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点冷,但初雪不怕冷。这个废弃的阳台是她来到罗德岛后两周找到的,需要穿过一个堆满了废柜子的杂物间才能到达,也不知她是凭借什么找到这里的。

不过此刻,她更在意克兰达苏博士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知道,想追踪一个走到哪里都哗啦哗啦响的姑娘并不算是太困难.......”

初雪撇了撇嘴,把领口轻轻向颊边拉了拉。

“随便坐吧,这些椅子都擦过了。”

阳台外,夕阳下的山丘被绿色的苔地覆盖,冬天还未过去,它们便已经听到了春季的低语,从带着冰碴的土地中挣脱而出,张开双臂迎接东来的熏风。不出一个月——甚至半个月,这里就会被彩色的小花所占领。

即便是人世的末路,生命都不曾妥协过。

克兰达苏博士是乌萨斯人,自然不怕冷;风雪祝福过的神的执行人更不消说。那么这样看来,这里唯一怕冷的就只有二人手中的咖啡了。

“快喝吧,待会恐怕会冷。”

初雪轻轻地呷了一口,然后小脸皱成了一团。

“好苦......”

看来糖还是没放够啊,博士叹了口气。

“如果再放冷些,会更苦哦。”

“你这家伙......”

博士轻轻一笑,也抿了一口。

他发现初雪在看他,便抬起头来,迎上她的视线。她好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眼睛马上垂了下去,轻轻搅拌着手里的咖啡。

“可是我这杯咖啡,为什么这么甜呢?”

克兰达苏把视线投向那片未来的花海。他喜欢花,乌萨斯很少有。

“真的吗?我不信。”初雪撅起嘴来,“你的看起来比我的颜色还要重一些。”

“来尝尝吧?”

克兰达苏把杯子递过去,初雪小心翼翼地接了下来。她用勺子轻轻地搅着,咖啡已经没有什么温度了,但对初雪来说,还是好烫。

她轻轻地嘬饮着,看得出来,确实是有点烫。你看,她的脸,红红的。

“确实...不苦。”

初雪嗫嚅着说道。

在他们的视野之外,太阳的最后一缕光芒从山后隐去,天就要黑了。

“该回去了,还有些事情没有完成,要不临光总指挥又要催我了。”

“啊,说的是呢......”

初雪的声音还是轻轻的。她把克兰达苏的最后一点咖啡饮尽,然后,静静地看着克兰达苏。

她伸出手来,把克兰达苏的眼镜摘了下去。

“这样还能看见吗?”

“看不太清楚,但是......”

博士的眼睛是绿色的,像一滩池水,也许冬季会封冻起来,但到了春天,一定会融化的。

“嘘。”

初雪把身子慢慢地前倾过来,她喜欢这潭池水的温柔与宁静,又为其中蕴含的悲哀与踌躇生出怜爱。这个人是如此的孤独,以至于......

以至于她愿意投身到他的潭水之中。

她的呼吸是温热的。他的也是,淡淡的咖啡香气萦绕在四周,作为一点暧昧的点缀。这个世界已经够糟糕的了,但他们很好。

“咔哒。”

一个钩子从楼下飞上来,钩在阳台的栏杆上,发出一声脆响。不一会,“咯吱咯吱”的声音停止了,崖心从边上露出小半个脑袋,望了望相对而坐的两人,又滑下去了。

“呃......”

“噗。”

初雪与博士同时笑出声来。

“你刚刚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没有,克兰达苏,没有。”

初雪轻轻地笑了。

然后,她吻了他。

很轻,很轻,轻得像是一个泡泡一样的梦。

春天总是会来的,就像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我...我也该回去了。”

她低下头来,端起咖啡杯,好像马上就要跑走似的,然后,又把杯子放下了。

不要着急,不用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去做梦。

“那,你这杯我就收下了?”

克兰达苏指了指初雪那冷掉的半杯咖啡。

“喂!”

没有征集到初雪的意见,克兰达苏捧起初雪放在小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

“你这家伙......”

克兰达苏没有被初雪气鼓鼓的恫吓吓到,他站起身来,溜到储物室的门边,打开一条小缝,向门外张望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向初雪挥了挥手。

“其实铃铛没有那么响,你不用多心。”

初雪先溜了出去,她回过头来,对克兰达苏扮了个鬼脸,然后跑走了。

傻瓜,我那杯可是一点糖都没有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