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落雨的街上。雨声默默。默默里有三三两两的行人，都凌凌散散地撑着伞。那花色的伞，就像是昨夜的急雨里零落的花瓣。湿漉漉的，沾着晶莹的小水珠，在暗灰色的水泥路面构成的缓流里，向那个方向漂去。
织叶抬头仰望向天空，雨滴打在她的脸庞上，像泪一样的缓缓流下。
……
“阿叶，那不是雪，是雾啊……”
……
织叶想到了自己今早和奶奶的通话。那是城市还未苏醒的时候——但在乡下，雄鸡的晓唱早已划破了天际，氤氲在原野里的寂寞也被从破晓处刮来的风吹散。
织叶有一个习惯。她清晨总会醒得比城市早，所以时不时会在起床前给奶奶打一通电话。
今天早上，一如往常，在稍许等待后织叶听到了电话那边传来奶奶温柔的声音。
“……今天我们这边还在下雨，从昨天就开始，到现在还没有停……”
说着，织叶望向窗外。模糊的远空背景下，能够清晰的看到簌簌地从眼前坠落着的、细长的雨丝。
——这样的雨下了一天一夜，应该会像往常一样收到暴雨预警吧——城东地区的涵洞和道路肯定会积满雨水，变得无法通行吧——
不过这些对织叶的工作没有太大影响。后来听广播说，雨一直要下到今晚深夜才会停。
“阿叶，今的我们这里降雾咧。”
那时，奶奶忽然提到这件事……
“下雾了啊……那里。”
现在，站在街上望着天空中厚厚的灰色乌云的织叶如此感叹着。她仿佛又听到了奶奶的声音一般。今早和她通话的内容也渐渐被回忆起来……
“下雾啊。”
“是的（di），今儿早起来了，就（dou）下了很大的雾啊。”
“哦。”
“阿叶，你还记得不？你在外省出生后就没回过老家，之后头次回家里，那早上下着大雾，你还说那是雪……”
……
“阿叶，那不是雾，是雪。”
……
有多少人能记住三岁以前的事呢？织叶不知道，不过织叶最早开始记事应当是上小学的时候了。但唯独这件事她始终都还记得。
小时候织叶父母在外省经商，第一次回到家乡是织叶三周岁生日的前一个月。织叶记忆中的影像就发生在故乡县城的火车站外。织叶的奶奶那天在那里接站。
在内地，10月份开始下雾。从那时起，天气会忽然变得奇怪起来。有时从早上开始一直到中午，雾都无法消散，氤氲在空气中的水汽可以把能见距离降到仅有两三米。有时刚刚还大雾漫天，不一会儿就艳阳高照，让人不得不脱下外套，只穿一件单衣。
那也是车祸高发的时段。在大雾天气，车辆很容易追尾，出行总是提心吊胆的。重要路段一定会有交警执勤。高速路也会视情况采取封路措施。
也许是受空气污染的影响，那样的雾气让人呼吸起来很不舒服，据说也有人因为呼吸了那样的空气，得了重感冒或是肺病。
但那个时候的织叶并不知道这些事。才刚学会走路的她，只觉得这样美丽的雾中充满着未知和神秘。那是在车站旁的露天顶棚下，可以看见一旁的池塘和枯树。池塘上方两米都凝结着一层比别处更厚重、更白皙的雾。
第一次看见雾，她想起来爸爸妈妈曾多次用识字图片教她的字。
“雪……”
……
织叶一直记得那个时候的事和奶奶说过的话。甚至在看书时，每当读到雾或雪的描写时，她都会想到这件事。
在车站上车时，织叶险些在车的踏板上滑倒，好在拉着扶杆站稳了。
“哎哟，没事吧？”
“嗯，没有。”
织叶抬起头来发现询问的人是司机，于是就追问了一句，“请问，司机先生，几点发车？”
“马上就走。”
待织叶坐好，发动机的声音紧跟着响起。织叶忽然感觉司机或许也喜欢雨天。
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织叶忽然看见左边的窗户外跑过了一辆马车。织叶立即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了雾蒙蒙的一片，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大了，飞溅起的水花形成了像浓雾一样的水汽。紧接着，整个车都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织叶立即抓紧椅子——不过本身她就系着安全带，所以会出什么问题。剧烈的摇晃之后，织叶只感觉周围的雨变得更大了。玻璃窗外蒙着的水汽仿佛让街景完全看不到了一样。
这时，织叶才注意到车上的乘客仿佛比以往少了很多。
不过也不奇怪。这班车途经一家购物中心，下雨天的话人会变少也很正常。可是为什么……
织叶感到头昏极了，疲惫感如铅块一般重压在眼皮上，不久就在座位上睡着了。
在最后的视野中，织叶仿佛看到前排有一个穿着黑色的像巫师一样的奇异服装的女人。
当她再度醒来，车已经驶入了终点站，车上的乘客正在下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