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流生领着头顶懒懒的无名生,沿着四条山道中的一条盘旋而下,一路走到半山的一处大山洞前。

牧流生伸手一指那洞口的石碑——万兵本源。

“这就是你将来要待的地方了。你看见那些忙碌的人了吗?他们全都是入山满三年且修出了道行的弟子。”

此时才刚刚清晨,旭日初升,一路走来都没有碰见过几个铁剑门的弟子,可这兵源洞里却早就已经热火朝天了。

无名生跟着牧流生向着兵源洞走去,刚到洞口就只觉扑面而来一股热浪,耳中传来“叮当”不绝的金石交击声。

“谁?谁他娘的吵老娘睡觉……”被吵醒的懒懒刚叫出声就被牧流生捏着后颈提了起来,拼命的胡乱踢蹬腿。

“小妖精,别在人前暴露你的修为,知道吗?”

懒懒被放回无名生头顶,呆呆懵懵的想了会儿,也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在认真思考。最后她还是舍不得无名生这个难得的人形修炼炉,干脆拿两只胖爪一捂耳朵一闭眼睛:“不说话就不说话,老娘又不是没卖过萌。”

——没名字你害死我了!等老娘把你聚来的灵气吸干喝净修成天妖,老娘定要把你扒皮炖汤。现在吗,还是闷声修行要紧。

牧流生看着无名生周围的灵气都被小兔狲吸走,不由得抽了抽嘴:“真他娘的是个好运气的畜生。它就这么吸下去,不出五年必成一代大妖。”

他又想着,或许铁剑门真的应该收下这个无名生?至少凭他钟灵体的优势,短时间内就可以为铁剑门培养出至少半届的优秀弟子。

历来每个钟灵体的出现,都意味着一批高质量人才的集中涌现。他们这一届五人的铁剑门高层,也都多亏了当年门内的一个钟灵体。可惜那个钟灵体最后却……

唉,也许他们不想收下无名生,也是有心理阴影在作祟吧。

两人一妖走进兵源洞中,只见洞中红光映顶,到处竖着熔炼矿石的黑晶石大熔炉,不断的有人把各种各样的矿物扔进熔炉里去,又不断的有人把熔好的矿液接到黑晶石槽里冷却。

再往里走,却是摆着许多石台子,每一个石台子前都有两名弟子在挥汗如雨的把矿石打造成各种各样方便运输使用和加工的制式形状。

也许是因为体力劳作太过于繁重,这些弟子们在跟牧副门主打招呼的同时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不过人人看无名生的眼光都有点好奇,难道这是牧副门主的亲传弟子来兵源洞体验生活了?

顺便,他头顶捂着耳朵憨态可掬的懒懒也吸引走了不少的目光。

二人一路走进兵源洞最深处,那里坐着一个光着膀子穿着短裤的精瘦老头,正端了一碗凉水一口一口的品。

牧流生见了老头儿行了一礼:“毕师叔,人给您带来了,麻烦您了。”

老头儿摆手:“呵呵,不麻烦不麻烦。”说着把目光落到无名生身上:“你就是那个无名生?”

无名生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双磨砺了多年的铁锥猛扎了一下一样,赶紧行礼:“毕爷爷好。”

毕寒州咦了一声:“你是钟灵体?你还叫无名生?难怪他们不愿意收你。”

这话听的无名生心里疑窦丛生。

萧掌门不愿收自己入铁剑门,难道还有别的隐情不成?

毕寒州也没有就此事多做解释,只是起身冲着两人说道:“你们跟我来吧。”

说完就朝着山洞尽头的一条甬道走去。

一进甬道,无名生就被迷住了。

只见甬道两边,开凿着许多小小的石阁,每一个石阁都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晶屏障,石阁里放着各种各样的矿石。

他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嘴里念出了声:“玄寒铁、赤山铜、星罗原砂、鸣石、雪花沫石、三纹岩、黑垩土…………”

这些金石矿土,他原来只在师父的藏书里见到过图像,可现在却一样一样真实的展现在他面前。

这条甬道简直就像是天下十国矿土大展览!

“你学过矿土鉴别?”毕寒州听着无名生在那里喃喃自语了一路,不禁出声问道。

“……算是吧。”无名生点了点头,猛然醒悟自己在无名山枯坐了八年,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学到。

牧流生眼里飘过一抹精光,开始正眼看起无名生来。

毕寒州一一指着问了无名生几样,见他都辨认的不错,越发惊奇:“这一甬道的矿土,你能认出多少?”

“这……”无名生看了看快要走到头的甬道,“走到现在,大概都认识吧!”

“来,你告诉我这两个石头是什么?”毕寒州打开相邻的两个水晶屏障,取出两颗粗看上去一模一样的透明方块石头。

“我可以摸一摸吗?”

无名生将两块石头接在手里看了看,举着其中一个温度稍高内部有着白色细纹的说道:“这个是白片石”,然后又一举另外一个内外剔透更加冰凉的说道:“这是方晶石璃。”

毕寒州又问:“那它们的共性是什么?”

“纵使碾成粉末,也是棱角分明不见弧度。”

毕寒州又取两块外表坑洼不平的黑色石头问道:“那这两个呢?”

无名生接过掂量了掂量,举着其中一块轻盈而无光泽的说道:“这是汲尘墨土。”又一举其中另一块沉重而泛釉光的:“这是玄磁古陶。”

毕寒州再问:“那它二者的区别呢?”

“汲尘墨土是被动滤尘,而玄磁古陶是主动吸聚。两者落于水前者浮而后者沉。”

毕寒州双眼越来越亮,亮的如同朔夜里的星辰。

他一转身又取了一块黑色的矿石塞到无名生手里:“你掂一掂这块墨沉金的分量,估一估它产于多深的地下?”

无名生傻眼了。

——完了完了,自己装逼装过头要遭雷劈了。

他倒是知道墨沉金随着产地越深会越来越沉重,可他一个干读了八年死书的学术派,哪能解出这实战派的难题啊?

毕寒州见无名生答不出来,又问了几个问题,才叹道:“不错,不错。可惜就是还差太多,还差太多。”

无名生刚刚有点兴奋的心情又平静了下来。

说到底,他只是仗着自己苦记硬背下来的死书而已,纸上谈兵能差的不多吗?

牧流生此时看无名生的眼神,就像是个怪物一样。

——娘的,这个看着平平庸庸不怎么机灵的小傻子,还真有几分本事不成?送他来师叔这儿,莫非算是歪打正着,为铁剑门揽住了一个宝贝?

“流生,你回去吧。这个孩子就交给我了。你放心。”

“是,师叔。”牧流生一边退去,一边心里打鼓——

——别他娘的,这个小子就这么被师叔看上,过几天就真和自己成了同辈吧?

——不行,得赶紧找萧师兄去商量商量。

且不说牧流生匆匆离了兵源洞,去找掌门萧今生。

无名生跟着毕寒州沿甬道走到最后,是一间小小的实验室般的屋子。

屋子一头,摆着四个大熔炉;屋子另一头,摆着数个不同材质的大石台子。

至于屋子其它地方,则乱七八糟的扔着纸笔和各种矿土,甚至有许多锻打成各种形状的金属锭块。

毕寒州一挥手,把那些金属全部吸于掌中,大手凭空一捏便捏出两把凳子,招呼无名生坐下。

光这一手,就把无名生看的见猎心喜。

这可比当年老神仙给他展示的吞云吐雾有意思多了。

就是拿来装逼,都能更接地气不是?

“你叫无名生?跟那个无名子,有关系?”毕寒州先是问道。

“嗯……”无名生点头却不细说。师父说过,不能说师承。

“你不说我也大概能猜出来,你们老师是谁。萧今生他们年轻,没听说过无名门的事。我却是知道的。以无名为名,也就只有你们那一门能干的出来了。”

无名生差点跳起来,怎么这几天净是跟无名门扯上关系了!这个无名门到底是个什么坑爹奇葩门派?

毕寒州却不给他追问的机会:“你别问我。我只知道你们那一门存在,既是这世间最大的正派,却也是这世间最大的异端流毒。剩下的,我还没你清楚。”

无名生这就算绝望了,他现在可是比谁都更想知道无名门是什么啊!

“你记住了,以后不要在对人说你叫无名生了。你看你师兄,有几个人知道他叫无名子?大家都管他叫二公子罢了。无名这两字说出去,容易招来一些闲的蛋疼的老妖怪。”

“你现在呢,是我从山下收养的孤儿,叫做阿四。只要你还在铁剑门下一天,你就得顶一天阿四这个名字,知道吗?这么说对你,对你师兄,对我铁剑门,甚至对天南国都有好处。”

无名生,哦,不对,现在该叫阿四了。

他更绝望了,自己失去的名字还没找回来,就又要改名叫阿四了?

不过如今的阿四,已经与当年的无名生不同了。

他高高兴兴地笑着点了点头:“毕爷爷,我从今儿起就是咱们铁剑门的小杂役阿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