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去到远江市R大学的某学院3年1班找人询问有关六分仪距的事情,询问他是怎样一个人,那么得到的答案,多半是“没什么朋友”。客观的说,这其实是一个无可指摘的标准答案。若说是孤僻离群未免用词过重,即便是没有什么私交的同学关系,说出来也难免让人以为他曾与我有过什么芥蒂。

而“没什么朋友”这句话,就是对此类问题的最好答复,这句话正是“我根本就不熟悉这家伙”的礼貌版本。当然,对此我并没有什么可以举手反对的资格,但需要注意的是,我并非刻意远离同学间的社交,而实在是偶然的结果,巧合所构成的事实。如果不是大学第一年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我也不会远离班级如此之久。

但如果你因此就认定我是一个孤僻交不到朋友的人,那我也只好说你本来就带着某些偏见。实际上,我个性并不孤僻,在学校也并非没有朋友。只是我的朋友也和我一样不引人注目罢了。我的朋友叫沈约,是某亚洲超级大国的留学生。

沈约并非不明不白的成为我的朋友。只是我们成为朋友的经过并不重要,无足轻重,是可以在任何故事中看到的普通友情,仅此而已。有了沈约的陪伴,我不至于太过陪伴,而沈约有了我,也可以自在讲些和旁人不方便讲的爱好,但他并不是什么变态爱好者,唯有这一点是我绝对可以保证的。他是个正派人物,唯一,应该说唯二不足的其中之一,就是对女孩子太过痴迷了些,不过讲老实话,谁又不喜欢呢?所以也不要太过苛责沈约的好,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男大学生而已。

而沈约的另一个爱好,不仅没那么普通,听上去甚至有些傻里傻气。没错,沈约的另一个爱好,就是超能力者。他经常滔滔不绝两三个小时,就是因为某三流新闻版上记载的花边故事。这些故事无一例外都被他讲得栩栩如生,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从哪里看来的,我大概就真的会被他说服了。

不过幸好,我虽然没有朋友,但还不至于失去判断力,而沈约讲得虽多,八成也知道我不会相信。我们的友情维持着一种巧妙的平衡,行走了三年不至于崩塌。对于这段友情,我也别无所求。

但最近情况发生了变化,或者说直白一些,是沈约常看的超能力新闻最近将矛头指向了我的公寓附近,对此我虽深恶痛绝,但心中仍然在意,关于自家附近的传言,就算刻意忽略,也还是会变得在意起来。尤其是这种看上去空穴来风的传闻,更是有很大可能吸引一整群捕风捉影的社会闲散人员到此参观,而那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慢慢的,我自己心中也开始在意起来。

传闻是这样的:我家附近的那一片烂尾楼最近似乎成为了女生拍照的热门景点,虽然我搞不清究竟哪里好,但女生还是一群接一群冲过去打卡,传闻就是在这些女生中蔓延开的。据说那烂尾楼——也就是我家附近——有时气温会变得非常低,低到让人难以忍受,而这些女生中有相当多的一部分在气温变低的时候看到了烂尾楼附近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明明是酷暑天气,却穿着灰色大衣,脸被墨镜口罩和棒球帽牢牢遮住。很自然的,气温变低和这陌生的男人就联系了起来,变成了大家口中“能够使气温降低的超能力者”。

首先这个结论有多生拉硬拽不说,那个穿着灰色大衣的男人很可能仅仅只是个流浪汉或慕名来参观的一般社会男性而已。莫名其妙被当成了超能力者,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而气温降低就更好解释了,烂尾楼本来就是四通八达到处窜风,所以一时之间变得凉快起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能说现在的人都太过敏感,神经太过于纤细,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来。没错,我是个复古派,而且理由仅仅是为了我自己。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虽然我自诩并不孤僻。

那么这件事结果为何呢?当然是没有超能力者存在的,说白了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超能力者。我所认同的最接近所谓“超能力”定义的人,仅仅只是拥有超人运动能力的田径运动员而已。如果再展开一点,那么几乎所有拥有超出常人才能的人,事实上都可以被称为超能力者。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世人对超能力的讨论,应该就此打住。

不过这一天,也就是周五,双休日前的最后一天下午,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地板的凉席上,反而期望着那个能制造低温的超能力者是真实存在的。八月的酷暑甚至让路上的行人睁不开眼。而我,虽然住在一个平时潮湿阴冷的房间之中,但此时也像魔法失了效一样,变得闷热无比。这间大概完工自上个世纪的公寓别说空调了,连像样的插座都没有几个,我甚至连电灯扇都没买。真是失策啊,天气变化,真的是令人忧心不已啊。

我一边期盼着温度可以快点下降,一边试图在酷暑中进入睡眠的堡垒。也不知是睡眠拥抱了我,还是炎热的天气令人昏昏欲睡……但困意涌来时,你没有询问理由的机会。我睡着了,对,很快就睡着了。还做了梦,梦里也许没有什么冰库和泳池,但也比现实要更加凉爽。就在半睡半醒中,我还感到那种不多不少,刚刚好拂过指尖的凉风,轻柔如棉……沁人心脾。

但不多时,轻柔如棉转瞬变成了针尖般的刺痛,我从梦中醒来,狠狠打了个哆嗦。

冷。

没错。

冷。

我再次确认了一下指尖的麻木,才确定不是在做梦。并非感觉出了差错,也并非我沉浸于睡梦中不辨真假。寒气实实在在的从地板上冒出,渗进我的身体之中。我又打了个冷战,从凉席上爬了起来,这才开始考虑究竟发生了什么。

低温。传说中的低温。怪异的天气。异象。异常。非常态。

有时你要承认,事情变化的就是如此之快。当我还在半睡半醒中试图摸清情况时,耳边突然出现了巨大的响声,像垂死前的哀鸣,哀鸣和寒气,哀鸣和寒气。巨大的响动来自连接我房间和外界的那扇门。哀鸣着,发生了巨大的扭曲。寒气从门缝中破孔而出,直直灌进我的房间。我试图逃窜,试图遵循人在面临危机时最本能的欲望:逃跑。

但无处可逃。除了那扇门,没有任何可以逃脱的方法,不存在任何可以逃离的途径。我的房间在二楼,窗外都有装好的栅栏,根本无处可去。

再下一秒,门碎裂了,像被打碎的玻璃一样飞了满地,几块碎片擦中了我的脸和手臂,顿时鲜血飞溅,几滴溅到了我的眼睛上,什么也看不清,只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灰色人影冲了进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我仍旧被震惊所淹没,双手用力揉着眼睛。但刚刚等我的视线清晰过来,更加超出我想象的事情发生了:不速之客(让我们姑且如此称呼他)不知运用了什么方法,竟然从手中射出了一道白色柱状我向我袭来。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人的动态视觉无法令人完全信赖,但我可以完全保证我所见之物并非是夸大其词,或震惊下的错误比喻。

伴随着冲天的寒气,向我袭来的白色长条形物体一瞬间就冲到了我的眼前,我试图逃跑,但双脚发软。冲了过来,冲到我的面前,马上便将我死死捆住,手臂一阵异样的刺痛。冷,冷极了。

捆住我的并非其他东西,而是冰。那长条状的物体,是从男人手中出现的冰柱。

“抱歉啦,小哥。”灰衣男调笑着说。我仔细打量他,灰涩大衣,棒球帽,墨镜,口罩。如果没有猜错,他就应该是传闻中出现在烂尾楼的男人。

“抱歉了。”

超能力者这样对我说。但在理解他玩笑似的歉意前,我考虑的是另外一件事。

超能力者是真实存在的吗?这个问题还未从我脑中完整划过,只见男人右手稍稍向后使力,捆绑我的冰柱变开始收紧,变短,将我整个人带飞出去,停到了男人面前。

他的手是青紫发肿的,我看清了。

在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杀的时候。灰衣男却躲到我的身后,似乎在躲避什么一样。

“那个不要命的大姐……”灰衣男愤愤地说。

不要命的大姐?

又是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我向门看去,灰衣男在我背后啧了一声,

“也太快了。”

听上去他是在躲避某个不要命的大姐。很可能,或者一定就是这脚步声的主人。

又一个人影闪进屋内。我定眼看,是位端着手枪的黑发美人,虽然穿着难看的作战服,但依旧是个美人,绝对不是应该被人叫大姐的年纪。

她看到我,略微有些惊讶。但马上就恢复了镇定,将枪口对准了我。

“把他放了,素川。”

“救命啊!大姐!”

还是叫出来了。

“闭嘴!我不是大姐,还有,你冷静一点,没事的。”黑发美女反驳我。

“你就是不能放我走对吗?”灰衣男在我背后喊,“陈,有那么多人你不抓,偏偏要来追我?”

“早点告诉我十天干学者的事,你就早点安全。投降吧素川,没有人应该死在这儿,你也一样。”

十天干学者?是什么秘密组织吗?

“本大爷可是手里握着人质的超能力者啊,怎么可能投降!”叫做素川的超能力者在我身后大吼。但看上去,他并没有要伤害我的样子,

冷极了,牢牢固定住我的寒冰,如今终于显示出了它真正的威力。被冻的龇牙咧嘴的我,周身感觉到的并不是冷,而是刺痛的发热。我尽力不叫出声来,但黑发美女还是看出了我的异样。“你一定会没事的。”

她眼神中是这样说的。

一定,但什么都不能让我放心。毕竟对方是个街坊传说中才会出现的超能力者,而来拯救我的天神,仅仅是个拿着手枪的普通人而已,科技对抗超能力究竟哪个更占上风,我个人更偏向于后者。

“别勉强自己了,你的能力并没有那么方便对吧,过分使用,现在是不是全身都已经冻伤了?”

“我好的很啊大姐,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你想怎么办?”黑发美人慢慢挪动步子,枪口稳稳对准我,“我很清楚,你在发出冰柱后,手部要一直与其保持接触。也就是说,”她稳健地迈过地上的碎片,“也就是说除非你放了这小子,不然你没有任何攻击我的机会。”

原来素川拥有的是这样不便利的能力吗?

“制造低温的小把戏也别想了。我会在那之前就制服你。”

“你说你想知道十天干学者的事对吗?”素川在我身后慢慢改变姿势,“但是很可惜,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十天干学者无处不在,比起正拿着枪口对着我的你,我更害怕千里之外的他们。”

我感觉到素川的手离开了我背后的冰块。

“抱歉啦,小哥。”

我的脖颈传来一阵刺痛。

不好,我心下大惊。但还没等我喊出声来,那捆住我的冰柱便已经瞬间消失,变成蒸汽和碎片散落。没有了依靠,我直直向前倒去。余光看到素川正用另一只手射出冰柱,更加尖锐,更加坚决;而黑发女性呢,她此时正分神看我。

致命的失误,招致死亡的失误,往往就是在一瞬间的判断错误,往往就是一次被分散的注意。也许身为人质的我能够侥幸存活,但她的命运似乎已被注定。转瞬之间,那闪着光的冰尖便已经直戳到她的面前。

但她仍目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