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边界”以外的十公里，蔚蓝机关空降兵营地，战略司令部内。漆黑一片。
“有哪位先生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会出现‘红移’？”
无人回应。
“嗯…说话啊！”
“报告司令，我们不知道！”
“嗯…会议结束之后，刚刚发言的那位代表留下来，我们可能得谈谈。通讯员，总部那边有消息吗？”
“报告司令，没有。无线电信号太糟了。”
“糟？这可是最新式的装备！”
“可是……”
“嘘，别说了，司令要发怒了……”
“哟，怎么又是你啊，小代表？我发不发怒你说了不算，我们可能得长谈了。所以我们有多少人？”
“报告司令，空降兵团全员三百人随时听候差遣！”
“好。让他们回去睡觉。”
“什么……可是……”
“你在质疑我？记住，我才是司令。”
“不敢。”
“好，散会吧。”
片刻。
“小代表，挺冲的啊，什么来头？年终奖是不想要了吗？”
“报告司令，为难就按回魂尸小队队长‘水华’听候差遣。”
安静。
十分安静。
“对，我就是总部情报机构派来的间谍，负责监视你们。”她还不忘补一句。
司令盯着他。
“嗯……所以，你自己承认了？”
对方点了点头，“老实说，我不喜欢当间谍。我是执行者。可惜我们的间谍头子有事，按照规矩就我来凑数了。”
“意思是，现在我甚至不需要向总部打报告，手上就已经有了两个可以毁天灭地的执行者？”
“事实上，对，是的。那么，司令，要不要趁此机会扬起反旗啊？”
司令明显可以感受到自己背上的冷汗。
“开玩笑的啦，反抗总部什么的完全是找死嘛……不过，司令大人您又为什么让士兵们回去睡觉？”
“别以为我不知道，空降兵团全员都是负责来找死的炮灰。”
“是‘执行观察任务并及时阻止紧急情况’才对吧。只不过，多半总部也没有猜到这种鬼地方出现了‘红移’，也就只能暂时让他们去探探路了。”
“他们是我手下的兵。”
“好吧，我理解你身为长官的职责和使命感。”
“那么，现在我的忠诚测试合格了吗？”
这次轮到“水华”张大嘴巴不知所措了。
“一会儿，我会派你和另一个执行者进去的。”
司令丢下一句话，便消失在营帐外。
“水华”环顾四周，又使劲摇了摇口袋里的通讯器。光亮的屏幕是仍然显示着“无信号”。
“水华”开始产生一种没理由的担忧。
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白月辉闭上眼，对自己如是说。
颜色。
不可入性。
体积。
质量。
最后是位置。
不对，在“体积”和“质量”之后还有一样东西。每一次他尝试去抹除活物时都会出现那个。那似乎是生物和无机物之间最大的不同。
灵魂。
这个东西好大。挤出最后一丝力量才能包裹它。解析。为什么要解析？
不明白。
但他必须解析。他的力量隐约告诉他：这是进化的唯一方式。
这只怪物在另一个世界的炼金工房中诞生。炼金工房？那是什么？有了。是炼金术中元素的源头，是一切大型炼金活动的基础。炼金术又是什么？
是什么呢？
那个穿甲胄的灰色骑士倒在地上，闷哼一声，化作了一缕青烟。保尔冷笑着，“居然有神代的魔法吗，还真是难缠。”
下一刻，他感到一丝不适。
呵呵，灵体攻击吗……
保尔摸了摸胡子。
一拳砸向了背后的空气。
接着，风声响起，夹杂着惨叫。
“哪怕是神代的魔法，似乎也还是躲不开‘偶像崇拜’这个原理啊。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大型法术呢，向神明许个愿不就好吗？”他淡淡地说。
颂词。
祷告。
手势。
宝石。
这些统统都只是一种媒介，是连接内部和外部的桥梁罢了。所有的法术本质上都是“神”对人的施舍。
但保尔的法术理念则反其道而行之。在他的理念中，人的愿望是法术程序的核心。当然，他也因为这种异端思想被驱逐出枢密院。
不过，公开的原因是保尔的性取向……
现在，保尔向他的神许愿。
刹那间，异变骤生。
白月辉看懂了炼金术。准确来说，他理解了炼金术的原理，并肯定了它。
这种大型嵌合兽来源于狮子、螃蟹和白海岸的一种巨型蚊子，融合的火元素精灵则来源于“一个充满岩浆的峡谷”。
一个年迈的巫师制造了它们，希望用这些人造物平定那个世界历时十年的乱世。可正当此人挥师南下之际，他的弟子背叛了他。他最信任的大徒弟提着匕首从背后刺杀他。
那位老巫师含恨而终。
那名弟子甚至用他师父的血启动了这些战争机器。
解析到此处，白月辉竟然可以感受到老巫师死前那如潮水般的恨意和懊悔。他接受了这些情感，以至于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就是马丁。
马丁，我会给你报仇的。
白月辉也是在那一刻彻底理解了炼金术原理。他看见金色金色在他视野中飞舞。不是蓝色，也不是红色，而是接近红色的、象征“奇迹”的橙色。
于是，原初世界最后一位炼金术师诞生了。
“水华”不清楚兵团里另一位执行者是什么人。他在心中列了一个名单，又见名单上的熟人一个个排除。这些人大多被派到其他国家去处理接二连三出现的“深红”了。正想着，司令掀开帷幕走了进来。
“准备好了吗？”
水华点了点头，“另一个执行者了？”
司令淡淡一笑，“人们叫我司令，其实不单单是职位。”
“水华”恍然大悟。在蔚蓝机关中，有一个神秘的执行者传说。说的是，有一个“通过写上两行公式就消灭了深红”的传奇执行者。这位执行者与大多数来自“玻尔系”的同僚不同，他是“欧拉系”的。
小间谍愣了半天，再看向那个男人的时候，他脱掉了军大衣，漆黑的夜行服下包裹着健壮的肌肉。
“司令”阿尔伯特正对着“水华”微笑。
“你通过了忠诚测试。”阿尔伯特拍了拍“水华”的肩。
愿望在空中弥散。想休息的愿望。想被理解的愿望。想杀人的愿望。想吃的愿望。想被尊重的愿望。
在这个意义上，人即愿望本身的矛盾集合体。
它，也便是“第一推动”。
即无因之因。
当人类的愿望被剥离的时候，这个人也便不能再称之为人了。
保尔心中回顾片刻，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如死尸的那具灵体。说“如死尸”自然是因为它其实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了。
“将‘存在下去’这个愿望剥除就变成这样了吗？真是无聊。”
他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突然，有人拔剑了。
第二个。
第三个。
第四、五、六个……
黑压压的方阵向保尔踏着正步走来。方阵中的每个人都形似刚刚被杀死的骑士。
想以数量取胜吗……这就伤脑筋了，明明答应过爱德华……先装装样子吧。
“在我杀掉你们之前，报上你们的姓名！”
“吾等乃黄金骑士座下亲卫队，奉黄金骑士之命前来征讨！”所有人用完全一致的语气说着。这百来号有的擎起长矛，有的举起长剑 来开阵势想要强攻。保尔叹了口气，“希望爱德华不要惩罚我……”
正当他想要动手，就听见有人说话。
“黄金骑士？找到了啊。”
大路尽头有一个身影。来者一袭灰袍，身旁跟着一只金色的怪物。保尔定睛一看——巨大的脑袋、锋利的利爪以及纯白色的巨型翅膀。那是狮鹫。
他走近了。
每走一步，空气中便闪动着一缕金色的丝线。
狮鹫引天高啸，仿佛在庆祝什么。
亲卫队士兵转过身，冲上前将这人团团围住。
“不过是一群木偶，也敢造次！”此言一出，灰袍人挥动左手。只见被触碰的士兵纷纷停止了移动，定在原地。
就像木偶一般。
保尔这才意识到，连同刚刚的骑士在内这里的所有敌人都不能算作真正的人，而是被某种远程魔法操控的木偶。
“当心了，这些人的灵体会在灵界重现！”
尽管不知来者何人，但保尔隐隐感觉到他并无敌意。在保尔看来，他的身形和语调甚至有几分熟悉。
“灵体？”灰袍人冷笑一声，用手逮住其中一人的脊柱，将其中的一层薄薄的东西抽了出来，“你说的是这个东西吗？”
他在空中划了一个符号，那层东西便化成一滩黑水 落在地上不见踪影。
“肮脏的灵魂。”他不屑地说。
十二个小时以前，渝州城蔚蓝机关总部。
这是一处于抗战时期修建的大型防空洞，五台巨型风扇将外界空气源源不断地送进洞内。
委员会的会议室漆黑一片。
“老大，又检测到了一处‘红移’迹象，地点在委内瑞拉南部。你看地图。”这是个肥胖的中年男人。
“嗯…这种地方，为什么会产生‘红移’？”
“报告长官，由希尔伯特空间的矢量可以确定，那个地方的大量粒子处于不稳定状态……长官，你有在听吗？”一位女性研究员分析道。
“嗯…在。我有点头疼，你知道的，我是搞数学的。量子力学不是我的专长。总而言之，那里‘红移’了对吧？派个小队去吧，反正没有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
“可是长官，将这一支小队派出去之后，渝州城就会失去常规范围力量。我们所有的执行者小队现在分布在世界各地，唯一可以调动的就只有空降兵团。”
“这我知道。”
“那好吧，我去下命令。”说话者离席。随即，委员会的众人纷纷离席。
“老大，你在想什么？看你一直眉头紧锁。”
“啊？哦。我在想夜宵吃什么……火锅怎么样还是吃烤肉？总而言之，好难决定啊。”
中年男人扶了扶额。他知道，老大又在说谎了。真的有人会把火锅当夜宵吗……
克里斯汀找到白月辉的时候，他正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在他发动能力抹除掉那个怪物之后，他就像疯了一样冲出街道。一边跑，一边抓地上的尘土，嘴里还念念有词。那速度快得连克里斯汀也望尘莫及。当克里斯汀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她还听见远处传来“找到你了”一类的话。
她想，多半是第一次使用能力，导致“纯粹”暴走了吧。
克里斯汀扶起白月辉，愣住了。这货怎么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算了，先弄醒他吧。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长串辣椒。
两分钟后。
“啊——”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你、你、你怎么会随身带辣椒啊！！！”
“呃，长途旅行嘛，容易睡着。无聊的时候只好嚼辣椒玩儿啰。而且，我们总部那地方最喜欢吃辣椒，入乡随俗嘛……”克里斯汀不在意地说。顺便说一句，她的口袋属于那种“里面比从外面看要大很多”的玩意儿，而且是“只要有了拿东西的意愿，口袋口就会出现在手边3～4厘米处”的方便玩意儿。她现在穿的衣服就是在城外出发前从这个口袋里拿出来的。
“对了，我做了个梦。很奇怪的梦。”白月辉涨红了脸，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啊～先别说了，再耽误下去，我们就只能给爱德华收尸了。快，快跑起来！”
白月辉和克里斯汀开始奔跑。
提姆以前是机关的科学家，也是执行者之一。他被称作“决定论的提姆”。他的能力被描述为“爱因斯坦的遗愿”，也就是经典理论的机械决定论。而他本人，即是“拉普拉斯之妖”，一种通过观察每一个粒子的运动来百分百预言未来的假想存在。唯一与理论描述不同的，大概就是他的计算是包括他本身在内的。
换言之，他可以凭借预测能力决定最佳战术以及通过蝴蝶效应制造火球、气幕一类超乎寻常的攻击手段。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拿着攻略书打游戏”的作弊级角色。你和他作战，你是在打高难度网游；对他而言，他则是在打“开了秘籍”的单机游戏。
这便是爱德华陷入苦战的原因。
“死人妖，信不信我让你从内部爆炸？”
“不信。你现在的‘纯粹’远在我之下，过去是，现在还是。”
爱德华倒在地上，嘴里净是鲜血。提姆冷冷地笑着，用手比了一个开枪的动作。“别了，搭档。”
“噗——”尖锐的爆鸣声。
气刃瞄准着爱德华的头颅而去，只听见一阵巨响。有两人挡在提姆和爱德华之间，在烟幕中好似两尊杀神。
“嗯…是玻尔系的‘决定论’，‘纯粹’大而不实，可以一战。”
“似乎还有‘光量子’？哦，是爱德华啊。”
提姆怒视着二人，“你们是什么人，机关的走狗吗？！”
“听到没，‘水华’，他叫你狗呢，呵，”“司令”阿尔伯特笑了，“该怎么对付叛徒，你是知道的。”
下一刻，决定论失效了。
提姆再也感知不到所谓的“未来”。
取而代之的，是混沌。
在一个系统中，系统本身工作的效果，反过来又作为信息调节该系统的工作，这种调节叫做反馈调节。（摘自人教版生物必修三第二十七页）
而“水华”的能力，来源于正反馈调节——这种调节使得当系统出现干扰时进一步偏离原来的路线。（而负反馈则相反）例如，在水体污染中，初步的污染（如含氮肥厂的污水，这叫富营养化）导致藻类疯长，遮挡阳光，导致水生植物产氧减少，造成大量动物死亡，使水体富营养化加剧使藻类数目继续增多，直至生态系统崩溃。值得一提的是，在江河中发生的这一现象便被称之为“水华”。
“干掉他。”阿尔伯特下令。
“水华”冷漠地点了点头，又换上往日的招牌笑容，“决定论哪，似乎是牛顿经典体系里的东西啊。那种东西不应该伴随因果论的死亡而终结了吗？（注：此处指双缝干涉实验后，经典的因果论被推翻，这部分内容可参考物理学史话《上帝掷骰子吗》。值得一提的是，结论是上帝不仅要掷，而且很可能投掷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即黑洞）居然在这种地方碰到了。算了，就让你在旧日帝国的余晖中死去吧。”
“水华”在空中一个虚握。空气伴随着剧烈的振动被加热。一个分子碰撞另一个 将整片大气化作一片热闹的海洋。
提姆闷哼一声，在背后制造出三个火球
“怎么会……”提姆暗道不好。
火球的数目原本是三颗，可提姆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纯粹”在减少。就像被强行挤出身体一样。
四个、五个……
十个……
三十个……
火球的数目正以几何倍数上升。而提姆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锐减。
然后，“水华”打了个响指。
那些燃烧的火球有的立马泄了气，有点扭曲成奇形怪状，有的更是脱离了控制向四面八方飞去。
“我说过了，因果论已经死亡了，作为拉普拉斯之妖的你自然也力不从心啦。”“水华”淡淡地说，“现在，上路吧。”
提姆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恐惧。不管怎么样修正参数或者是选择模型，他的计算都无一例外地失效了。
他现在甚至没有足够的“纯粹”来制造气幕。
“水华”虚握的手中正真实地擎着一把无形的巨剑。这把剑存在又不存在。看似独立的它实则与环境统一。任何的扰动都可能使得它愈加强大，可任何的协助又有可能削弱它。
但无论如何，它已不是曾名为“空气”之物。
这便是混沌动力学时代的证明。
“水华”轻轻挥动它。
排山倒海的气便无视了地球自转向着同一个方向从四面八方袭来。
这时，只见一道金光闪过，将“无形大剑”弹开，那束名为“黄金之光”的法术造物直走“水华”而去。
什么人？
“水华”来不及多想，试图用正反馈调节阻止那束奇怪的箭，却发现自己的“纯粹”完全不能影响到它。换句话说，那东西根本不受物理法则控制。
什么鬼……
更多的光之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有的穿过了“水华”的四肢，有的刺穿腹部，鲜血随即涌了出来。
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执行者“水华”便倒了下去。
在天空中，有一位搭箭拉弓的骑士。他身着金色的铠甲，“我即是黄金骑士，奉红王之命占领这片土地。尔等异界之人，束手就擒吧！”
又有三发光之箭应声而出。
一发瞄准了“水华”的头部，一发瞄准了倒在地上的爱德华，一发则向阿尔伯特射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