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有些不舒服,让身后的这些叔叔们先享福分吧。”

一直到洛鸽走进门,先前跟着赵老七一起进门的两人也没有走出来,进门后堂屋里坐着两个穿着紫色长袍,胸前写着一个大大“安”字的平安乐教徒,和一个身上穿着一身纯净白袍的怪人。

洛鸽一进门就称自己不舒服,将机会让给了身后的两人。那两人看着洛鸽,还以为是刚才发生的事情打击到了她,大概的安慰了两句便兴冲冲的走了上去。

坐在长椅上的一名平安乐的信徒拿起了桌子上的名册,有些无精打采的念道:“王子成,年三十六,属虎,外貌无异征。”

“诶,诶,仙人,您说的是。”

“你过去吧。”

“呃……”

这个叫王子成的乞丐有些不知所措的走到了那名身穿纯白袍子的怪人面前。

“上仙,嘿嘿,我要求也不高,您就让我当个药铺子掌柜的,天天有钱赚就行。”

“闭嘴。”

“诶,是,嘿嘿。”

这乞丐谄媚的低着头,白袍人没看王子成,只是低头,他的手上放着一张纯白玉的板子,好像是用玉石硬磨出来的一面镜子,镜子上倒映着的是王子成的脸,上面隐约跳动着一些文字。

“神识,八成七,命力,四成……可进行重塑回收。”

他读取着板子上面的文字,在仔仔细细的确认了一遍板子上的文字后,抬手,将掌心落在了王子成的头顶。

“执行格式化。”

“……”

没有一声惨叫,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王子成的身体直勾勾的躺在了地上。

白色板子上散发出来的光芒遍布满了他的全身,就像个尸体一样。

“呃啊!?”

洛鸽跟前的乞丐发出了一声惨叫,他害怕的扭头想要逃跑,可黑袍的平安乐教徒一抬手,房间里的门忽然凭空消失,原本是房门的地方突然变成了一堵墙,乞丐撞在了墙壁上,被一股无形的推力固定在墙上。

再看王子成那边,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被白色的光芒扫过了一遍,白袍对这边的骚乱丝毫不为所动。他的手在白玉板上轻轻的敲敲点点:“重新设定身份——佛乐镇酒谱二掌柜,开始植入,人格重塑。”

咔哒,咔哒,咔哒。

王子成的身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乳白色沙漏,沙漏里的白沙渐渐地从上往下滑动,而白光也渐渐从王子成的身上撤离,一直到沙漏完全流满了下半部分,王子成如同机械一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垂落站定。

“你的名字叫王子成,负责销售酒水。”

“我的名字叫王子成,负责销售酒水。”

机械而僵硬的重复了一遍,白袍人点了点头,隔壁的侧屋立刻有人走了出来,把他带出去进行整理打扮。

“然后……你,谭旭……”

被喊到了名字后,压在乞丐身上那股强大的压制力终于消失了,他终于得以喘息一口气,然而那阵白光迅速的笼罩了他的身体。

“神识,三成,命力,五成……跟世界牵连过多,回收难度高。”

“啊?”

“没用了。”

白袍人的话音刚落,谭旭意识到自己的生命要出危险,他面色苍白的立刻大喊着跪地求饶,然而两名穿着黑色袍子的平安乐教徒一人抬起了一条手臂,两人似乎共通释放了什么法决,紫色的光从他们二人的掌心绽放,刚才还倒在地上挣扎的谭旭很快的停止了挣扎。

可他却并不是死了,而是表情变得木然呆傻,他缓缓地站起身来,同样两边侧房有平安乐的教徒来把他带走。

白袍人仍然漠不关心,他的视线继续扫向了洛鸽。

“接下来是你了……洛伢子,我看看你的——呃,嗯?!”

白玉板子上面显示的文字忽然一阵扭曲,紧跟着啪嗒一声,一道红色的弹窗提示了出来:

【加密数据,无权查询】

“这是——”

从未出现的画面让白袍人第一次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洛鸽缓缓地抬起了那根铁灰色的木棍。

“你又想怎么处置我呢?”

木棍触及了那根白玉板子,但却没有停下,它依旧缓缓地向上抬升着,巨大的力量让白袍人没能握住板子,那闪烁着红色提示框的事物被拨到了地上,铁棍子自上而下直直坠落,噗的一声,将白玉板子砸成了一地零碎的白色碎片。

“你怎敢?!”

白袍人失声尖叫了一声,他弯腰伸手就想要把那些碎片捡起来,可伸出去的手不见了踪影。

“呃……”

血液自手肘滴滴答答的流下,他的双臂却不见了。

在哪儿呢……

“呃,呃,啊啊啊啊啊啊!!!!!”

后知后觉的痛苦侵入脑海,白袍人惨叫着坐在地上,断臂将周围的地板喷溅成了一片猩红。坐在椅子上的两名平安乐教派的弟子站了起来,然而已经来不及,洛鸽那根沾染了鲜血的灰铁色棍子慢慢地抬了起来,血珠自棍子尖点点滴落。

“墨寻。”

她对着自己的影子吩咐道。

“别出手,我自己来。”

“你这家伙竟然这么对待上使——”

噗!

没有多余的废话和花招,棍子直直点了过去,从鼻梁贯通到后脑,犹如古寺钟柱一般沉重的撞击直直的把其中一名平安乐教徒的脑袋“钉”到了墙壁上,并且在墙壁上制造出了密如蛛网一般的裂痕。

“呃啊?!”

速度快,力道狠,无从察觉。

剩下的那名教徒跟本就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就已经被红的白的占满了视线。

外面的天色黯淡下来了,房间里并没点燃蜡烛,黑暗混淆着血腥气密布在这整个房间里。在侧室给王子成梳洗打扮的信徒听到这里的吵闹声,也接二连三的闯了进来,可那要命的棍子扫向了侧房的门口。

那并不是将腿“砸断”这样简单的攻击,而是如同利刃切割一样,凛冽的罡风直接将入闯入者的腿硬断成两截,

“呜呃————!!!!”

凄厉的惨叫声刚响起不到半秒,一声西瓜开裂的声音就将余下的惨叫彻底取代。

屠戮者无言的倾斜着自己的怒火,无刃无锋的棍子在她手里成了催命的利器。

在这片血腥的黑暗中,骨面的黑袍人在刚刚两名信徒坐着的地方落下了身子,翘着二郎腿,拿起了桌子上的花名册在一片黑暗中毫无阻碍的翻看了两眼,随后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光景,眼前发生的杀戮全然与他无关一样,那态度和神情,倒是跟现在已经失去了双臂,一直迟迟未被洛鸽杀死的白袍人有几分相像。

墨寻瞥了一眼地上的白袍,又专注的看起了洛鸽。

说来,这好像还是自打认识洛鸽以来,她第一次认真的为了“杀人泄愤”这个目的而挥舞武器,造下杀戮。

悬挂在她腰间的铃铛平时都是被哑舌头卡住发不出声音来的,此时却在这片黑暗中叮叮的铃声大作。

脑瓜开裂,戛然而止的哀嚎,铃铛碰撞的清响,

这是这一刻钟内,密闭的房间里仅有的声音。

杀戮一直持续到最后一个人的四肢被沉重的砸击一下下捣成了肉泥为止,房间里已经是多了十多具尸体。

“我本以为你是个冷静的人……至少不会因为愤怒而制造这么多的杀戮。”

“呵……”

“看来,你明白这个记忆消除的把戏原理是什么了?”

洛鸽一言不发的向着墨寻走了过来,浑身被鲜血沾浸满的她走到了墨寻跟前,伸出一条胳膊,单手抓住了墨寻的领子。

一股恐怖的蛮力将墨寻整个人举了起来,洛鸽的眼神宛若染血的修罗恶鬼。

“你们……你们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情……你——”

“别用‘你们’这个称呼,我跟他们可不同,搞清楚你的敌人。”

墨寻的身躯化作了黑影,自墨鹊的钳制下脱离而出,重新聚拢在了房间里除去他们两人外的唯一活口……也就是那名被铁棒打去了一对儿手臂的白袍。

“我知道你留他一命是想从他的嘴里拷问出来点儿什么东西——但很可惜,他并不是玩家。只是个稍微拥有操控权限的NPC而已。”

“……别用那三个字称呼我们!!!”

嘭!

铁棒自墨寻的头顶劈下,直直的穿透了墨寻的身体,将墨寻跟前的白袍脑袋整个打爆。

“啊呀……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这可真不像是你的风格。”

墨寻啧啧的看着最后一个活口也死亡,颇有些无奈的回身看着洛鸽。

她已经双眼赤红,她已经被愤怒所整个点燃。

“究竟要祸害我们到什么时候才会满意?!你们,你们!!!!”

墨寻能够理解洛鸽此时的失控,的确,再怎么说,她是NPC,是这个世界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对“玩家”这个存在有所了解的人。

刚才白袍做得事情,虽然并不很清楚具体过程,但单从他说的那几句话就能听出来了。

他将这些难民的人格“格式化”,然后为了维持这个镇子的运转,重新输入了新的人格。

可以说在人格被格式化时,原本的王子成,赵老七这些人就已经消失了。

并不是“死”。

而是“消失”。

这个世界的他们并没有死,只是从乞丐变成了酒谱二掌柜,变成了阔绰的富户,拥有了一切与这个身份相匹配的东西,而后按照给他们安排好的路线行动下去。

他们被“重新设定”了。

墨寻并不知道凭借着洛鸽对玩家和了解,能够对整个过程理解到什么程度上……但不管愤怒到如何地步,墨寻都能够理解。

理解这份原生世界的NPC对于“玩家”这种腌臜存在的怒火。

洛鸽捏着铁灰色的木头棍子,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良久,良久。她才哑着嗓子,问出了又一个问题:“这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几乎跟你看见的一样多。”

墨寻从袖子里抽出来了一张毛巾,走到洛鸽跟前,细细的为洛鸽擦拭着沾在脸上的血迹。洛鸽没有配合,也没有抗拒,只是呆站在原地,墨寻一边帮着洛鸽擦拭着脸上的血,一边慢慢地向她解释道:“我只是从昨天晚上察觉到了不对劲……晚上消失,白天在该出现的地方出现,那是低等的智能NPC才会有的特征。你若是真的如你所说,没有经历过游戏时代,大概不会知道这样的东西……那是玩家还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时候弄出来的,跟玩家一样违反这个世界常理的东西。”

“……这种手段,为什么还能留存于世。”

“因为玩家本就是这个世界最不讲理的东西。”

“你还知道哪些,都告诉我!”

“冷静点,这还是当初刚见面跟我提什么不做乞丐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的小丫头吗?”

“我知道,可我又怎么能冷静……我……”

洛鸽捏着棍子的胳膊发起了抖。

墨寻冷声道:

“你现在巴不得挥舞着这根破木头棍子,从房间里出去,打打杀杀,把这个镇子里所有的玩家的走狗全都屠个干净,把玩家彻底赶出去这个世界?”

“……”

“别告诉我没有,你现在的小脸上的表情就是这么想的。要不是我打不死,你是恨不得把我也给杀了还这个世界一个大清净是吧。”

洛鸽抬眼看着墨寻,汹涌的气势逐渐攀升,却在到达一个临界点后陡然降落,渐渐颓靡了下来。

“……你是不一样的。”

“哦?”

墨寻的手一停,面露笑容,他放下毛巾,轻轻拍了拍洛鸽的额头:“亏你还有点良心,看得出来我跟他们不一样了?”

“你知道……该怎么办对吧?”

洛鸽没有跟墨寻斗嘴,她只是迷茫的看着墨寻,像是个寻求帮助的孩子一样。

“要是你知道该怎么办,你有办法你就尽管说……你跟他们不一样,我知道。”

“我该是因为被认可了而高兴,还是该因为这种被当成工具人一样的理由而难过呢?”

“你带我来这里,让我看完这一切……你一定猜到了我会生气,发怒。”

洛鸽闭上眼,慢慢的说着。

“这是说服我留下来最好的方式……一旦我发怒的杀了他们,我们就彻底的跟这个镇子卷在了一起,不死不休。我们撞破了他们的秘密,还杀死了他们用来执行仪式的人。这都是我亲手干的。是我亲手把我们跟着这件事绑上了关系——这都是你的算计,对吗?”

“自己失控了就赖在我头上,哇你这个锅甩的有点儿昧良心了吧?”

“那你告诉我——你有没有预见到这样的局面……你有没有,后续应对的办法……?”

“这倒是让我没法否认。”

抬起头来,洛鸽看着墨寻的眼睛,忽然柔声问道:“那么……我可不可以像墨鹊那样……依靠,相信你?”

“……”

墨寻沉默着,踉跄一了一下。

“怎么?”

“啊,没事儿,心脏稍微被你难得的可爱冲击了一下,不太习惯。”

“笨蛋……”

“你看看,非要勉强自己说这种话,自己脸都红了吧?”

“咳,不用你管。”

看着不自在的别开了脸的洛鸽,墨寻也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咳嗽了两声,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之前那枚从商队手里“没收”来的爆炎珠;

“不过应了你所说的,办法还是有的,喏。这玩意使用的方法不用我教吧?要是不小心炸到自己可就要让我笑你业余了啊。”

“你啊,合着……你的办法不是放火就是爆炸吗……”

洛鸽叹了一口气,好像是对墨寻的办事风格有着相当的无奈。

墨寻恶劣的嘻嘻笑着:“不是你要像墨鹊一样依赖我嘛?我唆使她放火,然后给你炸弹,这不你还比她多个响儿?”

“是是是,我赚到了,那可真的太感谢你,太可靠了。”

洛鸽吐了一下舌头,看着墨寻重新寄宿在了自己的影子里后,她将一丝真气灌入了爆炎珠当中,而后放置在了白袍人的身边,转身抬起棍子,在原本是房门的地方轻轻点了一下,被幻术隐藏掉的门又重新回归到墙壁上。

走出房门,洛鸽看着那些仍然翘首以盼着自己的“福气”的乞丐们,挥了挥手。

“里面的仙人说了,今天的就到这儿了……让你们赶快离开,否则的话。”

说到这里,洛鸽顿了一下,她忽然露出了恐怖的笑容。

“你们会跟里头的仙人一块儿……被炸的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