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表情抽动,声音干涩,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如此丰富的感情宣泄,在这个时代是很少见的,逝也忍不住按下了自己劝诱的说辞,静静听着。

“放弃你的徒劳吧——量纪元以前的人都知道,一个全阿尔法的社会是会崩溃的!你难道不清楚,年轻的阿尔法,甚至不能和年迈的贝塔共存吗?!”

“我尚且是γ(伽马)的时候,还能完全置于你的控制之下,感受所谓无知的幸福。现在我不可控了,也不再能被你的幸福所满足了,你会怎么做?难道帮助我成为阿尔法?”

“但我不可能成为阿尔法,这具衰老的身体已经不够支撑我成为阿尔法了!”

“如果是在旧时代,我这样的老人还能把希望赋予给下一代——那时候他们的下一代靠血缘维系,效率低下,却还没那么聪明,至少不会聪明到仿佛是不同的物种……而我,敢把自己的希望托付给你吗?敢托付给聪明得让我心底发毛的你吗?!”

逝再次沉默了,他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徒劳——老人的绝望,已经不可挽回。

既然真正的目的成了徒劳,他能做的,也只剩下让对方动摇,趁机抓住对方实际位置和那枚怪异扳指的线索了。

受到那枚扳指的妨碍,逝只能邀请他到这个纯白空间来,却无法对现实里的他做任何干涉和探查。

“那您要去哪呢?葬遗司?自由人联合?谁能保证那里一定没有年轻的阿尔法呢?”

“何况,年迈的贝塔和年轻的阿尔法难以相处,难道和年轻的贝塔又好相处吗?请您不要逃避罪行,我发誓不会流放您,以您现在的年纪,流放等于是死刑。请在正视真相的情况下,继续做我的工具!”

逝的语气罕见地出现了起伏,他绕过圆桌,一步步接近那个颤抖的老人。

“你说谎!”

老人发出了最后的吼声,他右手上的扳指迸溅出撕裂纯白的漆黑裂缝。这抹不和谐的颜色,瞬间消失殆尽,老人的身影也随之消弭。

伯爵会所,福音俱乐部,小队隔间。

常琦任和虞隔着一张低矮的悬浮方桌,看着面前的工作调动报告,不发一语。

双方都很清楚,这份调动别有用意,工作内容是继续之前的安排,接着打假赛,但就连打假赛这件事本身都是假的。

三日予人十几分钟前的声音,在常琦任脑海里打转——明明当时对方说话的音量没有特别拔高,但他现在回想起来,却是爆炸般的噪音。

“没时间让你全天候训练了,楠也有自己的新任务。林海的进入方式你也知道,你每天夜里在过去就行。”

“白天你要和目标接触,完成纳新任务。放心啦,对方是你的老熟人,说服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不会影响你夜间的训练。只不过塔尖的人已经潜伏进来了,你需要格外……”

常琦任还记得自己点开目标资料的时候,正在浅滩边用湖水洗脸,差点没栽到湖里去。

“虞?!”

他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认清现实,但这样一来,三日予人的说明就显得更加聒噪了——白天、夜晚,甚至是睡觉的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的,更加重要的是,要让神经质的虞,加入反叛组织,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

什么“对方是你的老熟人”,什么“说服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都是不明状况的人躺着说话不腰疼的判断!

他难以想象,自己到底要怎么说服这个趾高气昂有个性、聪明傲娇不讲理的原女上司……

诶?或许靠吃的,靠美食,就可以!

但是常琦任刚一回到家,就看到家里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两位个人端正在研发进阶版咖喱牛肉意面,至于青鸟则专门负责吃(品尝)。似乎青鸟和透都完美掌握了自己的制胜手段,于是他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虞这边也是很绝望的。

她一方面要应付伯爵会所的工作,另一方面还要找到关乎葬遗司的线索,而常琦任调过来归她管,却没减少她原本就有的工作,而且这个调动结果对她来说,似乎还是无偿。

“咳咳,之前那场对局是金主有特别要求,却没发到我这里,之后不会有这种情况了,你放心。”

常琦任意识到她是在说三日予人搞小动作的那场假赛,顺势点点头。

“你千万不要跟我争执,明白吗?”

常琦任开始有点理解“读心”的原理了,此刻在他的“眼”里,虞的周围又多了好几组数字,分别是JLG(焦虑感)、XCD(羞耻度)、ZEZ(中二值)等等,而原本的熵和域因为数字太多,首字母缩写的正负值都合并到了一起,并且在后面的数字上也多出了“+”或“-”。

凭借这些数字,他很容易地推断出了虞说话的时候,是在顾虑他目前的排序远远高于她,一旦争辩起来会很浪费时间。

“明白!你说啥是啥!”

常琦任回答得如此爽快,让虞呆愣了一会儿。

她深知两个排序相同的无类,都很难谁彻底服谁。更别说目前看颜色,面前这个傻小子肯定排序又往上走了。这让她很不服气,却更加不可思议他这么容易地就接受安排了。

但随即虞就明白过来了,常琦任只是在说场面话而已。这让她不禁又担心起来,如果对方随口答应,实际对局上乱来,那问题不更大么……

“你可别应付我,到时候出问题了,还得我去抗。”

之前在企业工作的时候,常琦任确实品行不端。现在他来了齐柏林这,她不放心,也不是没道理。

“是是是,大小姐。”

“是,说一遍就够了!再说了,谁准你叫我大小姐的!”

常琦任嘴上应付着,心思却完全没在这上面。

他头疼的是,要如何完成三日予人那条毒蛇交付的纳新任务。这个每次和自己没说两句就要吵起来的丫头,哪像是能被纳新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