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我替W赔了钱。
赔的不算多,总之等我走到列车门时,脸上肉痛的神情已经淡了七分。
W故意瞥了眼手腕,假装那里戴着手表:“你迟到了,三小时二十七分。”
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说实话,我有些怀疑她是有意想要捉弄我——虽然是没什么恶意的玩笑,但她似乎乐此不疲。
思考再三,我决定给她甩个脸色,权当告诉她要适可而止。
于是我别过头去,想着她要是不跟我道歉就再不理她。结果一回头,发现整个列车站空无一人。
先前的那些乘客,满满的,一列车的乘客,忽然间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空旷的站台只留下林立的支撑柱在阴影中潜藏,昏黄灯光下蔓延着黑色的藤条,我猜它们在几十,甚至几百年前就已经被锁在这地下枯死,闷死,是最后的植物本能让它们拼尽全力,在光下铭刻自己曾存在过的痕迹。
然后一阵阴风吹过,藤条晃动,吱吖作响,灯光开始摇曳,变得一闪一闪。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打算暂且原谅W......可当我扭过头时,却没看见那个银发的萨卡兹女孩,幽灵般的列车不知何时也已经开走——我的背后只是一片漆黑。
我一愣,随即试着大喊了几声,前几声只是喊W,后面就开始想到谁喊谁。
从阿能,到杜宾,接着是阿米娅,阿米娅,阿米娅......
直到我喊得声嘶力竭, 头脑发涨,我终于意识到我是地底三百米以下的最后一人,更准确地说,我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我曾无数次梦到过这样的情景...仿佛命中注定一般,总有一天我会陷入绝境,在至深至恶之地,孤立无援,独自为战。
孤独在一瞬压过恐惧,我努力站稳脚跟,挺直腰杆,想的是直面黑暗放声大笑,却只发现原本就在发软的双腿彻底发不了力,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瘫软,最终跌倒......
如果没有那只手的话。
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一般,我略微回过神来,勉强抬起头,在微光中看见那个朦胧的身影。
是W。
她背着脸,像是有意而为之,我看不见她的面部表情,只能感到那只联系着彼此的手在微微颤抖。
只是有点可怜你一个人站在那里罢了,她强硬而不容置疑地解释着,希望以此掩饰所有的愧疚与担忧。
我呆呆地被W牵着跑,跑过空无一人的站台,登上破旧不堪的楼梯,身边的一切在逐渐明亮,黑暗被我们远远甩在身后。
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蠢蠢欲动。
“W?”
我喃喃着她的名字,她的身体猛地一颤,脚步在半空生生止住。
“对不起......是我有些过分了。”
“不,我只是...感到熟悉......我们以前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吗?”
片刻的静谧中,我只听到两颗心脏在狭窄的甬道中砰砰直跳——还有W轻轻的笑声。
“也许吧。”
她暧昧的说辞让我不安,毕竟我已经明白她知晓我的过去。
我敢肯定W隐瞒着什么,但似乎这一次,她并没有将它藏得那么深。
“总之,不是第一次,而且也绝对不是最后一次。”她终于瞥了我一眼,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口吻像是神灵降下宣判,“你今后的人生,还会在这样的困境中绝望无数次,和她一起。”
我一愣:“『她』是......”
屏息凝神,注意倾听,答案呼之欲出......
“是...医疗小车!噗哈哈哈。”
话音刚落,W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估计是真的觉得这个玩笑开得恰到好处,简直完美,甚至于没顾着看我呆滞的表情,便匆匆移开了视线。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啦。”干咳两声,W拍了拍手,心情看起来好到了极点,“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投宿...话说回来,一般列车站附近是不是都有宾馆的?那种,住几天的,专门提供给候车乘客的宾馆?”
我轻叹一声,算是接受了她扯开话题的行为,正想开口,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简单地点了点头。
毕竟以我和W相处的经验来看,她说这种话时肯定早就已经订好了房间,差的只有我们的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