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坂在远江市立综合医院工作已经一年了。也正是一年前,松坂从R大毕业,顺顺利利度过了为期三个月的试用期,虽然没有捞到什么有油水的工作,但在前台工作至少轻松了很多,工资也足够支付她一个人的日常开支。

起床,洗漱,上班,接听电话,午餐,接听电话,下班,吃饭,洗漱,看电视,上床睡觉。从没有人在电话中刁难过她,她也从来没有收到过来自客户的投诉电话,总得来说,在这一年时间里,她的工作顺风顺水,甚至有多余的钱可以支付弟弟的学费。

松坂的生活就像是一条线,而她的脚正正好好在这线上奔波跳动,没有什么可以打乱她的步伐,她是那种参加联谊之后还会一起去卡拉OK,并且能搀扶喝醉的朋友回家的可靠人物。

但一切美好都结束在前天晚上,不,并不是美好,而应当说是安稳,平常,日常。如果说松坂把什么看得最重要,那就是不张扬,稳定,和平常。

松坂每天六点起床,喝一杯水,洗漱过后进行半小时的晨跑并顺路到医院上班,今天也是一样。

但不一样的是,松坂工作的地点改变了,由远江市立综合医院的主楼一楼,变为了远江市立综合医院的辅楼二楼。因此,松坂迟到了将近15分钟,被上司挤眉弄眼地嘲讽了一通。

不是吧,真的假的。坐在桌前的松坂心中飘过这些疑问:开玩笑吗?按常理来说,若是出现了前一夜那样的事情,还有人愿意自愿上班才是新闻吧,若是出现了那样的事情,应该付给员工双倍工资才对吧。

无奈。无奈。无奈。松坂只好坐在新近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此时电话铃响了起来,这便代表她的工作来了,没有办法,松坂只好满怀着不情愿——有生之来第一次——接起了电话。

“您好,远江市立综合医院问询处。”

松坂熟练地敲打着键盘,尽管电脑是全新的,但系统仍是之前的系统。

“没错,患者们现在大多都已经转移到辅楼了,请问您是病人家属吗?”

松坂将界面调到在住病人档案——八成又是一个被吓破胆的家伙。

“好,可以麻烦您说一下患者姓名吗?”

怎么可能呢?虽然上头特别叮嘱了几个名字下来,但不可能这么巧,根本不可能,以病院的在住患者数量而言,是几千分之一的几率。

“吉田——梅?”

松坂的心情,就如同被打成果酱的水果一样,在搅拌机中翻腾,在锅中翻滚。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就像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在数千个名字当中,她偏偏听到了最要命的那一个——

吉田梅。

“请问……那个。您说的是吉田梅没错吗?你要找的人是吉田梅没错吗?”

她压低音量,手指狠狠抠着话筒,生怕旁人听到。幸好,周围的人也都在忙些接听电话,所以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对方在电话中再三确认了松坂的问话。

YES,YES,YES。

对方是这样回答的。

不知为何,松坂此时觉得,将上司叫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将上司叫来,并且将这件事压在谷底,是一个不明智的决定。令人难以相信的是,她突然间生出了一种怜悯,对电话那端人的怜悯,虽然这怜悯没有源头,但却猛然在她心中扎根,挥之不去。

松坂再次看了看周围,同事都在工作,没有人注意她,没有人看他,没有人竖起耳朵在听她。松坂因此安心了,吸气,平静,再平静,平静到可以屏蔽周围的嘈杂听到自己的心音。

—————

“吉田梅女士——”

呼气。

“——已经在之前的坍塌事故中不幸丧生了,请您节哀。”

——————————

没有收获。

这也难怪。

瞎猫抓死耗子一样的随机抓捕,若是有成效才奇怪。更何况,要抓的老鼠更远远不是普通的小鼠。

大盗——亦或是硕鼠,这样才够匹配那二人的资格。

连陈都觉得困倦了,她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来。石田已经睡着了。

毕竟那之后才几天而已,虽然神堂取手下的人治好了自己,但却没有治疗石田,或者说,是没办法治疗石田——他的病症是心理上的,而不是生理上的。

这样就好,既然他能够休息,那就让他休息便好。虽然石田在实战中帮助不大,但却实实在在是一个在自己能尽力而为的地方发光发热的热血男儿,既然如此,那么给他一点休息的时间,总比让他逞强来的好。

陈发动厢型车,离开了珠宝店,准备向下一个地点驶去,但说起究竟要到哪里去,陈也不明白,仅仅是直觉而已,别无其他。这就和她组建取缔队之后所处的状况几乎相同——瞎猫抓死耗子而已。

但车仅仅开过一个转角,陈便起了疑心,因为实在是太过细微的违和,太过微小的诡异,所以牢牢被陈抓在了手心,像一颗子弹打进陈的头脑中一样,原本几乎要放松下来的情绪,一瞬间变得紧绷起来,不能放松,没有办法放松。就像被人紧紧盯住一样,就像是被人跟踪一样。陈再熟悉这种感觉不过了,背后生出一股冷气,似乎随时都要有人抓住自己的肩膀,将自己甩到天外去,给自己捅上一刀一样。陈看了看后视镜,没有跟在后面的车辆,清晨的马路宽阔异常,前方也没有车辆,两侧也没有能藏人的地方,但陈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始终无法放心下来,不管拐了几个弯,不管加速到多少,不管怎样试图甩开对方,但那视线就是死死盯住自己不放,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甩在身后,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摆脱追踪。

陈假装停下车到路旁的商店去买水,无视老板惊异的目光躲在暗处盯着玻璃窗外的街道,甚至抬头看了看屋顶,但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依旧什么都没有看到,似乎没有人在跟踪他们一样,陈一瞬间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是不是出了错,她满怀疑心回到了车上,重重甩上车门,惊醒了石田。

“啊!对不起,我睡......”

“我们被跟踪了。”陈按住石田的膝盖,暗示他不要起身。

“大致方位?”

“还不清楚。”

“叫大介来吗?”

“不,我想还是等等,毕竟他还要负责保护六分仪,如果真有人跟着他一路回去就糟了。”

“所以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对吗?”

“也许吧......”陈说。

“也许,我们可以叫华原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