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历1135年9月2日，雷姆必拓，提兹卡学院
“咳咳，所以提纯后的源石就可以用来驱动各种机械，但是源石燃烧的效率可不只是和源石的品质有关，容器的……”
身边同学的呼噜声几乎盖过教授的讲话，但卡杨并没有抱怨：毕竟，大学的第一节课永远是最无聊的，无论教授们的研究多么艰深晦涩，他们在第一节课也只能从零开始，像小儿学步一样介绍那些再基础不过的常识。卡杨可以理解这种行为，因此只是单手撑着脸，努力不让自己睡着。讲台上的教授似乎注意到他的不耐烦，露出一个与年龄不太相符的狡黠微笑。
“……按照课本，我接下来应该跟你们讲讲源石技术在各层面的具体应用，但在座的各位想必早就了解这些常识了，所以我们就加快点速度，直接开始讲源石的提纯过程吧。”
原本死气沉沉的教室一下子活跃起来，此起彼伏的翻书声惊动了卡杨身边的瞌睡鬼，他仰起头迷惑地环顾四周，但卡杨显然没有兴趣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换了另一只手撑起自己的头。
毕竟，大学的第一节课永远是最无聊的，即使站在讲台上的是那位阿里曼教授。
如果在大学之外的地方遇到阿里曼，你可能很难意识到这个发型凌乱，穿着花哨短袖，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黑眼圈大叔是源石工程领域的知名教授；但即使是在雷姆必拓的顶尖学府——提兹卡学院内部，阿里曼也是最富盛名的教授之一。他的研究涵盖源石开采、源石加工等各个流程，其研究成果对现今的源石产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虽然雷姆必拓的源石提纯工厂已经几乎实现了全自动化——顺便一提，其中有一部分是我的功劳，想要签名的请在课后来这里排队——但有些地区目前还无法完全实现自动提纯，所以也有需要人工参与的流程，如果同学们未来接触到这些工作，请切记做好安全防护，别染上源石病；万一染病的话，麻烦去隔壁医学院求助，我是研究源石工程的，不负责治病，但可以给你们开个隔离通知单。”
四周传来同学们的轻笑声，他们大概以为这只是教授用来活跃气氛的笑话，但卡杨只是轻轻皱眉。阿里曼教授的确以爱开玩笑出名，但这绝不是个笑话，而是一个再拙劣不过的谎言。
阿里曼教授以惊人的激情掐着下课铃讲完了源石提纯的整个过程。当他发现并没有人来要签名时，他又突然宣布明天的课上会直接进行课堂测试，这自然在教室内激起了一波哀嚎。学生们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位看似大大咧咧的教授其实意外地小心眼。卡杨不怎么喜欢这样的嘈杂，他捂住耳朵，准备享受短暂的休息。
有人在轻戳自己的后背。大概只是无意间碰到了，卡杨闭起双眼，不作回应。但背后传来的触感却越发用力，他只得转过头。
坐在身后的是一位发色灰白的菲林族女孩，翡翠色的瞳孔正紧盯着自己。菲林在雷姆必拓可不常见，大概是其他城市的留学生。卡杨注意到她的兽耳比一般菲林族更大，且顶上有一簇纤细的黑毛。这种特征似乎属于一种叫猞猁的动物，但那无关紧要。
“……有事吗？”卡杨强压住内心的烦躁，尽量平静地问道。
“你上课一直没听呢，这样不要紧吗？”少女严厉的眼神像极了自己的小学老师，但卡杨又从中看到了一丝关切，真是莫名其妙的人。
“……源石的提纯主要包括除杂、离心、分层和沉淀四个过程，其中分层流程的处理会直接影响提纯后源石的质量……他今天讲的主要内容大概就这些。顺便，明天应该会着重考离心处理机的运作原理，因为那家伙就是专门搞这个的。”菲林女孩似乎没有预料到他会这样回应，只是愣愣地点头。
“……还有，我们互相应该不认识吧。我不知道你这种习惯是怎么养成的，但在雷姆必拓最好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搭话，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女孩似乎仍想说什么，但卡杨已经提着水壶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假装出门倒水，但其实只是想在回来的时候换个座位。自己并不擅长应付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而且他们的善良最后不一定会带来好的结果，卡杨对此心知肚明。
还有另一种可能。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意识到这点的卡杨轻轻地咂舌。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任何特殊之处，也无法借此给他人带来恩惠，但总有些人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之后的课程依然是在发呆中度过。他本想掏出电脑写些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但课堂上的噪音让他难以专心。放学后，他穿梭于提兹卡学院优雅而古老的建筑之间，直到大部分学生都回到宿舍才坐上停车场内的一辆汽车。
“我对此深表遗憾……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不应该得到这样的结局。如果，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保护？当然可以，但为什么要来雷姆……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容我和儿子商量一下。”
坐在司机位的阿里曼教授关上手机，转过身来。
“嗨，小鬼，第一天上大学感觉怎么样？”
“比我想象中无聊。”
“不愧是我的儿子！那爸爸回去给你讲点有意”
突然的咕噜声回荡在汽车内部。阿里曼尴尬地转过头，点燃了汽车的引擎。
“……又没吃午饭？”卡杨一脸无奈。
“我这不是忙不过来嘛。而且我早就吃厌提兹卡的食堂了。”
“我倒是觉得还不错。”事实上，不止一位学生在见识到提兹卡食堂之后发出“天堂啊！”这样的叫喊。
“我可是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啊，换你也一样会厌倦的。”
“那今天晚上我做菜好了。洋葱炖牛肉怎么样？”
“又是洋葱？！饶了你老爹吧。”
“不行。妈妈可是特地叮嘱过……”
虽然旁人难以察觉，但车内的空气有那么一瞬变得冰冷起来。
“……对不起。”
“没事。早该不在乎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阿里曼教授再次开口，“之前的电话……你也听见了吧。”
“是的。塔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他没有说出全名，但两人都知道所谓的“塔”到底是什么。
阿里曼又犹豫了一下。
“我的一个同事……去世了，他们想把孩子托付给我。是个17岁的女孩子，比你小一岁，她……是感染者。”
“我没关系的。”坐在后座的卡杨稍微挪了挪身体，不让阿里曼从后视镜看见自己的表情。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环，手环闪烁着蓝色的光芒。
“……是吗，万分感谢。”
卡杨察觉到了阿里曼语气中的内疚。
“这个女孩，她……好看吗？”
“不行，绝对别动歪脑筋。”阿里曼下意识踩下油门，几乎撞上了前面的汽车。
“切，你这个女儿控。老老实实开车，我们的保险已经过期了。”
“你说什么？！”
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终于消失，但双方都知道，这只是刻意的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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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卡杨在家门口看见了她。女孩叫塔露拉，是来自炎国的龙族，有着瓷娃娃般精致的面孔。阿里曼轻轻抱住塔露拉，以温柔的语气安慰她：“没事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我们会保护你”……但卡杨只是摇头：这些话没有任何意义。只有他看见了女孩此时的双眼。现在的卡杨尚未意识到，正是那个眼神将他们的未来联系在一起。
即使在阿里曼的怀抱中，她的双眼也没有任何变化。那是如同深渊般的空洞，但其中似乎又燃着不灭的火焰。
卡杨曾在镜中看见过同样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