道,歪歪斜斜地晃到摊位上除了她们之外唯一的顾客、某个正在喝粥的中年人身前。

“桑坤!”

银焰抬高嗓门。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迷茫了片刻,打量银焰,确认没见过。银焰拿出一张照片,夹着一张泰铢递到他面前。

“有没有见过长这样的人?”

桑坤接过钞票,回答了一句,“见过,她就在我面前站着。”

因为银焰拿的就是自己的照片,是证件照,和本人别无二致。

“除了我以外呢?”

桑坤干笑两声,银焰又抽出一张钞票,他的笑容立刻变得真诚了许多。

“我们这里小地方,你要找的人应该是什么重要角色吧,不会到这里来的,就算来了我也见不到。”

“那继续下一个话题。”

银焰点点头,并不失望。

“把你知道的药贩子都告诉我,所有,包括下线和马仔,一个都不漏,告诉我他们的情况。”

他的表情……是正常人会做出的表情,可能他希望自己听错了或者银焰说错了,但银焰的态度太严肃,没有半分虚假。

“小姑娘,你不要命了?”

银焰迅速拔出手枪指向斜下方,朝泥土地开了一枪,动作快得给他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枪声把桑坤吓了一跳,然而摊位老板淡定地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看就知道是见过大世面的。

“你以为我在和你讲笑话?”

蕾姬结完账,背着SVD、拎着AKM走到银焰身边,什么都不说,充当背景板,却实实在在往外冒着杀气。

“后续还会有更多像我这么不要命的家伙蜂拥而至,所以为了你们这个小地方的平静生活,你最好一五一十告诉我。”

银焰加重语气,并且甩出一张银行卡,有这份筹码,棍棒加胡萝卜,她就不信问不出来。

“这卡里有一百万泰铢。”

桑坤瞬间呼吸一滞,看眼神已经动摇了。这时候早点铺老板突然大声呵斥了他一句:

“桑坤!你说要正经过日子的!”

可是银焰给的实在太多了。约莫半个小时以后,银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心满意足地携手蕾姬离开了。这下子她们已经完成了所有正事,可以开开心心去旅游了,骑着摩托四处流浪,走到哪里算哪里。

“你看,那座寺庙外墙居然是粉色的,而且有那么大一条龙盘绕在建筑外面。”

银焰指给蕾姬看,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龙庙,位于佛统府距曼谷40公里处,高达17米,外面有一条五爪绿龙,无人知其来历,象征天子威仪的五爪龙雕也足以吓退一般游客。但银焰和蕾姬不是一般人,轻轻松松就绕过了守卫,神不知鬼不觉潜入进来,试图扒出其中的秘密。

然而银焰失望了,“啊,我也是头一次进到里面参观,居然什么都没有。”

蕾姬面无表情,酷酷地推了推墨镜。“呵,无趣。”

虽然无趣,但两个人一起做各种各样无聊、无趣、虚度时光的事情,这就是所谓恋爱。蕾姬带着银焰飙车,似乎爱上了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银焰问她喜不喜欢骑马,蕾姬却说不喜欢,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城市和乡村毕竟不同,同样的东西位置不同就会很奇怪,比如集拉达宫,作为王宫却有农田和牧场,还处在闹市中心,就很punk。”

银焰摇了摇头,“还有更punk的呢,我就知道有一个人,他把自己的塑像做成了心灵信标,敌人放松警惕,一靠近他的塑像,心灵信标就启动……我在想啊,什么时候为我也立一尊像,保准比他更好用。”

蕾姬摘掉墨镜,趴在方向盘上,笑得像是在哭。虽然像哭,但确实是笑。虽然在笑,但属于破罐子破摔。她的意思是“看你这么辛苦地坚持伤害自己也要逗我笑,我虽然很悲伤,但为了应景我还是笑吧”。

“我想吃马肠了。”

蕾姬笑够之后长出一口气,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愉快。蕾姬居然说「想」,那银焰怎么能不满足。银焰既惶恐,又疑惑。

“你居然吃过马肠?蒙古没这东西吧?”

“是的,我去哈萨克寻找你下落的时候吃过。”

银焰:→_→

蕾姬:←_←

银焰将脸凑近蕾姬,用自己的脸颊去蹭蕾姬的脸颊,蹭啊蹭,软软乎乎的。

这一贴贴,就快要到除夕了。二人打道回府,路上银焰研究了一下EVA网络,头一次用心灵网络登上了宪兵内部的论坛。说来奇怪,武警有自己的内网,宪兵的心灵网络属于内网的内网,虽然硬件基础完全不同,一个是计算机,一个是心灵(如字面意思),却可以顺利并网、毫无阻碍。银焰简单熟悉了一下论坛,发帖说:

「我在曼谷及其周边的亲身经历,所见各种荒诞……统治阶层莺歌燕舞,百姓卖儿卖女……总之我对这个家族毫无好感。诸君可有办法救民于水火?」

不过几分钟,银焰的帖子就上了热度榜。看来宪兵里面好事的家伙为数不少,而且一个比一个不靠谱,银焰亲眼得见一个顶着两枚松枝和一颗星星警衔的旅队长给自己点赞,虽然没留言,但可知其态度。一群警衔低得多、也闲得多的宪兵摩拳擦掌,争相为银焰献计献策。内容包括……银焰都不敢在大街上念出来,念一句她就得被通缉。

银焰还在帖子里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id,『GBZ37-曲无瑕』,就连头像都是内卫而不是宪兵的标志。这位内卫协议长惜字如金,只回复了她四个字:

「十世而亡」

“让我们静静等着吧。”

银焰说。

这段插曲之后,银焰和蕾姬带着旅游小队去了普吉岛,彻底贯彻“遇到困难睡大觉”的理念。度假的时光总是美好的,理子在海边钓鱼,银焰和蕾姬则是童趣大发,在沙滩上堆起了沙雕。心理年龄与实际年龄相符的麒麟和莱卡作为围观群众,也蹲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但是看半天也看不出这是什么。

银焰拍拍沙堆,用尺子仔细打磨棱角,对着二人合力建成的微型高塔一番评头论足,比如这八根朝天的树杈很传神啦,比如力学结构巧夺天工啦,总之很是满意。银焰在脑海里向蕾姬传话:

“你说,我们要是向她们坦白,这是心灵终结仪,她们会是什么反应?”

蕾姬泼她一盆凉水,“未必能听懂。”

理子按下收音机的按钮。虽然在钓鱼,但她没有挂鱼饵——而且是直钩,那么周围环境有没有响声也就无所谓了。理子惬意地听着收音机,颇有当年姜太公垂钓渭水的风度,收音机里也适时传出清亮的唱段:

“——三一出戏呀,唱的将忠良啊,周文王渭水河边奔走慌忙啊。昆仑山走来了老道姜吕望,奉师命,下山岗,斩将封神保朝纲,八百八年多么久长啊。”

“只皆因周文王姬昌拉车八百单八步,才有那姜吕望保大周朝江山八百单八年。”

银焰得意地向理子卖弄着历史知识,摇头晃脑,却又叹气道:

“怎么就没人请我出山呢?”

蕾姬错开两步接了个电话,回来对着自己女朋友的尊臀踢了一脚,触感只能用极佳形容。蕾姬假惺惺地扶着四仰八叉的银焰站起来,然后又无情地使唤她:

“快递到了,去搬东西。”

感谢麻粟和纳苏丹力排众议主持修建的亚欧大陆铁路网络,还有各种国际航班和物流体系,从里海东岸舍甫琴科堡和天山北部伊犁河谷发出的快递火速跨越四分之一个地球运达普吉岛,让银焰能在跨年夜吃到家乡味。银焰拍拍身上的沙子,揉揉屁股,欢喜地跟了上去,眼珠子咕噜转着。她想踢回来,但蕾姬没能让她得逞,反而又伸手在银焰身后捏了一把,捏完还拍了拍。

银焰嘟起嘴,蕾姬于是捏她脸颊,被银焰拍开。“不要拿摸过屁股的手捏我的脸,色鬼。”

打归打,骂归骂,过年总是欢喜的。武侦旅游团齐聚一堂,为年夜饭忙碌着。银焰打开电视,边看沙马·顺达卫宰相主持的厨艺节目《品尝与抱怨》,边跟大家一起洗马肠、洗羊肚、切肉、和面。理子空着手什么也不干,说会弄脏洛丽塔裙子。银焰笑着骂她,她从背后抱住银焰,趴在银焰头上,好不颓废。

“把你的两坨脂肪挪开。”蕾姬阴恻恻地说着,恐怕理子再不挪开,蕾姬会帮她物理减脂。随后蕾姬来到自己的专属位,一个劲向下弯腰,也试图趴银焰脑袋上。

银焰感受着脑后的触感和薄荷香,还有理子残留的香气,很是无语:“……你就别徒劳了,再怎么挣扎也不会成功的。”

蕾姬气得要找理子算账,但理子跑路了,连年夜饭也不一起吃。众人强留她,但她说要去找阿川,不然放她一个人也太孤独了。

“新年大吉,无灾无忧。”

银焰向她提前道贺,烤了些肉,大家一起垫垫肚子。莱卡拿起一块在炭火上烤熟的马肉,咬了一口,味道微酸,初尝可能不习惯,但确实香。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马是驴的亲戚,大补啊。”

银焰笑眯眯地逗着少说话的谢拉,谢拉显然没听懂,就知道让她多吃点,免得弱不禁风的。谢拉挥爪,“我很壮的。”

“不是那个意义的壮啦,不过无论哪边你都不占。”

蕾姬踹了银焰一脚。银焰少说话,真正到了年夜饭的时候银焰才开口祝贺大家新年快乐。年夜饭是蒙古烤包子,哈萨克马肠,和田羊肚烤肉,青草若干,因为大家都是肉食动物所以略去不谈。银焰与众人碰杯——酸奶——说:

“愿我们友谊长在,携手新的一年。”

另一边,理子黄昏时分独自出发,不到天黑就登上了一艘渔船。来之前她问过阿川:

“过年了,吃点好的吧阿川。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阿川考虑了一下,“我想吃麻辣牛肉,葱烧排骨,红烧羊肉……要大桶的,加量,不然吃不饱。”

理子:“……”

于是大年夜,理子和阿川两人对面无言,一人捧着一桶泡面,嗦一口面,喝一口汤。吃完一桶阿川没吃饱,奢侈地又泡了一桶。她非常认真地冲水泡面,撒调料时都一丝不苟,仿佛面前是什么国宴珍馐。她还招呼理子:

“来你尝尝这个,这是酸菜的。”

本该是推杯换盏的时候,阿川和理子交换泡面,也算别有一番风趣,是难得的人生体验。……理子这么说服自己。好歹不用直接观赏满天星宿,阿川所待的这艘破渔船有个船舱,勉强可以遮风挡雨;有张小矮桌,席地而坐,不用担心泡面弄洒。

“你活得太无趣了,阿川。”

“习惯了。”

阿川小口喝着汤,她放盐放酱都只放可怜的一点点,所以喝汤能喝完,一滴不剩,干干净净。她站起来挪动瘸腿想去把桶刷干净,理子一把夺过来,“我去吧。”

“谢谢你,还有等走的时候把垃圾带走。”

“……”

理子撩起裙摆,蹲在小艇栏杆边上,唉声叹气,她用水桶捞起海水,用海水将包装盒洗刷干净。阿川没在船舱里等着,而是一瘸一拐地来到甲板上,与收拾完之后用淡水洗干净手、吹着风等晾干的理子并肩而坐。晦月随太阳落入海平面以下,没有月光的阻碍,抬头可以看见更明朗的星辉与银河。

“我说,理子。”

吃饱喝足,阿川也就没那么嫌弃理子了。友谊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热情似火,比如君子之交,阿川自认为不是君子,但她觉得理子值得拥有一份更好的友谊。

“这种时候,为什么不去找厄普西隆的公主,要在这里跟我找罪受。”

理子看看身边的太阳能电池板,总不能说我是借口来找你,实则自己一个人在路上拥有难得的个人时间。她想说我是来蹭网的,缓解一下气氛,但出口变成:

“她们俩啊,现在不知道正在干什么呢。理子我可是懂风情的姑娘。”

于是再次冷场。不懂风情的阿川让理子碰了个壁,但话说回来她们才十四五岁,太早熟了。

“……阿川,有几个问题。”

“你说,理子,什么?”

“海面上这么潮,不会腿疼吗?”

“我是瘸子又不是关节炎。”

“你晚上回哪里的港口?”

“哪也不去,就在海上漂着。”

“船翻了怎么办?”

“我要是渔民,现在我已经把你扔下去了。”

三句话惹得阿川差点心梗,但实话实说,一直在海上漂泊、远离人烟,会疯掉尚在其次,生活上确实不方便。

阿川扭过脑袋,用分开的五指抓住头发,试图将几乎团成块的长发分开。“头发里都有盐粒。”

客观来说,阿川拥有任何女性都会羡慕的发量,但在海上这种美丽只能让人在每天梳洗的时候阵发心绞痛。而且她天生卷毛,也不梳,棕黄色长发及腰,蓬松得像只小狮子。

理子主动请缨,要给阿川梳理头发,然而因为理子不会盘发髻,以及阿川的长发太过浓密,所以理子挑了些长发给阿川扎了一个大大的丸子,剩下的长发仍然披在身后。理子最后给她插上点翠发簪,冒着星星眼说,“阿川,真好看。”

理子越夸越激动,最后朝着阿川扑了过去。“你好可爱呀,阿川,从了我吧!”

“哇你走开!我是直女!我是直女啊!”

阿川奋力挣扎,试图摆脱理子的魔爪。理子却生气了,“哼,说你是直女,理子才不信呢。”

“我是不是直女关你什么事,啊呜……”

除夕夜万家灯火,一片祥和。星空下的安达曼海平静无波,谁也不知道这里藏着女孩多少的小心思。而在繁华的紫禁城内,也有一处远离尘世的净土,虽然平常并不缺少喧嚣俗事,但在除夕夜,几乎没有谁会不识趣地来打扰她们二人。

“新年快乐,愿你我的情谊天长地久。”

武瑶光备好了一壶薄酒,为彼此斟满,向对面的阳羽风举杯示意,然后各自一饮而尽。阳羽风嘴角噙着笑意,正要说些什么,有人敲响了门,未等回话便推门而入,向她向武瑶光分别敬了个礼。

“母亲,阿娘,新年快乐。这是今年的总结,电子版我已经发给您,请您过目。不打扰您了,二位尊长注意休息。”

阳羽风耷拉下嘴角,虽说这里名叫中央司令部然而最重要的联席指挥部并不在这里,虽说武瑶光永远都住在自己的一间办公室,但这里总归是有不少人的,而且武瑶光再怎么任性都不可能甩掉他们。阳羽风可以躲在武瑶光这里,武瑶光却没得躲。

“好了,南方的雪况需要我时刻留意,万幸我们有先见之明做足了准备,灾情并不严重。”

武瑶光为她添满酒,微微俯身,手指抹去她嘴边一丝酒痕。阳羽风什么都没说,静静地注视着她,乖乖坐在太师椅里等待她把今年最后的一些事项处理完。武瑶光要看的文件厚度堪比辞海,就算是她也不禁脑壳隐隐作疼。

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决定慢慢看,一次性解决。酒后看文件不好,但是有些决定是只有在酒后脑子不清醒的时候才能作出来的。她耐心地批阅着,阳羽风也耐心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很久,实际并没有过很长时间。武瑶光完成了进度,微微松了口气,想要戴上EVA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做,阳羽风拦住了她,端起酒盅仰天一口气喝完,但没有咽到肚子里。她拨开桌椅,含着一口酒坐到武瑶光腿上,紧紧抱住她。

“呜。”“嗯。”

阳羽风搂着她的后脑勺,把酒让渡给她。晶亮的酒水从嘴角漏下来,武瑶光不愿浪费,伸舌一点一点替她舐去。

“特许你喝酒,仅限今晚,不限量,小心别喝坏了身体。”

麻粟在脑海里叮嘱左莹,左莹唯唯诺诺地点头,作为一名重度气管炎患者,她在现实世界里已经快要乐疯了。可以正大光明喝酒,不用怕下属打小报告,也不用怕麻粟听说她喝酒勃然大怒、专程坐超时空传送仪来修理她。但左莹不敢说,其实在得到许可之前左莹已经偷偷喝了不少,不少是多少呢,是麻粟一旦知道必定会把她送到肝病门诊的量。

左莹似乎忘了,结婚多年,麻粟就算远在天边也能猜出左莹心里所想,动动脚指头就知道她喝酒没有,正如左莹一重聚肯定会闻麻粟身上的烟味。但是看在今天除夕的面上,麻粟不骂她。说了不听,听了不改,麻粟头疼了足有六百年之久。

“左莹啊左莹,你可少喝点吧,哈莱·梅赫尔就是喝酒喝死的。”

在左莹看不到的时候,麻粟挂着悲伤的表情,跺着脚骂自己家的死鬼。堵不如疏,让她在这天发泄发泄也好。喝酒不一定是因为贪图滋味,也有人新年准备了一壶浊酒以酹故人。

“老爸,吃饭了。”

金发碧眼的女孩敲了敲门,见无人回应,于是悄悄推开门,“老爸?”

不出意外,白发的中年男人刚刚从睡梦中苏醒,疲倦地打了个哈欠。金发女孩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又气又好笑:

“老爸,吃年夜饭了。难得你回一趟自己家,不能倒头睡到大年初一吧?!”

“你懂什么。”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刚刚梦到你母亲了,她说她是波斯人,不应该过汉历新年,应该过纳吾鲁孜节。”

(Nawrōz,“新的一天”,春分前后。)

“这离春分还早呢,而且您二老不是每天都在梦境中相亲相爱么?大过年的,让老妈也歇歇吧,你不嫌累她还嫌累呢。”

父女俩拌着嘴,中年男人在餐桌首位坐下,看到桌上摆着一壶一盅,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没动筷子,而是首先倒了杯酒,然后泼在自己身边的空地上。

“你有这份孝心真难能可贵,我记得你母亲就爱喝这个牌子的酒。”

“……”女孩不想说话。

“你妹妹呢?叫你妹妹吃饭。”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家里的其他人,女孩叉着腰,大步流星去喊妹妹起床,领着她来到饭桌前坐好。女孩的气还没消。

“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您亲生,感觉你们两个更像亲父女俩,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白发的父女俩同时眨了眨困顿的眼,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她妹妹拽住她的衣角,一撒娇,女孩心都化了,当然没法再生气。这时妹妹紫色的眸子充满了狡猾,女孩知道,但既然是自己的妹妹,还能怎么办呢?

“阿达,您不应该回家过年的。联席指挥部需要您坐镇。”妹妹吃饭时说了一句。

一个简单的推理:既然联席总指挥官在自己家过年,那么此刻在联席指挥部坐守值班的肯定另有其人。与武瑶光所处的中央司令部不同,武瑶光家在地图上都能查到,不是保密事项,但联席指挥部的位置没人知道在哪。藏在地下数百米的指挥部完全隔绝了外界,更感受不到一点年味。

交班时间,下一位轮替的指挥官通过电梯来到了指挥部核心区域。此时值班的指挥官正坐在巨型屏幕前,瞪大眼,没有动作没有表情,见她到来也只是点点头。二人坐在一起,虽然是交班,但两人总要在一起待会儿,以免出了岔子。

“追查到来源了吗?”

值班的男人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悄悄问,来替他的女人轻轻嗯了一声,回答说:

“是的。不在地表,在海平面以下。”

“我在华中区接触不到海域,全靠你了。卢音和我们不一条心,未必可信。”

“我明白。就算最后战斗至只剩我一人。”

“为了她的遗愿。”

“为了她的遗愿。”

两人异口同声说。

“为了人民的福祉!”

江晴岚在集体食堂对着自己手底下的工程兵们吼道,她不会演讲,所以除夕讲话草草略过,就此开饭。吃完饭还要干活,江晴岚甚至还戴着工程头盔没摘。虽然大部分流程已经实现了机械自动化,但她作为最高指挥官总要亲眼盯着,不眠不休。

“司令,华南的雪灾怎么样了?”同桌的工程兵(其实是个将官,旅队长,跟现在的江晴岚平级)吃着年夜饭问她。说是年夜饭,她们却吃不到什么好东西,毕竟工程量太大进度太紧,只能用MRE(meal ready to eat,即食口粮)凑数。

江晴岚囫囵吞下一勺自热米饭,咳嗽了几声,拍拍胸脯,急促呼吸着,用肺部漏风的声音说道:

“卢音卢队长恐怕要疯,她必须一直在广州站守着,视频会议向我诉苦诉了好久。”

“嘶,可不是嘛,听说宪兵进驻了广州站,广州站里有数十万人啊,部署心灵信标差点把那几个倒霉的宪兵累吐血。”

“我看卫星图像了,这辈子我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雪。”

同桌的警官你一言我一语,气氛颇为火热。虽然身处气候诡谲的东南亚,但他们仍然心系祖国,关注百年不遇的灾难,而从自身职业习惯出发他们更为关注的则是救灾情况。

“只要电网不断就有希望。”

“对对,我们的工程无人机和移动核电站立了大功。”

这些武装警察不会知道,在另一条世界线上,高架桥高速铁路尚未普及,在南方大部分地区最原始的绿皮车仍然是最主要的返乡方式,而这场大雪并不能预兆丰年,反而差点带来灭顶之灾。在她们这条世界线上,虽然雪还在下,但抢通了电力,一切就都有保证。

“多亏了我们的先知小朋友,说什么两千零八年必有大乱……之前我还半信半疑,嘿,这回彻底服了。”

“你信神棍?同志,作为唯物主义者你怎么可以信那种东西。”

“你还真别说,预言不一定是骗人的,想要准确预测未来、掌握世界的走向,需要的东西可多了,丰富的知识储备,高超的洞见力,足够的决断和胆量……像我们这种负责干活的螺丝钉就别想了。司令你说呢?”

被问到的江晴岚发现自己在被众人怒目而视,不得已放下手中的饭盆,一脸茫然,似乎她意识到用盆吃饭不太妥当。——更重要的问题是她把大家的辣椒酱和腌萝卜全都抢走了。

“……事情的起因难道不是先知警告了我们吗?所以昆仑山司令部、帕米尔支队、可可托海支队、乌兰巴托支队、漠河支队、长城站支队都事先进行了无数次演练,证明极寒和暴雪条件下的输电网络不会瘫痪。这是我们每个人的功劳啊。”

“……好像是这么个理。”

银焰猛然惊醒。她先是眼神空洞地呆了几分钟,后来终于缓缓回魂,看向身边的蕾姬。

“我在哪里?”

“你在普吉岛,和我一起守岁。”

蕾姬问什么就答什么,忠实地回答她。蕾姬又担心地问:“你还好吗?”

“放心,我安然无事。你不和家里人拜年?”

“嗯,她们没有过汉历新年的习惯。”

璃璃跳出来说,“是我是我,我给改成了波斯历新年,也就是春分,太阳光均等照射太阳系第三行星赤道以南和以北的日子,很重要对吧。”璃璃挺着胸,“不过如果你想给族里发条消息,可以让我代为传达,我会勉为其难地帮你向她们问好的。”

“那就是只有我们两个一起过年了。”“喂,不要无视我。”璃璃喊了一声,但是没人搭理她。

银焰和蕾姬面对面跪坐在床上,自从胡床传入中国,中国人就抛弃了跪坐的习惯,但此时只有这种礼节才应景。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午夜零点,两人互相抱拳拱手,弯下腰互相叩首。新的一年仍然有你,真好。新的一年如果有你,最好。

“请收下我的新年礼物。”

银焰说。蕾姬很吃惊,难为情道:

“我没有准备礼物,请你原谅。”

“无妨,这样更好,原因马上就告诉你。”

银焰在心灵网络里连接蕾姬,向她发去了一串长长的二进制数字。“这是我的控制码,相当于密钥,虽然别人有了它也不一定能控制我,但密钥错误肯定不行。”

蕾姬沉默了片刻,琉璃色的双眸染上些许更为深沉的琥珀色。银焰抬手用手背触碰她的额头,感到滚烫。CPU过载确实会发热,需要银焰吹一吹降温。

“我不能收。”

“你必须收,我还打算要你的呢。哦,你不用操心,我已经把心灵网络这玩意彻底吃透了,你的控制码我已经拿到手了。而且这个二进制文件你没有删除的权限,只能读取,所以别多想。”

蕾姬跪坐着,挺直腰杆,但是低着头,双手捂着自己的脸。

“还没完呢,来,我教给你……好了,别哭丧着脸。”

银焰教给了她一门神奇的法术,这个程序需要双方同时运行,需要蕾姬无条件信任她,需要蕾姬事先在短时间内封闭五感。这些条件其实都是环环相扣的,但凡蕾姬对她有一丁点不信任,蕾姬就不可能完全封闭五感。然而她们早已心意相通,只要在现实里将房间打造成坚不可摧的堡垒,就没什么可怕的。

“执行:「未命名程序1」”

“返回:状态正常。”

“好了,请睁开眼。”

蕾姬听到“蕾姬”这样说。蕾姬睁开眼刚好看到一双熟悉的琉璃色眼睛,这双眼睛她每天照镜子都能看到,还有熟悉的五官,面目不复平常的冷峻,温柔了许多,蕾姬永远都想象不到自己还能做出这样柔情似水的表情。

“看样子换身体很顺利……喂,你干嘛?!”

“蕾姬”吓了一跳,赶紧制止“银焰”。白发紫眸的小姑娘满脸无辜,双手仍然放在自己胸前,以五指分开的手势抓上来,就这样都不能一手掌握。

“好大的邪恶。”

“银焰”跳下床,站直身体,低下头,“能看到脚面吗?”

“蕾姬”羞愤得脸在滴血,“能!肯定能!我没那么大!”

“对哦,而且脚也大。”

“银焰”左右看看,上下瞧瞧,对这副身体颇为好奇。“蕾姬”声泪俱下,就差跪下来求她了:

“你是朱洪武我是马皇后吗?!”

不得不说,看着平日里冰山的自己如此崩坏人设,体验真是奇妙。蕾姬觉得越来越兴奋了,以至于手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变换位置,向下,向下……

“打住!我们换回来你再为所欲为!别用我的身体。”

“银焰”调皮地吐吐舌尖,不跟“蕾姬”开玩笑了。“蕾姬”脸上的绯红渐渐褪去,“银焰”看着她止不住地微笑,美得惊心动魄,而“蕾姬”竟也一时间被自己的美貌吸引入神了。

“换了身体,连精神都会受这么大的影响吗?”

银焰喃喃自语。蕾姬回答说:

“我只是太高兴了,与身体无关。何况外在的躯壳并不重要,我知道我的皮囊不漂亮,与你不甚般配。”

“哪有,你是我心目中最漂亮的人,举世无双。”

正当二人情浓意密的时候,理子咣当推门进来了。回到酒店的理子精神恍惚,看样子困倦到了极点,沾床就能睡着。

“依酱?蕾啾?”

理子将脑袋埋在枕头里,用梦呓似的声音喊她们俩。她身上有浓重的海盐味,由此银焰推断她去了海上。银焰跟她闲聊天,理子说没错:

“啊。是啊。我是坐船出海了。”

理子继续趴在床上挺尸,片刻后仿佛是睡着了,但银焰和蕾姬想帮她换衣服的时候她却出声证明自己还没睡着。

“理理好寂寞。”

银焰和蕾姬让理子躺在中间,就这样仍不足以抚慰理子的空虚。但银焰管不了那么多,银焰和孩子她妈来了个睡前贴贴,蹭完脸颊才继续问理子:

“何出此言?”

“你看啊,依酱和蕾啾相亲相爱,小麒麟有莱卡照顾,金次和不知火也能搭伴,谢拉心有所属,阿川,阿川她情况特殊所以另说……就只有理子孤苦伶仃一人呢。”

于是理子决定叫一个小伙伴来陪自己。没过几天她呼叫的外援就到了,当时银焰正在钓鱼,立马扔下鱼竿起身欢迎。因为在外度假,所以大家都穿的私服,但银焰一眼就认出对方也是武侦。这没什么奇怪的,值得银焰警惕的是对方的身高。

金发碧眼的异国美女弯下腰,向银焰友好地伸出手。身高172cm,这个数字深深刺痛了银焰的心。

“露西·奥迪托里·德·法列尼则。”

(Lucy·Auditore·da·Firenze)

“银焰·鲍里索夫娜·莫拉莱斯,本名柳艾染,也可以叫我阿依江。”

银焰跟露西握手,半晌僵持住了,没人肯首先松开。

「我靠,这婆娘的力气比我还大。」

露西终于松开她的铁钳,与蕾姬接上视线,很快不感兴趣地看向别处。她们本是毫无纠葛的陌生人,过去是,未来也是。

“我下学期会转校,转到东京武侦高,应该会和理子你一个班。”

露西意味深长地看向远处的金次,金次没参与女孩子们的聚会,但露西仍然一眼看中了他。——非是爱情那种看中,而是露西知道自己必定命中有此一劫。

“好耶!露西会一直陪着理子的对吧?”

“对,我会陪着理子。”

理子跳起来让露西摸她的头,露西揉揉她的小脑袋,此后果真如露西自己说的一样,露西每天什么都不做,只陪着理子消磨时光。理子胡闹,她就静静看着。时间一转眼到了二月十四号,圣瓦伦丁节。

“日本的风俗是送巧克力呢,但千万不能在东京武侦高明目张胆过情人节,被兰豹老师抓到会死的。”

不过嘛,天高皇帝远,银焰哪怕直接把岛买下来向蕾姬求婚都没关系。理子欢呼一声。

“那就来做巧克力吧!”

经过一个月的共同生活,银焰的厨艺有了很大进步,她自信能用最简单的原料做出最好的巧克力。基本原料是可可脂和可可粉,银焰加了许多牛奶,因为她和蕾姬都喜欢奶制品;只需要再加少许糖粉,等待巧克力融化和冷却就行了。银焰还煮了另一锅,没有可可粉,也就是纯可可脂的白巧克力。两锅量都不多,只有一百毫升左右。

“来吧蕾姬,巧克力已经可以出锅了。”

银焰说着,理子和露西不解地看着,因为还没凝固,是吃还是喝?——银焰用行动给出了答案。——虽然她压根没理会看热闹的理子和露西,眼里始终只有蕾姬一人。她和蕾姬回到自己的房间,银焰坐在高椅上,脚踩一个小板凳,垫上一块白布,然后再摆上干净的竹垫。

蕾姬早已经是望眼欲穿,虽然猜到了形式,但真正面对内容的时候她依然喉咙干渴。银焰脱了一只袜子,踩在竹垫上,端起热气腾腾的巧克力锅……

理子震惊了,踉跄着,羞红着脸逃开了。露西虽然没说话,但是看表情她已经彻底过载,内心深处她仍然是个纯洁的少女,如今受到的冲击过于猛烈,简直颠覆她的人生观。

“我应该和贞德试试的。”露西喃喃自语说。

银焰和蕾姬很久都没有从房间里出来,只听见银焰叮嘱说,“量不多,你不要浪费。”

“其实我还留着一点,如果你想,我可以抹在……”

银焰待她吃干抹净之后又说,蕾姬急忙摆手,“不用,不用了。”

“感觉怎么样?”

蕾姬此时怀着少女的羞涩,不敢回答银焰的问题,但是银焰问得紧了,蕾姬只能羞答答地承认:

“味道非常美妙。”

历史的见证者,璃璃,吃到了糖,脾气却异常暴躁。她啐了璃巫女一口:

“怂比,不配留在我的兀鲁思!”

能让璃巫女脸红,银焰真是有天大的本事。不过蕾姬的脸皮也在迅速变厚,以后再玩这套就不会害羞了。不会害羞好啊,银焰就喜欢直来直去。

“理子也要巧克力。”理子闹着要,银焰和蕾姬扶额,“准备好了,有你的一份。”

银焰和蕾姬合计算一个人,不分你我。她们对外的时候就不像俩人内部那么活跃,银焰只是象征性地做了几块巧克力给理子吃,带葡萄干和杏仁,更像蛋糕,有些喧宾夺主的意味。

理子欢喜地咬了一口巧克力,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银焰以为她硌到了果壳,但许久之后理子幽幽地抬起头,表情不像理子,或者说这种表情不应该出现在本该无忧无虑的理子脸上。

“理子是不是忘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