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下午，都没再发生什么古怪的事，也没有心怀不轨的怪东西妄图从背后偷袭。于是赶在太阳落山之前，陈鹿和诗梨买了些日常生活用品就准备回家。
走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诗梨踩着陈鹿的影子乐此不疲，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两人就这么走着，提着大包小包的陈鹿突然停了下来。
低着头的诗梨毫无防备地撞在陈鹿身上，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顿时发出一声闷响。
“啊！”
一股巨力如海浪般袭来，陈鹿踉跄着跌了出去，像跳踢踏舞般一连蹿出好几米，直到一面柔软的墙将他的惯性尽数没收才堪堪停下。
于是一抬头就和一双无神的大眼睛对上了。
“嗨……”陈鹿尴尬地打了声招呼。
玩偶熊不为所动，像是在发呆。
“是玩偶熊诶！”毫发无损的诗梨从陈鹿背后探出头来，惊喜地叫道。
玩偶熊对诗梨的声音有所反应，低下头来，直视诗梨充满好奇与探究的目光。
如果说诗梨的目光是宇宙间最明亮的光，那熊的双眼就如同黑洞，把世间万物都吞入无尽的深邃里。这样一双能够洞察一切、包容万物的眼睛，大概只有智商相匹配之人才能光明磊落地与其对视吧。
“咳！”陈鹿连忙做作地咳嗽了一声，想要打破这诡异的氛围，“今天早上就是它救了我。”
“哦……”诗梨收回目光，懵懵地点点头。
玩偶熊也跟着点点头。
“所以，你在这里干什么呢？”看着熊就这么站在巷口一动不动的，陈鹿疑惑地问。
熊又没了反应。
“你是在电器店打工对吧？”
它点点头。
“那你只是站在这儿，不用去工作吗？”
也许是被某个词语刺激到了，熊的身子很明显的颤了一下，如同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般，抓起陈鹿的手想要把他往巷子里拉。
“干、干嘛？”陈鹿完全抓不住熊的行事风格，“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
熊没松手，只是点点头。
“嗯……”
陈鹿低头看了看手上大大小小的袋子，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诗梨往前走了两步。
“好香～”她像小狗般鼻翼煽动了几下，径直朝巷子深处走去。
“等等！诗梨！”
“快来小鹿～”
无奈之下，陈鹿只能任由熊领着自己往巷子里走去。
小巷深处，伴随着诱人的香味，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家老旧的小店。在如今发展愈发迅速的望归川，这种上世纪建筑风格的房子已经越来越少见了。
陈鹿的眼中流露出讶异和惊喜的目光。就他个人而言是很喜欢这种有时代气息的建筑的，那些古老的物什，经过时间的沉淀后总能让人感受到一种玄妙的韵味。它们仿佛穿越了时光罅隙，将人带回到那个年代。
就在小店陈旧安稳的氛围中，一个老奶奶坐在门口的木制矮脚板凳上，看着逐渐下沉的太阳默默地喝着茶。
熊停下脚步，抓着陈鹿的手也松开了，它走到老奶奶身边，拉长的影子将老奶奶整个人都盖住。
“哎呀……”老奶奶扭过头看着它，“你这孩子，吓人一跳，我还在奇怪天怎么一下子就黑了呢。”
熊指了指身后的陈鹿和诗梨，示意有客人上门。
“客人你好。”老奶奶扶了扶老花镜，微笑着看向陈鹿，语气轻缓，像是关心自家的后辈那般问道：“晚餐想吃点什么？”
“拉面！”在吃的方面诗梨总是急于第一个发言。
“呃……担担面。”陈鹿也迟疑着开口。
“担担面是吧，稍等哦，我这就去做。”老奶奶站起身，朝熊点点头，“辛苦了，你那份我也一起做了吧。”
熊点点头。它的反应在面对吃饭的问题时倒是一点儿也不慢。
目送老奶奶进入后厨，陈鹿等人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所以你在给这家店拉拢生意？”陈鹿率先开口。
他已经基本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熊点头认证。
“同时打两份工啊，真是不容易呢。”陈鹿说。
“很厉害哦！”诗梨也附和道。
熊双手抱胸，自得地点着头表示赞同。
“那么一下午拉到了几个客人呢？”陈鹿喝了口水，看似不经意地发起了致命疑问。
“大概一个也没有吧。”诗梨也双手抱胸，歪着脑袋替熊做出回答。
熊点头的动作缓缓停下，然后整只熊都定住了。
“既无法开口说话，又没有传单可以发，甚至连做指引的告示牌也没有准备，只是一言不发地把过路的行人往小巷子里拉，招揽不到生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陈鹿叹了口气，嘴里啧啧啧地摇摇头。
“肯定会被当成可疑的人吧。流氓？强盗？恐怖分子？”诗梨做苦恼状，嘴里蹦出的罪名也越来越严重。
熊的身子完全僵住，好在它只是一只玩偶熊，不然现在一定已经被吓唬的坐立难安、汗如雨下了吧。
“说不定出警的抓捕队已经在路上了呢。”陈鹿轻飘飘地补上最后一击。
效果拔群！熊无力地扑倒在地上，像是影视剧里的良家妇女般，侧着身体抱住陈鹿的腿，它抬起头，呆滞的双眼竟似乎带上了些许哀求之色。
“放心。”陈鹿拍拍熊的肩膀，很配合地饰演着强抢民女的恶霸角色，露出了阴谋得逞后得意的笑容，“跟着哥走，保你以后荣华富贵。”
老奶奶很快就将担担面做好了，熊自觉地从后厨里将两碗面端了出来，先把一碗放在陈鹿面前，再把另一碗放在了自己面前。
眼瞅着诗梨的包子脸迅速鼓了起来，陈鹿拿来一个小碗，将自己碗里的面条拨了些进去，然后自然地推到诗梨面前。
诗梨的脸立刻就代替西下的太阳放射出光芒来。
陈鹿一边吃着面，一边偷偷观察熊吃东西的样子。
玩偶服丝毫不能阻碍到熊吃饭。只见它将头套拉开一条不大也不小的缝，因为角度的原因，旁边的人并不能看到头套里面的样子。紧接着，它用筷子将面条卷起来，也不管上面还冒着热气，直接就将筷子递进了头套里。
没有吃面条的吸溜声，也没有咀嚼声和吞咽声，当筷子被拿出来时，上面已经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了。
陈鹿发现熊每吃一口东西，都会停顿几秒，似乎在细细品尝食物的余味，就连身边都弥漫起疑似“幸福”的奇妙气场。
陈鹿没想到熊这种最多算是低级妖怪的残魂，居然会像人类一样因为有的吃而感动。这一刻，他对于“妖怪”这种生物，冥冥中有了更清晰的概念。
没过多久，熊三下五除二就把整碗面都吃了个精光，连汤都没剩，然后就坐在那里发呆。
“走吧。”陈鹿也吃的不慢，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舒坦地轻吐出一口气。
熊发现陈鹿在对自己说话，疑惑地抬起头。
“说好要帮你忙的吧，仅仅靠一两个顾客可撑不起一家店来。”
陈鹿提起脚边的袋子，“我发现有很多生活中的常识你都不知道，也不懂得利用自己的特点来吸引顾客。”
他往门口走了两步，回过头示意熊跟着走。
“我带你去做特训。”
……
于是当天晚上，陈鹿带着熊去了夜市。
忽略周围人投来或新奇或诧异的目光，熊看着烧烤摊老板端来的一大盘烤串，像是看见了新大陆。
陈鹿挑了串卖相最好的肉串，故意放慢速度细嚼慢咽，务必让熊能看到每一条被拉扯开的白嫩的肉丝。
“想吃么？”
熊以高频率点着头。
陈鹿指了指正在忙碌的烧烤摊老板，说：“看到了吗，想要吸引顾客上门，除了手艺要合格外，人格魅力也很重要。”
熊顺着陈鹿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光头。
陈鹿接着说：“虽然不知道你这么一个妖怪为什么会想要打工赚钱，但既然决定在人类社会上生存下去，哪怕是在望归川这种小地方，没有作为人类的常识的话，也是行不通的。如果不能融入进来，到时候绝对会被当成可疑的人赶出去。”
他从包里掏出几本书放在桌子上，“这些送给你。”
熊拿起其中板砖一样厚的一本，勉强才看懂封面上写着的几个大字：《十万个为什么》
它又看了看其他几本书，分别是：《伊索寓言》、《一千零一夜》和《安徒生童话》，甚至还有《生活实用百科》和《你必须知道的生活常识》。
“前几本是我小时候看的书，后两本是我老妈以前看的书，想要在家里的杂物间里找到这些书可不容易。”
熊翻开手里的书，从第一页开始有些吃力地看了起来。
“你都带回去慢慢看，等明天我再给你准备一些辅助工具，一定能让谢叔和老奶奶店里的生意好起来。”
熊感激地点点头。
“好啦，为了感谢你今天早上救了我，这顿烧烤就请你吃作为答谢吧。”
熊的周围又弥漫起名为“幸福”的气场，它放下手里的书，伸出手正准备大快朵颐，却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整只熊如遭雷击，顿时愣住了。
一根细长的吸管从啤酒瓶中一直延伸进陈鹿带来的包中，其中还有可疑的生物不断地将魔爪伸向桌子中央，不一会儿就将盘子里的烧烤偷得所剩无几。
“哎呀，泡完澡之后就是要吃烧烤喝啤酒才对嘛。”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有些失真。
熊将自己的大脑袋探了过去，透过挎包敞开的口看清了里面的景象——一只穿着浴袍的青蛙，正一手抓着吸管一手抓着不属于它的晚餐，一脸享受地大吃大喝。
察觉到熊的视线，那只青蛙抬起头，和它大眼瞪小眼。
好一会儿，它才打了个嗝，毫无羞耻心地叫嚣道：“你瞅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