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啥？让我们跟你一起去练剑坪学剑？你做梦呢？我们两个不过是外门弟子，做完工不回山下报道是要受罚的。”
人如其名平平凡凡的卓玉凡，显然要比小胡子夏玉卿反应慢点，大概是因为他没有急着震惊而是先在心里思考可能性去了。
很显然他的思维模式也是平凡的规规矩矩，所以得出的结论也只有两个字:做梦。
“难道阿四你个狗货找到了哪个长老或者亲传做靠山？”小胡子夏玉卿倒是没有囿于常理，可他也只能想到找靠山这一条路。
“如果要是我真找到靠山，那就不是偷学了。注意我的用词是偷学。”阿四无奈，满山上下还有比毕寒州兵源洞更大的靠山吗？阿四上山快一个月了，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整座兵源洞除了他小阿四是个渣，其他全都是惹不起的煞星。
冷面煞星阿二，笑面煞星阿三，还有一个隐藏煞星，这俩煞星的爷爷大煞星:铁剑山唯一指定祖师爷毕寒州。
嗯，阿大……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还是忘了他吧。
等等，说到靠山，山上倒还真有一个跟毕寒州不相上下的:盲眼二公子。
可阿四不敢去找啊！
他从上山至今，就偷偷去见过师兄几次，可每回都被牧流生逮住一顿臭训，动不动就要以把他赶下山去相威胁，只有懒懒能够时不时靠着卖萌贿赂一下牧流生，去看望看望小瞎子。
不过这也不能怪牧流生，二公子在山上的地位确实太特殊了。
铁剑门有许多别的门派空降来的弟子，这些弟子全部是亲传，他们混的有好有坏，有的早和铁剑山上下打成了一团，也有的和饭堂打饭的李寒轩一样三天两头闹意见，还有的就和那个飞霞一样快成全山公敌了。
可真正如同活在另一个世界般的，就只有二公子无名子一个人。
不仅因为他修为低却是亲传，而且还因为他所有的待遇都和别人不一样。
除了掌门那些上一届的长老，这一届的弟子辈不论内门外门还是亲传，全都不知道二公子的来历，只知道他是铁剑山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空降也是最牛的一个空降。
只要他出门就是各种暗处的指指点点，只要他不出门就是干脆被人遗忘。
他是铁剑山上最大的一个外人，一个干脆若有似无之人。
阿四直到此时才明白了牧流生不断强调的对谁都好，到底是什么意思。
铁剑山可以容下一个若有似无的特权之人存在，却绝不会容忍这个人可以赋予另外一个普通人特权。
这不是价钱付的够不够的问题，而是铁剑门赖以存于世间的最后底线。
特权阶层是永远存在的，人人平等也只是美好的理想。
可人们真正最无法忍受的，并不是特权阶层对于社会大量资源的占据，而是他们高高在上跨阶层的指手画脚，去干扰本属于其他阶层的资源正常运转。
人世有人世的规则，总会有人可以凌驾于规则之上，但是，却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去侮辱这个规则的存在。
否则将带来的就是巨大式的崩溃，从上到下，从内到外，从头到尾的血崩。
规则的存在被亵渎之日，便是世界的存在崩溃之时。
所以阿四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去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阿四朝着李寒轩走去。
“寒轩哥，帮我个小忙如何？”
“阿四啊，说吧？什么事？”
李寒轩现在可是一万个小心的应付着眼前这人。
他昨天刚亲眼见到阿四被那个云天宫来的飞霞押着巡山，今天就听到飞霞半夜发疯跳裸舞的消息，鬼才信这里面没有关联。
总之兵源洞的人，是宁可不搭理也绝不能得罪的。
“嘿嘿，一个小忙，而且对你大有好处，寒轩哥，这个东西你先收着。”阿四一边说一边将一大块冰属性聚灵石塞到李寒轩手里。
聚灵石与灵石，一字之差却是天上地下。这块聚灵石还是他帮一个亲传弟子给柳玉平传了三天情书的报酬。
“你想干嘛？先说好，违反门规、栽赃嫁祸、帮你打人…………等等等等，想都不要想。”李寒轩不接，心里警惕先提了几个级别。
阿四附耳对李寒轩说了几句，李寒轩眼露精光:“这样真的行？”
“试试呗？你师父梁前辈在呢吧？还有牧副门主也在山上呢吧？”阿四问道。
“当然都在。行，我这就准备好了，你也去准备吧。”李寒轩觉得这主意不错。
阿四走回去，跟夏玉卿卓玉凡把想法一说，两人都傻兮兮的看着阿四。
“你俩狗货没听懂啥意思？”
摇头×2
“那还不照做？”
“真的行吗？”这个问可能性的是卓玉凡。
“娘的，要是不成功，就蠢死了。”这是小胡子夏玉卿。
“你们确定入了道的外门弟子下午没事干吧？”这个是阿四。
“没有。”×2
“开始吧！”阿四指挥。
“MD你个狗货干嘛呢？找事是不是？”立马入戏拿起饭盘子就扣下去的是夏玉卿。
“CNM夏狗货你还来真的啊？！”这个后知后觉被扣了一身饭后暴起扣回去的是卓玉凡。
“你俩干啥呢？这是干啥呢？饭堂重地岂容尔等搅扰？”这个提前跑位第一时间进场的是李寒轩。
“不要打架，和谐为上，和谐为上啊！”这个装作正好路过热心劝架群众的是阿四。
于是一个时辰后。
饭堂三楼。
牧流生梁落生两个门派长老对面，坐着李寒轩和三个被扣了一脑袋饭的狗货。
牧流生听完四人的汇报，做着总结:
“所以，寒轩平常饭堂就你一个人，心力交瘁；然后正好今天有两个外门闹事，你想借机惩罚他们一下；正好已入道的外门弟子除了上午做工外再无事可做，于是路过的阿四就提出了这个奇妙的想法:让这两个闹事的外门来饭堂帮工？我说的可对？”
对面点头×4，有三个还抖落下一地菜叶子。
牧流生一摇手里折扇:“所以反正外门弟子下午下山没事干，下山再上山手续上各种麻烦，不如下工后直接待在山上，就能顺便跑一跑看一看，捡个法宝偷看个秘籍偷学个武功之类的？对不对？”
李寒轩脸都开始抽了。
点头点到一半再摇头×3，地上菜叶子更多了。
气氛瞬间尴尬。
“…………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法子，就这么被淡定的直接戳穿…………牧副门主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所以你才是罪魁祸首？”牧流生折扇一收，遥指阿四。
点头×3，摇头×1，菜叶子乱飞×3。
“那就这样愉快的决定好了。梁师弟你一会儿帮这两个外门办一下出入山的手续。”
牧流生拿折扇在夏玉卿和卓玉凡头顶各敲了一下:“不过，你们以后直到成为亲传或者离开铁剑山前，都要在我这潮生饭堂打工，而且因为是惩戒，不赚门派值的呦！”
——你妹呀，你个大老爷们最后那个“呦”字是TM恶意卖的哪门子萌啊？不觉得恶心吗？你不觉得恶心我们觉得恶心啊！
上述想法×4
……不对是×5，还有使劲憋着笑的梁落生。
牧流生心情愉悦的转身离去，嘴里还念叨着:“哎呀，这莫名其妙就有免费苦力送上山，生活还真是美好啊。看来我应该去和师兄喝杯小酒显摆显摆，再下山小赌怡情一把试试今日手气如何。生活啊，真是妙不可言……”
——妙你妹的狗头啊！！！！×3
努力憋笑×1，已经憋不住笑出声的×1。
“哈哈哈哈……走吧走吧，我给你俩办手续去。”
练剑坪的小犄角旮旯里，三个蹲在地上像要饭的一样头顶乱菜叶子四处偷看内门弟子练武的狗货。
“所以说，咱们以后就算是能留在山上了？”这是终于还没有忘记第一目标的卓玉凡。
“所以说，咱俩其实是被一个狗货随便卖给人家做免费长工了？然后这个狗货自己还摘出去了？”这个神色不善盯着阿四随时想给他一拳的是夏玉卿。
“所以说…………咱们能不能先找个地方把衣服换了头洗一下？”这个被往来弟子看的头皮发麻的是阿四。
“所以说，有人分担工作的感觉真是美好啊！”这个拿着一把剑耍了半天帅终于朝这边走过来的人是李寒轩。
等等，怎么多出一个人来？
三人面面相觑，没人搭话。
李寒轩尴尬的站在原地。
其实李寒轩在山上人缘一直不好。他过去是流雪宗的弟子，可在天南修习冰雪属性灵气的修者本就不多，何况他的灵气属性还是从没人修成过的九玄仙冰。他在原来的门派虽然出名却也从来没受过重点培养。
因为没有那么多资源可以在他身上浪费。
直到流雪宗破产之前，几位长老共同做主，才把最后一点门派资产拿来作礼，将这个身负奇绝灵气的弟子送入了铁剑门作亲传，算是放弃希望的人对身怀希望的后辈最后一点绵薄的资助。
可当他来到名满天南的铁剑门后，却感到了极度的失望。这个门派，弟子的生活简直比流雪宗还要穷困潦倒，即便是亲传弟子。
因为铁剑门要养的外门，甚至包括内门，都实在是太多了。
这就是个奇葩到底的门派。
他们和皇家合作，是天南三大支柱产业的龙头，是修行界率先插手世俗产业的唯二代表（另一个代表是玄机门），手握资产无数，却被修行界笑为皇家走狗，修者之耻。
他们每年从其他门派接收空降内门时，更是仗着皇家招牌，常常大肆的索要好处。
可那么多资产都去了哪里呢？
铁剑门的长老，甚至都不如别的门派一个管事手头阔绰，更别提弟子了。
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门派愿意把弟子空降过来呢？
为了铸兵之术，为了半卷天书。
每一卷天书，都记载着一类道术，虽然如今各种道术修行书籍传播的遍地都是，并不一定非要亲自参悟天书才能学会，但天书终究是道术本源。
李寒轩不明白，铁剑门到底是在搞什么。
不光他不明白，除了和他们交好的玄机门，其他所有的门派都笑话铁剑门是在对凡人搞慈善，将有限的资源浪费在大量毫无资质的人身上。
而且，铁剑门对弟子的管理方式太过于粗放了。
因为人多，根本顾不过来。
即便是所谓的亲传弟子，所拥有的也只是比其他弟子更加充裕的修行时间，和仅仅只是多出了一点点的修行资源而已。
当然，师父指点这种东西自然是不会缺的。
可没有资源，光凭着师父指点就能修成大道的又有几人呢？
铁剑门上唯一丰富的资源，恐怕就只有藏书楼里的道书了吧。
哦，可能还有世俗界里的人望。
因为这个门派养出了太多只有一点道行的修者，或者离开了门派只能自食其力为了衣食果腹而沉溺于凡俗界的上人、真人了。
在许多的门派看来，这简直就是对修行的亵渎。
修者，就应该高高在上！而不应该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
每每看到那些在世俗界被人驱使的上人、真人，就会有前辈大修者痛心疾首的高呼:
这就是在毁我天南修行界的根基！
很有意思吧？天南国？
一个孙儿皇帝，在借着修行界，去毁天南世俗界的根基。
而铁剑、玄机两个门派，则在借着世俗界，毁天南修行界的根基。
李寒轩想要的不是这样的修行，他想拜入的不是这样的门派，他想踏入的，不是这样的修行界。
所以他闹意见，他生气，他愤怒，他恨那些明明就不可能有什么成就的外门，占用了他的资源，他恨自己生在天南，身在这个俗到底、土到爆的门派，每天只能看着那些庸碌无为的外门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可当他亲眼看着只是因为一个连弟子都不是的杂役阿四，高高在上的云天宫空降亲传弟子，就几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大众公敌时，他的心里第一次迷惑了。
难道自己心中一直以来所期盼的那种崇高，都是不该的，是错的吗？
当他看见连弟子都不是的杂役阿四，却用自己的方式让两个外门可以留在山上时，他似乎是听见了整座铁剑山都在向天大喊着:
所有的崇高，都是从俗和土中经历了挣扎后才能诞生的！
所谓的高尚，不过是对这世间无数个又俗又土的凡人愿望的提炼罢了！
我们便是那些凡人，又俗又土，却心里始终藏着对青天向往的凡人！
我们是凡人！
撑天踏地立在天地间的凡人！
阿四看着犹豫的李寒轩，就像是在看着那个曾经心中只有修行的自己。
他一把将李寒轩拉过来，冲着夏玉卿和卓玉凡说道:
“得，从今儿起，咱们又得多一个狗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