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臂肌肉损伤百分之三十……

膝盖损伤百分之二十四……

黑刃还剩两把,药剂时长剩余十二分钟。

身体被激活的【格雷特流体】所强化,但这并非没有副作用:自己的身体原本顶多就只算强壮,算力上也只是个2级的计算特化能力者,持续使用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就像是在做剧烈的无氧运动,会对身体造成难以恢复的损伤。

然而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即便结束后全身瘫痪也好,必须要解决眼前的敌人。

(要怎么……要怎么才能杀掉他?)

脑海里逐渐只剩下这直接的问题,看似简单,却没有答案。

已经数次、数十次地,用黑刃、用双刀砍下了这个小丑的脑袋,明明是【失心者】都无法再生的损伤,可为什么……为什么对他却不起效果?!

甚至试过用【万物断灭】斩去小丑愈合的能力,但除了消耗大量的能量外,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偏斜的身体带起黑刃,以近乎不可能的刁钻角度发起捞斩,自右下至坐上的斩击将小丑的膝盖从后切开,从而破坏了他的平衡。

一直依靠身形娇小的优势进行游斗的宁子加速赶到,又一次以长刀砍下小丑的脑袋。

可是……

在笑,那落地的头颅中发出夜枭般的尖锐笑声。漩涡之壁立即将地上的头颅分解,然后以分子的形式重新排列到小丑的脖子上。

这已经不是【失心者】的自愈能力了,有某种存在或是意识在阻止德门特死亡。他并不是使伤口愈合,而是单纯地“保持状态”。

“诶嘿嘿!好痛,真是好痛。但是,这样可杀不死现在的德门特啊!”

小丑的双手故作夸张地在自己脖子附近揉来揉去,但因为他的手指已经变成爪刃,所以反而把自己的脖子搞得血肉模糊,比被砍掉的样子更为可怖。

“伪善之人啊,告诉德门特,你是以什么目的和德门特战斗的呢?”

嗜杀的野兽短暂地停下了动作,向自己的对手提出问题,他的眼中少见的在杀意之外多出一抹疑惑。

“嗯?”没有放松警惕,安格给出了自己的理由:“我只是不忍看到那些无辜的人被毫无理由地杀害而已。”

“诶嘿嘿嘿,还真敢说呐,伪善的楔子。你以为那些所谓的无辜者愿意被你拯救吗?你以为你的理由当真如此高大吗?真是可笑呐……”

话音落地,诡异身影在腥红的空间中画出扭曲的残像,小丑身体消失的位置,地面因受力过猛而塌陷,半椭圆的音障破开,但在那爆发的声音传递过来前,爪刃将先行赶到。

【事象回溯】在身边画出攻击预测线,计算出的数据提醒安格不能正面架接,力量上的对抗会直接破坏仅剩的两把黑刃。

因此,别忘了现在可是一体化状态啊。

自上而下的竖踢在途中将小丑的突进打断,宁子娇小的身体中积蓄着惊人的力量,前者落地时甚至使地面产生皲裂,原有的动能直到在地上滑行数米后才堪堪停下。

宁子再度跃起,长刀月轻楼环绕脖颈积蓄力量,准备使用处决剑技落羽。安格也跺地而出,抱着尽可能削弱对手的想法挥出黑刃。

的确,如果对手是【失心者】的话,或者说只要对手还有对痛觉的基本反应的话,都会因为刚才与地面的撞击而短暂眩晕,此时进行追击时最好不过的选择。

可偏偏,现在的德门特是个完全醉心于杀戮的怪物。

以近乎不可能的动作,德门特扭曲身体,用坚硬的爪刃迎上两人的攻击,恐人的力量将反应不及的后者直接拍飞。

这名小丑抬起头,血红的眼中,无尽的嗜杀欲宛如深渊。

“啊啊~本以为两个月过去了你们能有点长进的,真是有够无聊呢,德门特讨厌无聊,讨厌无聊!”

一如既往毫无逻辑的语气,那副脸上的疯癫笑容逐渐变得狂热,漩涡的血色开始加深,宛如刚从血管中流出。

“【杀戮之楔】,于此剥离。”

……

德门特并不是真名,但真名早已被遗忘。

对童年的最后印象只存在于被自己用餐刀折磨致死的兔子,和对此恐惧不已的父母的脸。

是的,从生下来开始,自己就对杀戮怀着谜一样的渴求。就像海中的鱼离不开水,自己也无法逃离对嗜杀的渴望。

当用餐刀割开颈动脉,那血液流出,滴落到地上的声音富有节奏而清脆,咚、咚、咚,混合着濒死者的悲鸣,这便是世上最动听的音乐。

刀刃缓缓地埋入肌肉中,顺着肌肉的纹路缓缓移动,那丝绸般柔滑的质感是对杀戮野兽最好的报酬。

是的,杀戮并不需要什么高大的理由,执行杀戮所需的,只有一颗嗜杀的心。

每个人、甚至每个生物都有这个欲望,或多或少,而自己,则是最好的代表。

是的——

(——我的人生,唯需杀戮足矣。)

……

有什么变了,安格能够感受到。【事象回溯】的世界里,每一粒尘土、每一片瓦砾、每一口可以呼吸的空气都被杀戮的气息侵染,在这片近乎封闭的空间中,就连无意识的死物也在渴望流动的鲜血。

同样的悸动出现在心中阴影的最深处,对嗜杀的渴望难以抑制,安格感到有一股声音寄宿在脑海中,对着自己不断呼喊。

去厮杀……去战斗……让鲜血永不停息……

但每当理智快被无穷的杀欲淹没时,又会有另一股力量及时将自己从血海中拉回。

那是寄宿在自己体内的楔子——【伪善之楔】。

当天地间的异变终于停止时,视线之内已只剩血色。眼前的,原本是小丑的生物已经完全变样——

全身的衣物完全消失,结实瘦削的肌肉被苍白的皮肤覆盖,四肢和脊椎长出穿透体表的骨刺。眼睛、鼻子、耳朵乃至嘴巴全都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分布在全身各个角落里的孔洞。

【杀戮之楔】从世界的积木建筑中拔出,以怪物的模样降临世间。

德门特已经完全变成杀戮而生的机器,他原本的存在已经在和楔子的身份彻底融合后完成转变,成为这个世界对于杀戮的广泛定义;换句话说,现在的他即是杀戮本身。

药剂的时间只剩下两分钟,必须尽快结束战斗。

德门特的存在无法被【事象回溯】解析,只看见他脚下的地方轰然塌陷,然后苍白的身影便刺穿空间,将一记刺拳顶到安格面前。

安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闪开的,他甚至感觉对方是故意没有击中,爆开的拳风自他右侧喷发,险些让身体失去平衡。

没有犹豫,用黑刃发动鹤切,对方立刻做出防御动作。没关系,这只是佯攻,主攻者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对方身后。

【魂形】,处决剑技——枭首。

月轻楼卷起紊乱的气流,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到剑尖,对准脊椎的关节处斩去。

然而,德门特跺脚发力旋转身体,双臂伸出的骨刃在将安格的佯攻弹开后,迎上了宁子的长刀。

即便是全力解放的宁子也不由得咬紧牙关,从一体化传来的信息里,安格能明显感到对手的力量完全碾压宁子。

应该是故意在放水吧,德门特分别以一记直拳和斜踢击退二人,然后轻声发问:“汝知道嘛?”

化身杀戮的德门特的语气中再无往日的癫狂,无法得知他的声音是从何处发出的,那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犹如贴在耳边的细语。

“成为楔子的条件,首先必须是对应人性的极致。”

“你什么意思?”

“还要吾提醒吗?汝乃【伪善之楔】,不为他人所行善者。那些将死的弱者,汝此前说,因不忍视其无由之死而反抗吾。事实,又当真如此吗?”

安格沉默了,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如果真如他所说,自己的行为就是为一己私欲的伪善;诚然,自己反抗他是为了结束这场灾难,回到向往的日常中;但同时,不也拯救了那些无辜者,那些可爱的孩子们的生命吗?

这样的自己,难道是伪善吗?

德门特似乎失去了耐心。

“无法回答吗?虚伪的善良,既然如此,就给汝一点刺激吧。”

……

沦陷区域中,未被炸死【失心者】们从废墟中爬出 ,对鲜血的渴望让他们听到了这位杀戮化身的声音,它们目标明确地朝离自己最近的6个地点赶去。

3号据点,4名警备员和撤退的士兵们汇合,正在审问杀死了领队的费萨尔。

“你为什么要杀死队长?!有什么动机?!”

“呵,呵呵……”费萨尔扬起流血的脑袋,“你们这群愚蠢的小偷,吾主的惩戒即将达到,到时候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哈哈……啊!”

刚笑了两声,一记枪托便砸到了他脸上。

“胡言乱语,西维尔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们了?”

临时转任领队的士兵疑惑地自言自语道,霎时间,一道扭曲的身影冲进大门。虽然它很快被站岗的两名警备员开枪射死,但紧接着,一波又一波的【失心者】涌进据点。

“迎击,掩护平民从后门撤退!”

领队的士兵果断地下达命令,但当平民抵达后门时,同样的嘶吼从门后传来,非人之物们撞开加固的铁门,在人群中大肆杀戮。

名叫莉莉的女孩和其他孩子们四处逃窜,最后躲进了一家废弃的店铺仓库中。稍大一些的孩子尽力想要让莉莉停止哭泣,却都无能为力。

在这危急的时刻,这群已经失去了父母的孩子首先想到的便是曾当过自己“爸爸”和“妈妈”的安格与宁子。

危险步步逼近,仓库外的惨叫与枪声开始减弱,若有若无的低沉嘶吼在门外此起彼伏的交相呼应,像是刽子手在行刑前的窃窃私语。

“呜呜……,爸爸,妈妈……”

随着莉莉的最后一声哭喊,嗜杀的怪物们用利爪撕开大门,血红的眼睛在昏暗的空间里幽幽反射着微光,却是那么的令人绝望和害怕。

漩涡外,【万用魔方】小队还在与扭曲的生物战斗。有卡兰特的加入,小队在面对这些怪物时变得游刃有余。

就在这时,秦的声音在无线电中响起。

“卡兰特,出意外了。”少见的没有颓然,取而代之的焦急清晰可闻,“【失心者】朝我们的隐藏据点发起了攻击,数量很多,从D1中心撤退的士兵根本无法应付。”

“该死,那个小丑还能控制【失心者】吗?不过它们是怎么发现据点位置的?”

“不知道,比起那个,更多敌人朝你们的位置前进了,现在撤退还来得及。”

“撤退……”

卡兰特用风刃切下了两个脑袋,大口呼吸以缓解过度使用【格雷特流体】带来的疲劳。

“要是我们撤退了,到时候那两个小家伙出来不就得面对这群怪物了吗?想都别想。”

【万用魔方】小队依旧聚集在漩涡之外,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怪物占满了视野。血腥之风带来粘稠的气息,闻上去像是往枫糖浆里加了几勺盐。

钉弹、折叠刀、启动式、单兵爆炸物,能用的手段全部用上。7名精锐的士兵在一片黑色的“潮水”中打出一片空地,只为了在两位年轻人完成自己的任务后能够得到及时的接应。

天平向着一头倒下,但还不到放弃的时候。他们本就是预定要在几小时后的轰炸中死去的人,即便5个据点全部被攻破,只要最后能有几个人幸存下来,便可以说是成功了。

“让这群怪物们瞧瞧,什么才叫人类!”

最后的命令下达,这只小队坚守在各自的位置上,等待他们的结局只有凯旋而归……亦或战死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