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爷爷，我从今儿起，就是咱们铁剑门的小杂役阿四了。”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又是和当年接受了自己变成无名生时一样。
可阿四心里知道，他变了。
当年他的脸上是迷惑，他的心里是茫然。
现在他的脸上是微笑，他的心里是热情。
对，热情。
曾经他几乎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当年他变成无名生时，只是在懵懂的，被动的接受这件事情的发生。
可现在，他是在主动的迎接这个新名字的到来。
当年他失去名字之后，除了心里那个虚假的“修行”之外，眼里一度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
可现在，他想去拥抱这铁剑门上下的一草一木，想去微笑的对待这山中碰到的每一个人。
他想拜入铁剑门，所以，他必须从现在开始，就在心里把自己当做铁剑门的一份子。
只有这样做过，他才会明白，这个门派究竟适不适合他，值不值得他长久的待下去。
即便他现在连弟子都不是，只是一个杂役。
“毕爷爷，那您给我说说，现在这山上有什么适合我干的？”他笑呵呵的问着。
“你倒是不嫌弃做个杂役。”毕寒州如锥一样的眼睛注视着他，“难道你不知道萧今生那小子让你来我这儿当杂役是什么意思？”
“刚才牧流生前辈说，这是因为既要顾及二公子的脸面，又要考虑到山门上下的情绪。”
“可我总觉得这说法其实就是在糊弄人。”阿四把手一摊，语气轻松，“我确实想不清楚，不然他就不是掌门我就不是杂役了。我现在只想先干好这个杂役。”
——想办法待在铁剑门，然后想办法去继续修行下去。
他现在的心态确实很放松，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不卑不亢，也不忧不惧。
毕寒州点了点头:“你这样想最好。不然你若是现在，就三天两头的到处以铁剑门弟子自居，是我我也得赶紧给你轰出山去。说到底，你就是个突然空降来的外人，除非你能像二公子当年上山拜师时一样，上手就直接许给我铁剑门十年甚至更久的繁盛。不然的话，你就还是老老实实先从给我打下手开始吧。”
“其实萧掌门还是想收下我的是吗？”阿四闻言眼睛一亮，听出了言外之音。
“收你？你想的太多了。我们铁剑门上下，那么多的杂活累活，人手总有不够的时候，白送上山的苦力，为什么不要？真正让萧小子犯头疼的，是带你来的二公子的面子。你？现在还不值钱！”毕寒州丝毫不怕打击到阿四。
阿四倒也确实没什么不满，只是又好奇地问道:“我师……二公子他，家世很大吗？”
他一路上疑惑很久了，自己这个师兄无名子，人称二公子的盲眼青年，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呢？
可是他过去因为心里的自卑从来不敢去多嘴问。
毕寒州笑了:“你不知道？哦，是了，你要是知道就绝不会是这个态度了。这样正好合适。想知道，你就自己去找吧。等你真成了我铁剑门的内门弟子，就会有人清楚明白的告诉你了。”
阿四心里盘算着，得，这其实就等于什么都没说。
不对，这分明又已经告诉他很多了。
尤其是告诉了他，他确实有机会正式成为铁剑门的弟子，还是内门的。
至于方法，就得他自己去找了。
阿四把这些空无边际的没用想法统统从脑子里赶出去，再次问道:“毕爷爷，那您看阿四我能帮您干点啥呢？”
毕寒州到底还是没有把萧今生那些待价而沽的小心思全给眼前这个孩子点透。
他是铁剑门现存的唯一一位太上长老，自然想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哪怕只是山中多长出了一根草，他也是心中乐见的。
这个孩子勉强能让他满意，至少不像他想的那么糟糕。
要不然难道真的随便来个想拜师的，都能被安插到兵源洞来？那他这太上长老也忒不值钱了。
不过，这个阿四，还不够，还差的多啊。
“我这兵源洞啊，是把咱们铁剑门收来的矿土熔铸成各种合用的混金，然后把那些混金制成各种固定形制的锭块，再送往铁剑山其它洞府的。所以说，这兵源洞就好像是铁剑山的心脏一样。”
“咱们铁剑门，凡是入门满三年且修出了道行的弟子，直到聚灵前，白天都会被分班轮换着来这兵源洞里工作。”
“你既然学过矿土鉴别，那我原来的想法就该重新考虑了。这样吧，你先跟着阿大，去我给你安排的住处看下，然后顺便在山上各处转一转认认路。明天，我给你安排具体的工作。”毕寒州考虑了一下，回头冲着背后的一个巨大的石台子喊到:“阿大，起来了！”
阿四只见那个原来被他一直认为是个石台子的东西，晃晃悠悠坐了起来……
“我去…………这他娘的是个人啊，吓死老娘了！”阿四头上装傻扮乖的懒懒终于是憋不住叫了出来。
然后她又赶紧一捂自己脑袋:“我没说话啊。老爷爷你刚才啥都没听见对吧？啥都没听见……都是错觉，嗯，对，都是你的错觉……”
阿四:“…………”
——我是不是该找个借口把这个懒东西扔了？
毕寒州哈哈大笑:“呦，你这小妖精终于是憋不住了？”
说着他掏出两个青紫相间的珠子，一个射入懒懒体内，一个射入阿四脑海中。
“喵嗷嗷嗷（老东西你对我做了什么）…………嗷（诶）？”
阿四傻愣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毕寒州笑一笑:“这是当年无意间得到的一套御兽宝物中的一件，叫做兽鸣通耳，我留着无用就给你们了。从今天起只要她不化形，就只有你能听懂她在说啥。也省的被人发现它妖的身份。”
老人说完，又暗暗的感慨一句:“也不知为啥，只有兼具风雷属性灵气的人才能炼制。不然炼上它一颗卖出去，可比我铁剑门炼十把极品神兵都贵，我铁剑门早就发达了。”
懒懒点头拿小爪子作揖:“嗷嗷（谢谢老爷爷）。”
阿四也急忙道谢:“谢毕爷爷。”
“喂，阿大！清醒了没？”毕寒州没好气的拍了一把那个坐在他身后揉眼的巨人。
那个巨人大概有一个半阿四那么高壮，浑身脏兮兮的，坐在那里把眼睛揉来揉去。
无名生一见他蓝瞳无发又身材高壮，就认出这是诸国方志中所讲的苍宇国巨夷人。
一个身形巨大又沉闷懒惰的种族。
这天南和苍宇之间隔着两大帝国千山万水，怎么铁剑门里还有巨夷的存在？而且看身形，还应该是个未成年的？
难道是拐卖来的？这铁剑门要是能拐来巨夷，那可真是好手段啊！
毕寒州见阿四在那里瞎想，遂解释道：“这是很多年以前一个苍宇的客户，来天南时和我铁剑门一个南人弟子留下的孽种。我不忍见他被抛弃，便收来养了这么大，他是我收养的第一个孤儿，我也不会起名字就管叫他阿大了。嗯？阿四你眼珠子乱转瞎想什么呢？……啪啪（拍脑门声）……你管他是怎么生出来的？……谁让你想他是怎么生出来的？……总之你也叫他阿大就行了！”
小兔狲懒懒看着阿四被毕寒州抽脑门，笑得停不下来，都快团成毛球了。
巨夷……身材矮小的南人……这他娘的就是在搞猫虎杂交啊！重点是还他娘的杂交出来了！
阿大终于是揉够了眼，从休眠状态中开机成功：“我刚才怎么好像听见这个猫在说话？”
懒懒赶紧打个滚，欢叫着卖起萌来。
“哦，是做梦了啊。”阿大又倒头欲睡，倒到一半生生再坐起来，看着毕寒州：“咦，爷爷你是不是刚才叫我？”
阿四心里吐槽着——感情我这么大个活人你现在都还没看到啊？这都什么反射弧啊？长到可以绕天南一周了吧？
毕寒州给了个眼神示意阿四淡定，对阿大说道：“来，阿大，这是阿四，以后你们就算是兄弟了。”
“阿…阿大哥哥，你好啊，我是阿四。”阿四笑着伸出手去。
“哦，哦，阿四你好啊，我是阿大。”阿大也笑着伸出手来。
……这个反应，难道人长得大神经也就粗吗？
“阿大啊，你领着阿四在咱们铁剑山上转一转，然后领他回住处，顺便把阿三叫过来。”毕寒州嘱咐道。
“好的爷爷，阿四啊，咱们走吧。”阿大说着，站了起来。
“……好的。”阿四跟着阿大走了出去。
此时刚好到了兵源洞换班的时间，一群人围拢过来看这个新人，猜测着又是内门中哪个长老的弟子来这里混混资历。
面对着呼啦啦涌来的人群，阿四心中感到了一阵惶恐。不过这种惶恐转瞬即逝，化作了开心的微笑。
“大家好啊，我是阿四。”
人群又无聊的轰然散去。
“嘿！原来毕师祖又收了个吃白饭的。”一人说道。
“嘘，这话传阿二耳朵里，他非把你赶出兵源洞不可。”一人紧张兮兮的制止。
“要是毕师祖愿意，我也想被收养，吃这口白饭啊。”一人羡慕。
“嘁，你以为毕师祖这儿的白饭是好混的？你没看被阿二赶吓过多少人了？连内门弟子都经常像狗一样的被撵出去。你？咱们还是好好干完活儿赶紧回去修炼是正经。”一人鄙夷。
“嗨，不如咱们大家伙儿赌一把，你们都说说，觉得这个阿四能待上几天？”一人笑道。
阿四依旧保持着微笑，和留下来的几个人聊着。
“你就是新来的阿四？”
“是啊，原来还有过阿四吗？”
“原来不光有阿四，连阿五阿六都有过好几个呢。可是后来都受不了阿二阿三自己下山了。”
“哦……这样啊。”
“诶？你这是个什么品种的猫，怎么这么胖呢？”
“姐姐，这可不是什么猫……欸，你别上手啊！她可会是咬人的！”
“你也是孤儿？被毕祖师捡上山的？”
“是啊，毕爷爷前几天不是刚下过一趟山吗，路上看我顺眼就把我给捡上山了。”
“可我看你长得也就普普通通啊！”
“……”
阿四和他们闲聊几句，又听他们闲聊几句，这才跟着阿大挤开人群离去。
听起来，自己好像还真是前路凶险呢。
阿大阿二阿三？所以自己就是阿四？而且阿四好像还不止有过一个？连阿五阿六都有过？后来都受不了阿二阿三下山了？
他，原来的无名生，就是刚刚新鲜出炉的那个新阿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