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历1143年3月24日,雷姆必拓附近的废城

……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非得救你们不可?”

“你们一定受了很多的苦……对不起。”

……

“我能……‘感受’到他的遗言。”

“这一切可能都没有意义,但我一定会延续他留下的希望。”

“我一定会拯救你。”

“塔露拉!……别…走……”

……

一阵巨响把塔露拉从臆梦中惊醒。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眼前的屏幕投射着雷姆必拓的地图。居然会倚靠着椅子入睡,自己的身体想必已经劳累得无法维持运作了吧。塔露拉轻轻地咂舌。

而且还做了这种该死的梦。

为什么到了现在我会突然想起那个家伙呢。

明明我的末路已经近在眼前。

一年前,整合运动突然放弃对龙门的进攻,改为向矿业都市雷姆必拓进军。龙门的失利和漫长的路途消磨了部下的士气,但塔露拉的命令简单而坚决:雷姆必拓必将陷落。

这是一场血腥的战争。雷姆必拓的军队规模较小,却拥有成百上千的源石战车。这些由精制源石驱动的巨兽拥有坚固的护甲,一般的武器无法伤其分毫,唯有法术无人机或术士的法术才能与其抗衡,但战车的火炮也能轻松击毁无人机或把护盾术士化为肉泥,于是战场上往往出现这样一幕:由破阵者带领的普通整合步兵向战车发起绝望的冲锋,以烟雾弹和自己的肉身封锁战车的视野,并在粉身碎骨之际祈祷自己的牺牲能为术士创造突破战车防线的机会。

大量整合运动成员的牺牲终于消耗了雷姆必拓的源石战车储备,而塔露拉更是以一敌百,她以手中的长剑召唤出烈火风暴,一击便足以焚毁数辆战车。随着战车逐渐从战场上消失,原本躲在坚实护甲后的雷姆必拓步兵绝望地丢弃枪械举起双手,整合运动的幸存者终于开始发出雷霆般的战吼,而塔露拉的嘴角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微笑。雷姆必拓似乎已经注定成为下一个切尔诺伯格。

但正当整合运动准备大举进攻雷姆必拓本体之时,移动城市周围却突然升起高墙,横踞其上的巨型火炮更是让整合运动望而却步。眼看移动城市就要扬长而去,弑君者亲自带领特战部队潜入城市底层,以小队全灭和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最终破坏了雷姆必拓的动力设施,迫使它搁浅在四面环山的盆地之中。塔露拉希望以此困住雷姆必拓并持续消耗其资源,但移动城市却未就此罢休,而是派出了他们的最终武器:感染者本身。

雷姆必拓的感染者或被迫或自愿地穿上由移动城市提供的作战服,与前来解放他们的感染者同胞战斗。这些作战服会放大他们的源石技艺,将他们体内的源石化为数条坚硬的外骨骼。这些作战服会放大他们的源石技艺,将他们体内的源石化为数条坚硬的外骨骼。这些漆黑的外骨骼从感染者的背后冒出,如同荆棘一般环绕在身体周围,可随使用者的意志成为抽打敌人的鞭条或抵御攻击的护盾。

由于并未接受系统的训练,这些感染者的战斗力并不如战车部队,但对整合运动而言,他们无疑是最为可怕的敌人:在给予强大力量的同时,这些作战服也会大幅透支使用者的生命力和精神力,无数的感染者嘶吼着向整合运动冲去,胡乱地挥舞着锋锐的荆棘并最终力竭倒下——在雷姆必拓的战场上,这一骇人的场景几乎已成为家常便饭,并最终让一些整合运动成员开始审视自己行为的正义性。而他们的领袖塔露拉也不止一次地在这些荆棘环身的敌人面前表现出动摇,这更是加深了一部分人的疑虑。

眼前是坚不可摧的高墙,身边则是自相残杀的感染者同胞,很多人对此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每天早上,当整合运动的成员从简陋的床铺上醒来时,他们都可能发现身边的床铺已经空缺,而地上则散布着随意丢弃的面具和武器。虽然以W为首的干部不止一次建议塔露拉抓捕并处决脱逃的成员,但塔露拉对此只是默不作声。

当拉锯战进行到第二年的冬天,原本数以万计的整合运动已十不存一。塔露拉只得放弃对雷姆必拓的围困,让残余的部队躲进雷姆必拓附近的废城。而他们的敌人显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以雷姆必拓为主要发起人,多个势力共同派出精锐部队,以各种方式搜捕躲在雷姆必拓境外断壁残垣之间的整合运动。当冰雪消融、气温回暖,留在塔露拉身边的只有堪堪百人。

塔露拉以手指轻触显示器上的地图,密密麻麻的红点正在包围稀疏的蓝点。甚至不用地图的提示,光是听到枪械射击的声音就可以意识到联合部队已近在眼前。看来,这就是整合运动的末路了。她回想着前几天看到的新闻,里面报道了联合部队的构成:雷姆必拓,这个该死的城市居然还藏着这么多部队;乌萨斯帝国,毕竟自己曾经毁灭了他们的城市,现在过来复仇也很正常;炎国,自己的故乡,大概是念及旧情,只是象征性地派出了一小点部队;喀兰,自从那个银灰掌权之后真是越来越圆滑了,这次也是恰到好处地派出了一部分护卫队;黑钢国际,只是收钱办事而已;龙门,自己第二讨厌的地方,应该派了几个人塞进炎国的部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再加上各个说不上名字的小国……这就是全部了吧。

罗德岛。那个屡次阻挡在自己前进路上的罗德岛,这次居然没有任何动作。塔露拉又回想起新闻中主持人略带讽刺的口吻,“对于联合部队一事罗德岛目前暂未作任何表示。我们曾邀请其领袖参与会谈,但对方以科研任务繁忙为理由拒绝。我们在此提醒罗德岛,任何有能力的组织都必须负起清除整合运动这一顽疾的责任。”

真是绝情,都不来送老朋友最后一程吗?塔露拉如此想到,还是说这是你最后的怜悯?不管是绝情还是怜悯,对将死之人而言都毫无意义。只不过,到了最后还在思考这种无聊的小事,意识到这点的塔露拉像个普通女孩一样露出了微笑。

如果那天我选择把真相告诉你,现在的我们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大门被粗鲁地撞开,塔露拉下意识握紧长剑。

“我们已经快抵抗不住了!”撞开门的是一位普通的整合运动士兵,他倚在墙上喘着粗气,紧握着手枪。如果在平时他是绝对不敢以这样的语气和塔露拉说话的,但现在他根本注意不到这点。

“W呢?”

“和霜星一起在十字路口拖延敌人,但坚持不了多久。”

W……从你向我效忠的那天起,我就一直以为你会背叛我,请原谅我对你的猜忌。

“让她们离开吧,已经够了。现在逃还来得及。”

“但……”

“你们也是,快丢下面具离开这里。”塔露拉打断了士兵,“多谢你愿意留到最后。很抱歉我没能像曾经承诺的那样颠覆一切的不公,但……我们的挣扎一定有其意义。”

塔露拉以剑为支轴从座位上起身。荆棘般的火焰缠上她的长剑,火舌炙烤着地面。

“你要怎么办?”

“反抗。”

“其实……我已经在附近准备了逃难用的交通工具和路线图……我知道这一天会来的,只是……”他开始支支吾吾。

“你想说什么?”塔露拉举起长剑。

“跟我一起逃吧,老大!”小兵颤抖着向塔露拉提出这样的提议。这似乎用尽了他一辈子的勇气,因为下一秒塔露拉就把长剑指向他的鼻尖。他尖叫着向后倒下,头却撞到了墙壁,只好歪歪扭扭地抱头蹲下。

“那是……不可能的。”塔露拉深吸一口气,收回长剑,“我不会逃避,也不会屈膝。我会反抗,直到最后的火焰熄灭。这就是我的结局。”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呢。”在意识到这句话的异常之前,塔露拉突然感到肩膀失去知觉。长剑从手上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艰难地转动脖子,只看到一根插在肩膀上的针管。

混……蛋……塔露拉如此咒骂着,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当塔露拉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侧躺在床上。她艰难地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是丢弃在地上的整合面具,随后是自己的长剑,放在一个自己够不到的地方;这把剑握在一个人手里,但他只是简单地保管这把剑,并没有使用的意图。塔露拉注意到他的腰间别着一把左轮手枪。她反抗着体内的疲惫,尽力睁大眼睛,借助室内昏黄的光线,她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脸:这位皮肤苍白,黑发黑眼的男子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上下,容貌也相当清秀,但他紧锁的眉头和微眯的眼睛却又像极了对世间一切都心生厌倦的长者。这种矛盾会让人产生莫名的疏离感,但男子并不以为意,因为他长久地活在不透明的黑色面罩之下。对大多数人而言,这副真正的面容反倒是陌生的面具。

但塔露拉不属于大多数人。她曾见证火焰在这张脸上燃烧,也曾以自己的手指拂去其上的冰霜。

更重要的是,她还知道他的名字,真正的名字。

不是提兹卡的伊戈瑟默(Ygethmor)、不是巴别塔的荷鲁斯(Horus)、也不是罗德岛的博士(Doctor)。这些名字和他的面罩一样,都取自字典上最为古老的抽象符号,由空洞的意义填满。

她所知道的名字没有任何意义,几乎被所有人遗忘,但这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自他出生起就伴随左右。

“……卡杨(Khayon)。”塔露拉发出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轻,但足以吸引男人的注意。

“很久没有人用这个名字叫我了。”男子的表情似乎温和了一些。他看向塔露拉,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好久不见,塔露拉。按照约定,我来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