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历1135年10月13日,雷姆必拓

出生于炎国南部的塔露拉曾认为雪是仅存在于童话故事中的虚构事物,就和卡西米尔老人以及他的飞天麋鹿一样,只是大人用来哄骗孩子入睡的美好幻想。

但另一位龙族却不这样认为。当塔露拉告诉她“根本不存在会飞的麋鹿”时,对方欲哭无泪的表情已经让塔露拉有些于心不忍;而当她狠心说出“雪和卡西米尔老人也一样是不存在的东西”后,就立刻挨了一击猛烈的龙角头锤。

如今的塔露拉望向门外反射着耀眼日光的积雪时,所感受到的眩晕感与那时别无二致。

卡杨不知道这个故事,也无意了解塔露拉的过去。强行挖掘他人的过去是一件很失礼的事。阿里曼一定知道些什么,但他也没有告诉自己任何信息。那么,只要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感染者就好。如果可以的话,卡杨更想把她视作真正的普通人,但他实在做不到。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塔露拉在踏入雪地时仍犹豫了一瞬。脚下的积雪比自己想象中更松散,即使隔着厚实的长靴也能感受到冰凉的触感。她企图凭借蛮力在深及小腿的雪地中行进,但柔软积雪却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巨大阻力。她咬牙发力,却几乎摔倒在雪地上。

一只手及时把她扶起。

“在雪地里可不能这样走路。”确认塔露拉找回平衡后,卡杨收回他的手。“正面和雪地对抗是没有意义的,走路的时候把腿抬高,别陷在雪地里。”

“还有,我们今天会去墙外采集样本,戴上这个。”卡杨递出一个口罩,“这是能隔绝源石病传染的口罩,虽然你已经是感染者,但保险起见还是戴着为好。”

事实上,没有人能断定源石病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传染,也没有充分的证据表明这些口罩能降低感染率。但戴上口罩至少能给自己和旁人带来安心感——对大部分人来说这就够了。

“墙外……就是感染者居住的地方吗?”这是塔露拉第一次向卡杨提问。

“没错,绝大多数的感染者都只允许在墙外定居……为了控制源石病的传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是吗。”

不只是传播途径,各地的科研人员对源石病的成因、作用机制、以及治疗方法全都没有达成统一的结论,唯一的共识就是“接近源石或源石病患者会更容易患病”。无人能反驳这个结论,也没有人敢于质疑:正是这一共识筑成了横亘于感染者和非感染者之间的高墙,而质疑者自然会被流放到高墙之外。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隔离墙下的哨所,这些哨所管理着感染者区和居民区之间的出入口。哨所的工作人员一开始以为他们是私奔的叛逆情侣,但他看到塔露拉冒火的眼神后立刻放弃了打趣。

“在墙外玩要注意安全哦,可别染上源石病了。”在放行后他用这句话为两人送行,其中蕴含的种种暗示让塔露拉产生了冲回去揍他一顿的冲动;没有听出话外之音的卡杨回以“谢谢提醒,我们会注意的”,却在中途被塔露拉狠狠扯下围巾而没能说完。

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但两人最终还是踏出了隔离墙。尚未从围巾灾难中缓过来的卡杨隔着口罩痛苦地咳嗽着,但塔露拉一到墙外便摘下了口罩。

不同于高楼林立的墙内世界,墙外的建筑更为低矮分散,但街道却出人意料地干净整洁。随着人口的增长,隔离墙内的空间已经日趋饱和,高昂的房价甚至致使一部分贫穷的非感染者逃到墙外寻找安身之地,其中一部分人借此得到了更好的生活,但剩下的则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他们的选择。

“到那片空地去采样吧,看起来还没被人踩过。”卡杨找到了一片像是社区公园的地方。其实阿里曼并不需要洁净的样本,纯粹是卡杨自己不愿触碰肮脏的积雪而已。他把几个黑匣子从背包中取出,插进积雪较厚的地表,塔露拉也沉默地照做。即使戴了手套,卡杨仍小心地防止自己的手直接接触到雪地,但塔露拉却脱下手套,直接把手伸进积雪里。

“喂,那样会冻伤的……”卡杨本想阻止塔露拉,却发现她手边冒出白色的烟雾,甚至有一部分积雪已经开始消融。身为感染者的塔露拉体温比常人更高,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她的身体。蹲下的塔露拉双眼直直地盯着眼前的雪地,尾巴也轻拍着地面,似乎是在用自己的所有感官感受着积雪。

即使有着那样的眼神,她也只是个16岁的孩子而已。这一事实让卡杨的内心略微有所动摇。

“……接下来只要等五分钟,让仪器自己采集数据就行。”卡杨从口袋中掏出几颗椰子糖,这是阿里曼上次去炎国出差时带回的土特产,因为太甜而难以入口,但用来在冬日里补充热量倒十分合适:“吃吗?”

塔露拉从他手里接过一颗,捧在手心仔细观察着。

“小塔小塔,这袋糖送给你,是我家工厂生产的,很厉害吧!”

“笨蛋,不要把那么大的东西直接往我包里塞!还有别那么用力!”

“……啊,袋子碎了。”

“你这家伙……”

“只是外包装碎了,没关系没关系,赶快捡起来吃掉吧!”

那一天,两位龙族先是经历了糖分的炼狱,随后而来的口渴致使她们灌下一大桶水,糖和水带来的饱腹感和甜腻感又让她们在下午的体育课上寸步难行。当时的塔露拉曾暗地发誓再也不会接触那些甜得要命的糖,直到第二天另一位瓦伊凡又带来满满一袋椰子糖。

即使是最为美好的东西,一旦过量也会带来痛苦;但那痛苦对如今的塔露拉来说却又已成为无法重现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