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拥挤已经蔓延进了楼道里,好在谕身型足够小巧、常琦任脸皮足够厚,两人各自发挥长项好不容易挤到了第六层包围圈。

“能,能看到吗?”

“看不见,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蹲下来!”

“你说什么?”

“让你蹲下来!”

人群实在过于嘈杂了,他们全都连入了这场福音对局,身体却还在攒动,嘴里也不时惊叹。谕第二次重复,嗓子都快喊哑了,常琦任才听明白,立刻蹲下来,让那小丫头爬到自己脖颈上。

“行啦,站起来!”

常琦任应声照做,却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必要非看到人群中心不可。

“反正他们全都连入了福音对局,我们只要挤进这层楼,到福音里去看不就知道了吗?”

“不行!!我一定要看看,能让A、V两个班台柱子单挑对决的女的长什么样?难道比我还漂亮吗?”

“哈?”

听她这话,常琦任感觉脑壳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下一样,彻底混乱。

“你是说以前的你,还是现在这具身体的你……不对!为什么A、V两个班的人要在D班单挑啊!”

“因为那个女的,是D班的呀!我们班有这种人?我怎么没注意到……”

谕骑在常琦任脖颈上左右摇晃,似乎是高度仍旧不够,她甚至准备跳起来。

“看到了吗?”

“看,看是看到了,只是我觉得她没我好看啊!只是比我更弱受一点。”

“我也好想看啊——你能让我看到吗?”

常琦任也左右摇晃身体,让谕能切身感受到他的心情。

“停!别晃了!再晃我要吐了——我用纳米虫置换我们两个的视觉,你自己看吧——看完以后告诉我,谁比较漂亮!”

在心里念叨着“魔镜魔镜告诉我……”,常琦任表面上还是乖巧地嗯了声,心满意足地接受了视觉置换。

那是个金发女孩,和她爽朗的发色不同,单束小巧的低马尾垂下、穿过左肩,搭在胸前,配合清丽的眉眼,和像是永远高兴不起来的表情,十分惹人怜爱。

“怎么样!是我比较漂亮吧!”

“是啊——要不我也去找人打几架——嗯,就U、C、K这几个班吧!我各挑一个打得过的打一架!”

“为什么是U、C、K?不过也好,三个班绝对够攒面子了,我们就这么办!”

常琦任本来都做好了抱头被捶的准备,却没想到谕根本没听懂,果然她就算连入宇宙系统,如果不刻意检索旧时代词汇,很多东西对她来说也是生僻内容,拿这些玩意开玩笑,让自己暗爽一下,绝对没问题!

“那我们回去做准备?”

趁机带走话题,准备撤出战场——原本常琦任还以为是多大的事,结果只是这帮文明人在做旧时代小学生都不会做的事情。

“ok!诶?等等……你那个‘U、C、K’是旧时代英文?你是F班的……那就是……啊!你竟然骂我!你竟然用这么不堪入耳的词汇骂我!”

迟到的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常琦任根本没做好招架准备,脑袋一阵悲鸣。还好人群的拥挤程度,让谕施暴动作不畅,等常琦任架着她好不容易挤出来,她已经没力气再生气了。

两人很快到达了宿舍区,仅仅经过一天,这里的人们就都男男女女地配对完成了。他们昨天那种暧昧的情形,此刻在这栋楼里简直司空见惯,多得是连门都不关,就荷尔蒙荡漾的场景,甚至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这让常琦任想到过去大学时候兼职送餐员,送到某些小宾馆的情景,不免脸红心跳一阵。

“你这就不习惯了?”

刚从常琦任肩膀上下来的谕,面不改色地走在前面。

“哪,哪有!”

“脸都红成这样了,根本没有说服力好吧——放心,在过几天,这座学园会越来越刺激……”

“这怎么放心得了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谕顺手把靠楼梯第三间房的门拉上,里面的演出实在太激烈了,她怕她不这样做,常琦任都不敢经过那里。但就算关上了门,那起伏激荡的声音,还是让常琦任经过的时候加快了步伐。

“不是说了吗?这座学园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无类们回归原始。”

“他们回不回归原始不管,这样要怎么住得下去啊?!这种房子,隔音有那差吗?!”

常琦任几乎急得跳脚,这才下午就这样,等到晚上那不是会是什么鬼哭狼嚎的场景,简直难以想象!

正上着楼梯的谕,蓦地停下脚步,凑到他眼前,眯眼笑。

“那我们也来这样就好了,做累了自然就睡着啦……诶,你别往后退啊——我开玩笑的啦——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伤人的,就算我在开玩笑!”

“那……那怎么办,这有没有类似安眠药的东西?”

常琦任倒是不担心谕听不懂“安眠药”之类的旧时代词汇,她和宇宙系统直连,调用这些资料不过是几毫秒的事情。

“当然不会有了,不过我们可以搬家啊——我们可以搬到‘高塔’附近去住,搭个帐篷什么的,联络还方便……”

“这样不会被发现吗?”

“发现什么?哦,你说白制服啊——他们不会管的,这个行为也符合他们‘让囚犯变原始’的目的性。”

说话的这会儿空档,常琦任已经跟着谕来到了他们的宿舍门口,那丫头竟然真的收拾起东西来了。常琦任没办法,也只好进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发现壁橱里还真有帐篷。

“你说的‘让囚犯变得原始’是什么意思啊?塔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一边收拾,一边在脑海里陈列词句。

“大部分反对塔尖统治,来到这座岛上的人,都对旧时代有着美好的憧憬和怀念。他们觉得是塔尖扼杀了旧时代的一切美好——亲友爱恋消失了、人们陷入绝对隔阂、社会成为只有利益交集的巨大机器……这些全部都是塔尖的错。”

“所以塔尖就还他们一个模拟出来的旧时代社会——尽管只是旧时代社会的一个角落,还原方式还比较偏激,但这已经是目前资源能做到的,最好的‘牢狱学园’了。”

“在这个人端不成为伴侣的岛上,他们会很快抱团结社。”

“他们彼此产生友谊、爱情,甚至诞生家庭,然而这一切的麻烦和问题也必然随之而来——男性要为自己的交欢负责,女性要么承受扼杀生命的堕胎之痛、要么承受打断肋条骨般的生子之痛。”

“人因为感情而产生的一切矛盾都重新指向了人、而非个人端。过去他们习惯挥拳的对象,此刻变得和他们自己一样脆弱。人们将重新满怀期待地,试图彻底理解彼此、而最终意识到这是多么徒劳的一件事。”

“他们将重新妥协、麻木,而感怀个人端的便利和全能。他们会记起自己曾经在‘祂们’怀里撒野的日子,怀念肆意放纵而不必支付代价、尽力挥拳发泄而无需见到腥红的颜色、仅仅只言片语就能传达内心全部激情和感受的天造地设。”

“这些所有在这超人性化大牢房里,产生怀念的囚徒,都会感激涕零地跪下,重新匍匐向大金字塔,祈祷宽恕、祈祷归还他们的个人端。”

谕的声音很平静,常琦任的脑海却已经翻腾——尽管一切都还没发生,他却能预想她描述的后续,这荷尔蒙肆意荡漾的后续。

不知不觉间,他收拾东西的速度也变快了,像是要逃离这恐怖的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