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鹿再来到家电店时,并没有发现那只熊发传单的身影。

“好可惜,我还想看看那只熊长什么样子呢。”诗梨将手掌搭在额头上四处张望,“真的不在这里吗?”

“所以说你干嘛要跟着出来啊。”

陈鹿把嘴张开一条缝,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含糊道。

“为了保护小鹿呀,那团黑影还没有抓到不是吗?”

“有丑丑不就够了?而且我一个人也可以。”

“可是丑丑要去做今天的工作~”诗梨一脸理所当然。

“那不是你的工作吗!”陈鹿下意识提高嗓门,随后立刻反应过来,确认四周没人注意到他之后,又压低嗓音,“你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关系。”诗梨嘟着嘴,“前几天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来庙里许愿,我可是从早忙到晚,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了,还不准我休休假嘛?”

说到这,她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要是庙里也能挂个工作时间表就好了,每天睡到自然醒再开门,什么时候累了就下班,周末和节假日一律休息。”

“你这哪是上班啊,别说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了,就算是自己开店的老板也不敢像你这样任性好吗……”

陈鹿也跟着叹了口气,一提到跟工作有关的话题他就头疼。

“小鹿还在上学吗?”

“不,我这辈子的学生时代大概已经彻底结束了。”

现在的小孩子,思维都跳跃的这么快吗……

“那已经工作了吗?”

“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

或者说压根就没怎么去找。

“原来如此!”诗梨右手握拳锤在左手掌心,“小鹿现在是个家里蹲。”

“呜……”

陈鹿感觉胸口像是中了一箭,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话题就此打住吧。”他率先迈开步子往家电店走去,边走还边叮嘱诗梨:“一会儿进去你别乱跑,也别乱动人家的东西,知道了吗?”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和想象中门可罗雀的场景不同,店里除了店老板外还是有一些客人在走动的,大多是年轻人。陈鹿大致观察了一下,只有少数的几个在挑选商品,还都是些小型电器,剩下的人基本都是小孩和女生,看着他们四处乱瞟的目光,陈鹿总觉得他们是来看那只玩偶熊的。

陈鹿来到柜台前,老板正趴在那里对账,他看着老板那张熟悉的脸,再看看那十多年不变的短寸头已满是白发,心里唏嘘不已。

“谢叔。”

“欢迎光临。”老板抬起头,看着陈鹿愣了一下,“呀,这不是……”

他回过头,对着里面高声喊道:“老婆,你看谁来了!”

诗梨轻轻扯了扯陈鹿的衣角,“小鹿还是像以前一样受欢迎呢。”

“我以前有这么受欢迎吗……”

他明明记得自己小时候……

一个高挑精干的女人从屋里走出来,看着陈鹿一脸惊喜,“小鹿回来了啊!”

“胡阿姨好。”

“这么多年不见,让阿姨好好看看。”她快步走到陈鹿跟前,拉着他转了个圈,“看起来挺结实啊,多高了?”

“一八二。”

这身高在锦城倒也不算矮了。

“看看,看看。”胡阿姨啧啧地感慨道:“多亏小时候我让你妈给你买的那些安利。”

胡阿姨算是陈鹿童年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人之一,小的时候,老妈经常在阿姨那里买好多蛋白粉、钙片、维生素之类的安利产品给他吃,陈鹿还经常去他们家蹭饭吃,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

“我当时看到这里卖家电就在想会不会是谢叔开的店,结果进来一瞧还真是。”

在陈鹿的记忆中,谢叔似乎一直就在干家电和家具这一行,外婆家第一台彩电就是在谢叔家买的,牌子是长虹的,那个大屁股电视机曾陪陈鹿一家度过了无数个让人怀念的夜晚。

“你谢叔也就会干这个了,哪还能指望他去干点别的?”

“是啊,毕竟是老本行了。”谢叔附和着:“可惜现在这行是越来越难做了。”

“现在哪一行都不容易啊……”

陈鹿身为家里蹲,说这话的时候一点羞耻感都没有。

“萌萌姐回来了吗?”陈鹿突然想起来。

“回来了,本来帮着看了几天店,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说是身体不舒服,现在应该正在医院打点滴呢。”

萌萌姐是谢叔家的女儿,比陈鹿大两岁,在他的记忆中是一个美丽知性的邻家大姐姐。

现在应该已经是个成熟的都市丽人了吧,听老妈说她都已经结婚了,毕业仅仅两年就完成了成家立业这种大工程,未免也太快了吧。一想到这,陈鹿就有种下一个就该轮到自己的紧迫感。

“你怎么突然想着来看家电了?是不是家里有啥要换的?”谢叔大有一言不合就打折的架势。

“没……就上午买菜的时候看到门口站了只玩偶熊在发传单,”

“嗨!”谢叔恍然大悟,“你也是被那只熊给吸引过来的吧?”

“嗯,我还觉得挺新奇的,没想到是谢叔你们家的员工。”

那么问题来了,谢叔是如何雇用一只妖怪的?换句话说,那只熊是怎么将自己的身份糊弄过去的?

“那只熊不是我们家的员工。”

“啊?”

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大概算是……临时工吧。”谢叔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琢磨着找了个比较合适的词,“也不是我们找的他,是他自己上门来的。”

“是来路不明的人呢。”胡阿姨接过话:“我本来都不同意让你叔叔雇佣他的。”

“是啊……记得那天他是直接穿着那身衣服过来的,浑身脏兮兮,像哑巴一样一句话也不说,身份证也没有,连让他脱掉衣服给我们看看相貌都不肯呢。”

谢叔回忆着:“当时我就在想啊,不会是惹了什么案子逃到这里来的人吧,就叫骂着‘脏的像个要饭的一样’这样的话来叫他快滚。”

回忆到有趣的地方,谢叔哈哈大笑两声,接着说:“结果啊,他第二天一大早就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来了,就站在门口什么也不做,好多人都进来问门口那只熊是不是我们家的。”

……

那天黄昏,谢叔像往常一样收工,刚出门就看见那只熊像个灯杆一样直愣愣站在那里。

都站了一天了吧,既没吃饭也没喝水,外面温度这么高,穿着这么厚的衣服,哪怕是铁人也该吃不消了。这么想着,谢叔去旁边商店买了面包和矿泉水放在熊的脚边。

“明天别来了,我是不会雇你的。”他恶狠狠地说。

没办法,毕竟是来历不明的人,而且店里也没有招人的必要,他也许很可怜,但大家都不容易。

“这年头,连自己都顾不好了,谁还有多余的功夫来同情别人呢?”谢叔在心里说服自己。

结果第二天那只熊还是像前两天一样准时出现在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指点,这次他似乎开了窍,生疏地和过往的路人互动着,还往店里拉了几个客人。

同样是在黄昏,熊除了面包和矿泉水外,还收获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桶金。

“明天过来上班吧,工资日结。”谢叔蹲在台阶上抽烟,眼睛望着远处,像是在自言自语:“免得哪天你突然跑路了,我良心上也过得去。”

他随手把烟头扔在路边,用鞋尖碾灭,“要是以后有人问起,可别和我扯上关系啊。”

……

“就这样,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反悔啦。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我们就以‘熊’来称呼他了。”谢叔说着又要点一支烟。

“嗯——?”旁边的胡阿姨拖着鼻音。

“我就闻闻,就闻闻。”谢叔讪笑着把烟装回去。

“那熊现在跑到哪里去了?”陈鹿问。

“看他下午心不在焉的,就给他放了半天假。”

“你说……”谢叔咂咂嘴,扭头问胡阿姨:“我是不是把他骂的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