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山下市集随便找了家小店吃过饭，沿着山道绕行上山，一路上只见满山到处都闪动着若有若无的各色微光，将整座铁剑山渲染的迷迷蒙蒙如同梦中的仙境。
这才像是一个修行门派最起码该有的样子吗。
可从阿二的口中，阿四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仙光宝气，而是山中内门弟子们在山中各处露天修行之时，聚起的微弱灵光。
“他们为什么都要在夜里露天修行呢？”阿四奇怪地问着。
阿二轻晃了晃头:“我听说是因为，修行需要大量灵气，可是绝大多数弟子都赚不到那么多的灵石可用，要想道行增长的比别人快一点，早一点凝成真灵，就只好在晚上出来打坐多吸收些天地间的灵气。反正天地间的灵气又不收钱。”
“这些山中的内门弟子，只要没被某个长老收归门下，上午就必须去铸兵洞中工作，下午大部分他们都会选择去执行些门派任务赚点门派值或者进藏书楼挑点秘籍看看什么的，平常根本没人管他们的修行。所以他们自己主要的修行时间都只能移到晚上。”
“那……阿二你也在修行吗？你有道行吗？”阿四又问道。
“我？我根本没想过去修行，当然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道行。说到底道行这种东西，只要没有聚成灵前终究是很难体会出其存在的。也许你该去问问阿三，他倒是整天缠着那些山中长老想着修行。也不知道是否修出了什么结果。”
“可能对我来说，我用心在做的事情就是我的修行，就是我的道行吧！”
这一句话扎进阿四的心里，就像是拿锥子给蠢笨的木头打出了一个通透的眼一样。
阿四想着，他从头到尾一直在渴望着修行，可是他真的知道修行是什么吗？他真的曾用心去做过什么吗？哪怕是任何事情？
晚上回到住处，阿大不在，阿三倒是回来了，在屋门口对月舞剑。只见一道清光烁烁绕着他周身三尺，仿若游蛇一样来回滚成一片光幕，比之前无名子杀贼的剑术显然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阿三见阿四回来，收了剑一脸热切的跑过来，冲着他胸脯打了一拳:“好小子，你瞒的我可以啊？听说你认识二公子？你有这门路还来兵源洞打杂干什么呀？抢我们饭碗啊？”
阿四听他提到二公子，心里不自主的警觉了一下，脸上却是一脸遗憾加不好意思:“我只是厚着脸皮求人家带我上山罢了。我不是毕爷爷找来的吗，当时毕爷爷急着回山就让我自己来山门报道，可我一个闲人哪能骗得过守卫进的来山门啊？只好腆着脸在门口找了个带路的一起混进来而已。谁曾想上了山才知道那个叫二公子的瞎子好像还是个大人物。我要真认识他倒好了，怎么也要让他帮我混个正式弟子当当啊！”
“哦哦，也是。二公子那么大个靠山，可比爷爷稳当多了。”阿三笑笑继续去舞剑去了，也不知他信没信。
回到屋里，阿四躺在床上睡不着，想着自己是不是又拜入了一个假的修仙门派。
铁剑门，光听这名字就像个土里土气的杂鱼。
一天下来，这整座山上连个标配的护山阵法都没看见，只有些零星的守卫。连山上那些私人洞府楼都像是没有任何禁制，可以随意出入的样子。
铁剑门的外门弟子除了干活，连铁剑山都不可以随便上，只能和山下的凡人住在一起。内门弟子也得天天干活，正儿八经的修行反而都要挑在晚上，偷偷摸摸像是做贼。
听阿二阿三说，这铁剑门收徒时，也根本就没有什么根骨测试灵气属性测试因材施教之类的说法，门中统一教材一发门剑一发就完事了，甚至连上了山的内门弟子都不一定能有个正式的师父。
——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只管收人，而不负任何责任。
——就和他在无名山上那个神仙师父一样。
——大手一挥，空话一说，去修行吧，骚年们！
阿四现在很像搞一本山下弟子用的教材来，看看那教材上，是不是也是除了空话套话大理论，什么实际的都不讲。
他左思右想睡不着，只好拿起那两本买来的廉价道书瞅了两眼，只见上面全都是怎么玄乎怎么来，怎么难懂怎么写。按着勉强能看懂的一本，他摆了个古怪的姿势坐好按着书中说法当空心神感应半天，除了难受和困外，什么传说中的灵气都没有感应到。
“你大晚上能看见书上的字？你也有天生神异不成？”阿二见他大晚上不点灯不接光就能捧着书读，不禁奇怪。
“神异不知道算不算。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总之我耳朵眼睛都比较好使。”阿四老老实实答着。
阿二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淡淡的道:“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第二天，阿四早早就被阿二叫醒。
他起身，看了看还依旧阴沉如墨的窗外，没有丝毫犹豫的穿衣而起，想了又想把怀里还在睡着的懒懒放下，拿起昨夜买书赠来的笔，提笔犹豫再三，歪歪扭扭写了张字条:“懒懒乖，我去修行，勿念。”
——写完怎么感觉这留言这么奇怪呢？
阿三睁眼看了这边一眼，低声咕哝一句:“看起来这回倒像是来了个勤快的，比阿大好叫。”
阿二脸已经黑的快滴出汁来了:“赶快穿衣洗脸！别那么多破事！我只叫你五天！五天后这个点自己醒不来，就滚蛋吧！”
阿三又小声笑了笑:“这就开始了？”
笑完，他将身往里一翻，呼噜作响。
阿四匆匆拿起昨天阿二给自己的笔记，追出屋外。
两人先去饭堂吃了个相当相当早的早饭。
这也让阿四惊奇，这个点居然就开饭了？
打饭的不是昨天的梁前辈，而是个嘴角长颗痣，一脸阴郁打着呵欠的黄脸青年。
“呦，李寒轩，你不是要离山出走吗？不闹意见了？”阿二看了那个青年一眼，笑着调侃道。
那个叫李寒轩的黄脸青年给一人扣了一大勺粥，夹了两个包子，把两人的门剑接过利落的一插一刷，扣走了这顿饭的门派值，才郁闷不已的回话:“真想不通你们这铁剑门什么规矩，我TM的一个正式拜了师父的内门弟子，干嘛要整天伺候山下那群连虚灵都聚不出来的SB外门啊？”
这个饭堂，离兵源洞最近，起了个名字叫潮生饭堂，听说是牧流生牧副门主管理，平常从兵源洞下了工的外门弟子都喜欢在这儿吃上一顿饭才下山。
阿二不笑了，冷声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来来来，你再说一遍？”
李寒轩急忙辩解:“阿二哥，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您，您可和他们不一样，您虽然是个杂役……”
阿二冷哼一声端起饭盘就走:“以后你要是还想待在铁剑门，最好这种话就别随口乱说。”
李寒轩摸摸头上的汗，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人身份连个外门弟子都不是呢？在他眼前骂外门是SB，那不就是在骂他连SB都不如吗？这不是找不自在呢吗？
李寒轩从被梁长老收徒时就被警告过，整个铁剑山最不能招惹的三个人是谁。
二公子，阿二，阿三。
两个带二一个带三的怪人，一个连灵气灌体都做不到，一个黑皮黑脸儿的杂役，一个嬉皮笑脸的贱人。
可李寒轩却不敢不当真。
尤其是当他亲眼目睹了一个刚修出真灵的内门弟子叛徒，当着掌门的面，被阿二阿三联手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连踢带踹真灵都给震散了，废成凡人赶到山下的时候。
他们真的是两个杂役吗？连真人都随手暴打的杂役？
重点是他们身上还看不出有任何道行？
这铁剑门，怎么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子诡异呢？
阿二和阿四找个位置坐下。
“看见没？那个李寒轩，他跟你一样是空降来的。不过他是直接从灵犀剑阁转过来的，从来了到现在总是喊不公闹意见，从来没安生过一天。我敢保证他只要再闹上一个月，整座铁剑山上下就谁也容不下他了。”
阿四听的心中一动，默默低头喝粥。
“所以说，你也一样，觉得自己受不了就自觉点离开，别再委屈成个精神病。我可不愿意去带一个将来心理扭曲只知道报复世界，却把所有锅都扣到我头上的人。”
说着，阿二把一个包子夹到阿四盘子里:“快点吃！吃完跟我走！”
吃完饭，阿四阿二来到兵源洞。
“这里是入口；这里是出口；这是排渣口；这是通风口；这个是储存道火的灵石，他的颜色就代表了道火的多少，没了就得赶紧换掉；这个旋钮是调节道火喷吐来控制温度的；这是炉温指示器；这是冰灵石降温器；这个是控制矿液搅拌速度的；这几个是清洗烘干钮，每一回炉子用完都要彻底清洗干净再烘干才行，不过用不着你自己动手，你按着操作来就行；这是…………”
阿二先把那些看着粗笨简单其实复杂无比的大炉子给阿四介绍了一遍。
然后，他领着阿四来到兵源洞的矿土堆放间，塞给他几张标签:
“按着这个，把标签上每样混金需要准备的材料全部备齐摆好！”
阿四开始翻开那本笔记，照着笔记上记载的配方比，埋头从矿土堆儿里挑拣称量起材料来。
他才把一样混金所需材料全部称好摆成一堆儿，那边阿二已经弄出了四五堆儿。
“快一点！”
“你太慢了！”
“你这么慢是早晨没吃饭吗？”
“你要再这么慢就准备好滚蛋吧！”
“照着捡手都能慢成这样，慢死你算了！”
“你那俩爪子是留着擦屁股掏饭的吗？怎么不砍了他们呢？”
“…………”
阿二在进入工作状态后，模式瞬间切换，他手下不见停，骂人声却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难听。
阿四被他骂的心里极其难受，又憋屈又愤懑，可却还不敢停手。
没多久，他就觉得一股气在胸口憋着怎么也出不去，直气的脚下发飘眼睛发花，手忙脚乱的被石头砸了好几次脚。
“你攥拳干什么？咬牙干什么？想打我？还是想砸碎这些石头？你这速度，能在外门弟子开工前全准备好嘛？准备不好你打算怎么样？让那些外门弟子全都干等着你一个人吗？你要脸吗？”
“我……我第一次……不熟练……”
“谁他娘的生来就熟练？你每一秒都比上一秒快，不就自然而然熟练了吗？你今儿不熟练，明儿不熟练，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熟练？你打算一辈子都不熟练？那你怎么不直接滚蛋？”
可是即便阿四忙的不停手，也还是根本达不到阿二要求的速度。
他越忙越乱，耳朵里听着阿二的喝骂，心里也越来越乱越来越慌。
他也知道阿二说的对，每一秒都比上一秒快自然就熟练了。
可是说的是轻松，他觉得自己都把手眼调动到极限了，怎么还是被骂慢呢？
到底哪儿不对呢？
怎么阿二就那么快呢？
他也是一双眼睛一双手，怎么就比自己快了那么多呢？
他忙乱中忽然明白了问题出在哪儿。
笔记上那些配方，每样材料需要多少，他脑子里根本记不住，只能一边看一边从矿土堆儿挑拣。这怎么可能快的了呢？
“娘的，真的是慢死你算了！”阿二狠狠地从他手里夺过一个标签，几下便称出了那标签上混金所需要的所有材料。
“看什么？你光站那儿看我，你自己手里的活儿就能干完了吗？还是说你打算让我把你的活儿全干完？呦，你还气的开始抽了？你怎么不直接气抽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