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睡醒時,四周依舊靜悄悄的,窗外仍然漆黑一片。
沒有手錶,沒有手機,車廂里也沒有掛鐘之類的物件,我彷彿與世隔絕一般,完全意識不到時間的流逝,只能將茫然的目光投向W。
她小聲告訴我,列車已經晚點了三個小時。
我一愣:“是遇到什麼突髮狀況了嗎?”
然而W搖搖頭,輕鬆地笑了笑:“不,很正常。”
晚三個小時還正常......
她看着我疑惑的神色,臉上的笑容越加燦爛:“原來你不了解行情啊...抱歉抱歉,我該說明一下的。”
說著,她的手指輕輕點在身旁的牆壁上。僅僅是這微不足道的小小一戳,年久老化的牆皮就有了脫落的跡象。
“噥,如你所見,這輛列車已經很老了——可能比我們倆加起來的年紀還要大。它本該早早退休,被扔到某家不知名的製造廠,等待回爐重造......”
“黑車?”
“是的。”W稱讚似的打了個響指,不知是不是錯覺,我聽到遠處傳來一聲低沉的轟鳴,“因為使用年代過於久遠而淡出群眾的視線的列車,不再受人監管,不再受法規所限,它們被有心之人加以保存,深埋地下,為需要非法出入境的傢伙們提供服務,在那些由前人開鑿出的廢棄隧道中日夜不息的奔馳。”
“沒有司機,沒有維護,只有機械化的運作程序在維持着整個系統。畢竟其實這種黑錢賺得並不多,投入太多得不償失,而且即便隧道發生崩塌,損失的也只是千萬條古老隧道的其中之一罷了......”
W話音剛落,又是一聲轟鳴作響,這次我聽得清清楚楚,就在不遠處——最多隔着一節車廂。
隨後整輛列車開始顫動,由小到大,一直大到一個再也無法被忽視的程度,乘客們的神色終於綳不住了,佯裝出的輕鬆變成慌亂,他們緊張地東張西望,如坐針氈的感覺刺激着雙腿起身欲走。
心頭掠過一絲不安,我朝W遞去一個驚疑不定的眼神,她只是笑笑,並不回答,轉而饒有興緻地欣賞起車廂中的騷動,眼神輕蔑而高傲。
我記得她的職業...傭兵。
對傭兵來說,這世上沒有什麼比傭金更重要的東西,如果有,那就是自己的小命。
她從不拿生命開玩笑,從不拿生命做賭注,她僅僅是作為未卜先知者,站在未來,看着人們掙扎於當下。
我不喜歡那個眼神,雖然那可能更像是真正的W。
我並不想在那樣的高傲前低頭,於是我強壓下內心的惶恐,逼迫着自己再次坐下,面不改色地注視着W。
她有些驚訝地轉過頭,目光與我有短暫的相接,在我從中讀出些什麼之前,她啞然失笑,眯起了眼。
“不愧是你。”
我正琢磨着那句話的深層含義,忽然間,身邊的騷動停了下來,一切歸於沉寂。
我錯愕地回頭,在車廂門口看見一輛土黃色的機械小車。
它像是雷神工業的產物,整體外形和羅德島的近衛小車相近,只不過頭頂多了一塊黑色顯示屏,上面閃着醒目的紅色大字。
“到站。”.
.
我沒想到W帶了行李箱——而且還是一個超級巨大的行李箱。
黑色,真皮,結實,耐用,看起來就算是把一個幹員塞進去也毫無問題。
當她費力地從二層抽出箱子,滾輪帶着可怕的壓迫力狠狠砸在地上時,我看見地面崩裂,鐵屑四濺,聽到一聲巨響,列車悲鳴,而W卻像沒事人一樣,滿臉無辜地沖我笑笑,拉着箱子便揚長而去。
我盯着那個惹眼的破洞好一會兒,略微估量了一下那箱子的重量。
似乎W對這次“公費出遊”做足了準備,劫走我時,她只帶着一身的活性源石炸藥,甚至連那把疑似最終手段的拉特蘭銃都沒有攜帶。
她像是早已知曉我們會落得今天這般境地,於是提前規劃了這條逃跑路線,黑車前往陌生的城市,預訂的座位上方擺好必要的物資。
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我忽然感到後背冷汗直流,不僅僅是對W那些小算盤的驚愕,更像是某種......
我僵硬地扭過頭,只見乘務員小車不善地望着我,頭上的顯示屏赫然亮着倆鮮紅的大字:“罰款”。
更像是某種,錢包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