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年轻的狱卒和沉默的囚徒(五)

“你真的参与了十三年前那场战争?”柯妮惊奇的问着。

关于那场伟大的卫国战争,十三年前琳多一切剧变的开端,史书里自然会大书特书。但柯妮却从她父亲偶尔的醉话里,了解到史书中所写的未必就都是真实。

例如,她的父亲,琳多四大统领之一的柯罗特,那些史书上记载在他名下的功绩,据他酒后所言其实没有半分是真实属于他的。

因为当那场战争结束之时,柯罗特实际上才刚刚发迹。

可那些功绩又属于谁呢?

——我只是一个命大的好运儿,侥幸的占据了一些属于死人的、无人认领的功劳罢了。

——所有的真相都随着老国王被一起埋葬掉了,不会有人再提起了。

——琳多人民所知道的历史,只不过是新王想让大家知道的而已。

在柯妮年幼的时候,她和柯罗特的父女感情尚未破裂的时候,她的流氓父亲总是喜欢喝醉后抱着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听我爹说,那场战争中活下来的人很少。所以每一个幸存者,都是王国的英雄。”柯妮轻轻的说着,语气肃然了起来。

“所以,你真的是那场战争的幸存者吗?”

“原来,人们是这,样看待,的吗?”

鼠先生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可惜啊,年轻,的狱卒,那场战,争里,其实根本,就没有,英雄。活下来的,只有恶,魔和,逃兵。”他如此评价着。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呢?”鼠先生这样的说法,让柯妮对那场战争越来越好奇了。

因为正是那场战争,间接的制造出了她。(关于年龄问题:有着兽人血统的柯妮,身体发育程度是快于普通人类的。)

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一个参与了卫国战争的幸存者,被囚禁在牢狱的最底层里,被世界遗忘;

一个流氓,占据了无数不属于他的功劳,成为了琳多的大统领;

年迈的君王,在战争即将结束时突遭刺杀,整个王国都差点被恶魔倾覆;

新王草草埋葬了自己的父亲,在动荡中登基;

之后以消灭恶魔为由,新王针对全国各地的各种崇拜和信仰,发动了宁可错杀一亿无辜也绝不放过半个邪教徒的大清洗。

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鼠先生闭口不答。

柯妮在黑暗中又无聊的坐了片刻,打算离去。

既然连亲历者都不愿提起,就说明那场战争里,真的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当然,其实也有可能,只是这个囚犯在信口胡吹。

“喂,囚犯,你叫什么名字呢?”

准备离开囚室前,柯妮在黑暗中多嘴问了一句。

“我吗?我想想啊……叫我鼠,先生,好了。”鼠先生答。

“鼠先生?这可不太像是个人的名字啊。”柯妮沿着墙根站起来,一边吐槽一边朝着印象里洞穴口的方向小心翼翼摸黑挪动着。

“我本,来就已不,是个人了。我现,在是个,恶魔。”鼠先生在黑暗中微笑着辩驳,饶有兴趣的看着睁眼瞎一样的柯妮,在冰冷墙壁上来回乱摸。

“好吧,自称恶魔还经历过卫国战争的大邪教徒先生。祝你在……哎呦……嘶……祝你在这安静的地底之下每天都能做个无人打搅的美梦。”

柯妮在洞穴口一下摸空,姿势不雅的摔趴在冷滑的冰面上,双膝跪地撅着屁股滑出一小截,才又摸黑扶着墙站了起来。

黑暗中鼠先生的嘴里念出古怪的咒语。

忽地一下,早已熄灭很久的提灯亮了。

柯妮讶异的回头看着半死不活的鼠先生和地上重新跳动起火焰的提灯。

“……巫术?”

她惊诧的问道。

鼠先生并没有抬头,只是从他低着的嘴里温柔的出声提醒:

“你如果不,想继续,摸黑摔,跤的话,就最,好赶紧,离开。我现在,的力量,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柯妮尴尬的一瘸一拐回头拿起提灯,走到鼠先生面前。

她好奇的将灯光在囚徒鼠先生脸前晃了两晃:

“你被霜银锁链束缚着还能使用巫术?”

鼠先生不回答。

“你在黑暗里还能看见东西?”柯妮有些犹豫的怀疑道。

“如果你,不想继,续像刚才,那样摔,跤就,在灯熄灭,前尽早,离开吧!”

鼠先生继续提醒,提醒完便像是死去了、又好像只是睡着般彻底没有了声息。

柯妮无奈地拿起空食盒,提着提灯顺着四面反光的幽长冰道离去。

黑暗里的鼠先生慢慢抬起了头,看着那个因为摔伤膝盖,而走路不便的曼妙身影,嘴角微微的上扬着,鼻子不停的嗅着空气里她残留的气味,如同一只盯上了猎物的猎人。

“星绒草,的味道?还有,雌性的,气息。真是,甜蜜到诱,人呢。”

“一个很,有意思,的狱卒呢。”

鼠先生低头看着锁在身上的镣铐,开始茫然的思索起来。

“这种感,觉是怎,么一回,事呢?我作为,恶魔,明明一直,找不到,存在下,去的意义。可是,我现在,为何突,然好想,得到你呢?我是不是,明天,该先问一下,你的名,字呢?我,要离开,这里吗?”

柯妮微跛着脚步向外走着。

那个囚徒,被霜银锁链束缚着,竟然还有力量使用出巫术?

果然他绝不是个凡人。

难道他还真的是个恶魔不成?

可是恶魔……会用巫术吗?

柯妮想来想去,最终依旧倾向于他是某个被剿灭教派的首领。

在十三年前,那场遍及全国的诛邪审判中,有太多的古老民间信仰,被冠上邪教的名字,遭受了池鱼之殃。

不论是在巫师间广为流传的四御之母、五灵之祖,还是乡间供奉的司天七女神,也或者是古老而神秘的野神教,通通都被强制性的打压、取缔。

也许这个鼠先生,便是某个不肯屈服的教派首领?才会被关押在这最底层的牢狱里受囚禁之苦?

可他又为何总是口口声声自称恶魔呢?

难道他同时也崇拜着无形魔物——万物归一者阿米比斯?

没多久,柯妮心里的疑惑就被另一种情绪代替。

羞愤。

该死,那个囚徒既然能使用出巫术,干嘛不早一点把提灯点亮,害得她在黑暗里胡乱瞎摸,以那种糗到爆的姿势摔伤膝盖。

也许那个囚徒是故意的?故意想看她出丑?

柯妮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那个囚徒,在黑暗里,也能看得见东西。

也许她摔倒时的不雅囧态,全都被那个家伙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让身为女人的柯妮,感到了一丝羞愤。

女人总是很小气的,尤其当事关自己形象的时候。

这个该死的囚徒鼠先生,竟然敢故意看她出丑?

要不要作为报复,干脆饿他一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