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好,那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也就是那之后的第四天的早上。天气有所好转,至少没下雨,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征兆。
由于没有信号,我们无法通过手机上实时更新的天气预报来判断天气的好坏。
所以,虽然现在不会下,但并不代表过后就不会,也可以说是时间每流逝一秒下一秒就都有降雨的可能。
毕竟从五月低至七月是国内大部分地区的雨季,所以这段时间随时降雨并不是什么奇怪事。
于是,趁着天气还没往坏的方向转变,向志权召集了所有人在一楼大厅里进行商议。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虞艺、泽勇和齐小珍三人。就在所有人都赞同三人的自告奋勇时,姚香老师忽然开了口:「让我就代替泽勇同学去吧。」
「不行!这里需要老师你,还是由我去吧!」
在所有人充满的视线都向她聚集而去,泽勇立马驳回了姚香老师的提议。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疑惑之时,姚香老师继续补充道:「泽勇同学,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太放心让你们去,虽然我也只是个任职不到一年的教师,但至少懂得比你们多。所以,万一出现什么紧急情况我或许还可以解决难题。」
听后,有人似乎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
虽然这里需要姚香老师作为长辈来指导分工,但如果在往回去的路上碰到了救援队她也能够更加清楚说明我们的遭遇情况。
相比前者来说至少还有向志权作为班长来指挥,所以我更加赞同后者也就是姚香老师的决定。
「——嗯。姚香老师说的没错,至少她身为长辈也能在碰面救援队的时候也能够比我们更家清楚向救援队说明情况。所以,我赞同姚香老师的提议。」
向志权抵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得出了和我不相差的结论。随他之后几乎是所有人都赞同了姚香老师的提议。
「好,那就由姚香老师代替泽勇吧。」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能认了……」
泽勇最终还是无奈的屈服于票数的优胜之下,多少还是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你能够理解的话就好了,泽勇同学。况且这里还有志权同学在,你身为男生即使留下来也在很多地方都帮得上忙。」
姚香老师一边拍泽勇的肩膀一边说着,泽勇默认的点了点头。
————————
之后不久,三人带上少许水物资源和一把太阳伞便离开了山庄。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九点,不出意外的话晚上七点应该就能走到国道那边,如果是遇到救援队的话时间还会大大缩短。
本是小小的送别会却变成了许多女生相拥而泣的道别会,她们的心情我也能够体会得到,毕竟这是个没有任何确定性因素的方案。
如果没有遇到救援队的话,那他们的处境将会比我们更加糟糕,更别说几天以来已经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并且还没有什么可补充营养的像样的食物。完全可以说是孤独一掷的方案了。
大家都目送着几人直至消失在视野之中才渐渐散去。
看到安玉在安慰着其他同学。
我抬头望着天边,虽然仍还有些乌云时而游过,但相比昨天来说至少好转了许多。
虽然如此,但降雨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不知道为什么,本为无神主义的我在这一刻却开始期望着幸运女神能够站在我们这边。
——前后矛盾的祈祷。
「发什么呆呢?」
侧边传来这么一句,转头发现是沈曜正朝我这边走来。
虽然才只是不到五天,也竟很明显的可以看得出大家都消瘦了许多,包括我面前的沈曜。
大概在他们眼里我也差不多是跟他们一个模样吧。
毕竟经历客车事故的打击以及没什么像样食物得以摄取,就算是再继续坚持下去,山庄内部幽暗的光线及环境恐怕都会对个别人引起精神上的污染吧。
「不,没什么 。」
「是吗…,话说‘趁这个时候天气还好,我们要尽可能的在树林里找食物’——班长这么说的哦。」
「好,我知道了。不过这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什么事?」
沈曜转身之时又回过头来。
「对于昨晚曹雨华的事…你怎么个看法?」
「怎么看……是指?」
一边留意这他的表情变化一边继续问:「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那家伙不是一向都畏手畏脚的吗?所以他当时的说辞我觉得不太符合他平时的作风。」
「你是说他的话不可信吗?」
「我只是觉得当时他面对那样的情况为什么能够冷静处理,没说他的话不可信。」
说完我又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呢?」
「啊…嗯……,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奇怪呢……。不过也有些人在不违心的时候会偏执于解释,我觉得他当时就是这样吧。」
我稍微盯着他几秒之后说:「嗯,说的也对。可能是我太多虑了吧。」
「所以说你这家伙想太多了。走吧,我们也跟上去吧。」
笑着拍了拍我左肩就朝着树林那边正在集结的男生走去。
我心里搞明白了一件事,沈曜和曹雨华肯定是在隐瞒着什么事这错不了。
但他们口中所说的『诅咒』到底是某种代号还是字面上的意思,果然还是得继续留意一下。
4
妫雪明明一直都很少跟班里人说话,却很积极的在帮助大家医治伤口。
我本以她是不想和别人接触,但现在看来似乎又并不是那样。
于是在发现她还懂得医术的时候,在外貌出众且成绩好的酷女生的基础上,我改观了我对她的看法。
成为同班同学到现在好像也有一年多一点了,但我几乎看不到她跟别人说过几句话,我也是。
除了几句简单的问候语之外基本上就没什么和她说过话。
然而就是这样的她,却似乎跟段君相处得来的样子……
毕竟…那天也是…昨天也是……
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虽、虽然我知道这事非常的特殊时期,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两一起的时候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不舒适感。
果然还是我心胸太狭隘了吗……
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却莫名的吃醋,而且也像是在怀疑段君一样……
我还真是个小孩子气的女生啊……
「妫雪同学,帕子洗好了。」
走到她旁边,我蹲了下去把洗好的白色帕子递了过去。
妫雪用鼻音「嗯」了一声似乎都没有看我一眼便接过帕子帮傅斌老师擦拭身上渗出来的汗水。
「傅斌老师现在的情况……很严重吗……?」
「伤口已经感染得很严重,由于没有及时缝合伤口,也虽然做了简单的止血措施。但还是已经出现了因为伤口细菌感染引发的发症,发热、虚汗以及败血症等。」
「难道……光靠碘伏消毒也不行吗……?!」
「理论上碘伏的杀菌效果最好,但有局限性。所以,对于已经侵入血液循环的细菌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以现在仅剩的医疗物品来说根本达不到能够清血的效果。恐怕……他要撑过今晚都有点难了……」
「怎么会……」
其实我这之前的心里多少也知道傅斌老师可能撑不过多久了。
毕竟现在的傅斌老师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眼袋也已经开始发黑。就算是我对医学方面并不了解也是知道那是失血过多导致的状况。
明明看得出来,但我还是无法直面那样的事实。
毕竟……因为这场事故已经死去了将近一半的同学,也虽然已经经历过失去同伴的痛苦。
但我果然还是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即便是还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放弃。
所以,我将给出希望的答案寄托在了妫雪身上。期待着她能够说出「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之类的回答。
然而,结果而言。与我内心深处早已得出的答案一样,使我的眼泪在不知觉当中打湿了眼眶。
「我不太明白你在哭什么。」
妫雪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不冷不热的那样说了一句。
这让我不禁怀疑起她冷漠的程度是不是觉得就算我们所有人都死掉了她表情都不会变一下呢?——在内心情绪的波动下燃起了莫名的火气。
「这、这可是你的老师啊!?为什么要那样说?!!」
「说了又怎样?」
「难、难道你连身为人的‘感情’都没有吗?!!」
说完之后,我才发觉自己太过激动说错话了。就算是背对着的我已经感受到了大家朝这边投来的视线。
妫雪听后沉下了脸,接着突然抓住了我的衣领厉色对我说:「难道——哭出来就能够解决困境了?不,那只会煽动旁人的情绪,渲染别人的心情。哭泣?现在我们就连哭泣的体力都没有,在获救之前需要时刻保证自身的体力这一点你还不懂吗?!体力不支的人在危难时刻只会拖人的后腿这一点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现在的处境你还不清楚吗?!站在道德制高点装善人你也给我有个度!!!」
是、是啊……
如果妫雪没有感情的话就不会那样东奔西跑的帮大家包扎消毒伤口甚至还特意去树林找中药材了。
面对困境的大家都一样,只是不得不去忍耐而已。
回过神来,才发觉我自己是有多么的任性。只是把自己心内深处那矛盾的心理强加到了妫雪身上。
我——果然是个坏女人……
「好了好了,大家先别吵了,嗯?」
我已经听不进向志权说的话,只剩下余光看见的他的笑脸。脑海里陷入了极度的自责当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可能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眼泪在我说出「对不起」的刹那猛然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无视了身后的呼唤我抹着眼角的泪水独自一人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无目的快步的走着。
5
「能不能砸开?」
泽勇双手捧着一颗沾满黄土的大理石继续砸了几下之后喘着气说:「不行……这铁锁太硬了死活砸不开。」
虽然也只是想通过震动使锁里面的结构松弛,但果然还是不行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泽勇砸锁的方式好像有点奇怪?却又一时间断片似的说不上来哪里怪。
「换我来吧。」
一旁的殷成说罢就拿起泽勇刚放下的大理石就准备砸上去。
「放弃吧…再这样下去也是无用功的浪费体能而已……」
顿时,所有人将目光移到了沈曜身上。而宇弘文则做出了反驳:「不,怎能可以放弃。你们也看得出来这可能是个仓库,所以怎么说都会有派上用场的物资。如果成功了的话我们的努力也不算是白费。」
「那也要看你说的‘如果’到底会不会成功啊……」
沈曜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果然还是得寻找方法撬锁才行。而问题就在于我们之中根本就没有懂锁的人存在,这是最致命的问题。
「算了,今天就这样吧。砸不开再呆下去也无济于是,回去再商量一下方法吧。」
「说的也是。」
宇弘文点点头之后转身呼吁着另外几人便动身返程。
现在是下午两点过半,距姚香老师几人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六个小时。
也就是说他们至少走了一半的路程,同事也意味着可能仍然没有遇到救援队。不然老路那边不可能不会出现任何动静。
之前向志权似乎观察的不是很彻底,在这之前我和沈曜再一次查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这片山区很奇怪,毫无人烟存在的迹象。
山谷之间似乎隔着一条比较宽的河流,由于地理位置较高的缘故起了雾气无法看到河流的具体情况……
不,等等!?
突然记起来……我们来的时候客车还开过了一座石桥来着……?由于当时车没开上山之前我没太留意车外的物和事。
「话说……我们来的时候,是不是经过了一座桥呢?」
刚说完,几人就将视线转到我这边。
「呃?突然之间问这个干嘛?不过你这么一说起来好像的确有那么一点印象来着……」
沈曜抵着下巴回想着。
「确实是经过了一座桥——」
「桥」字没说完,宇弘文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什么继续补充道:「难、难道说……」
「啊嗯,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这几天持续大量的降雨引发的洪水有可能会——」
「——把桥冲塌,对吗?!」
殷成也立马理解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没错。这也就解释了救援为何迟迟没有到来的原因……」
忽然沉默,不用想我都知道此时他们心里在想什么。这意味我们在获救的道路上又添上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物。在心理上不受打击是不可能的。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早点说?!这样一来姚香老师他们岂不是白费功夫了吗!?」
「我也是才刚刚发觉到这件事,不过这也只是我个人的推测。一切在收到他们的消息之前还不能下定论。」
虽然有些激动,但我能够理解泽勇的心情。毕竟如果早点察觉到的话就不会让他们去了。
「怎么办?回去跟大家商量一下吧。」
「商量是肯定的,段君的推测也不是毫无逻辑可言。只不过这样的消息一出肯定会让大家更加绝望。所以,还是先对向志权说一下吧,征取他的意见。」
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宇弘文的说法。
正当我们几人继续迈开脚步朝着后院前进之时就碰到了迎面走来的释蕾。
此时他们脑子里都想着和我同样的问题吧。
「释蕾同学,有什么事吗?」
宇弘文率先问道。
「嗯、嗯。就在刚刚…妫雪和安玉突然吵了起来……结果安玉好像哭了……」
没等他说完我就有些激动的抓住她的肩膀问道:「安玉,她现在在哪?!」
6
这种感觉真是讨厌啊,为什么就突然哭出来了啊……!
这不是完全就是妫雪在欺负我一样嘛…!
况且……她说的没错。
『站在道德制高点装善人你也给我有个度』
脑内回荡着妫雪说的话。为什么当时会那样说自己完全搞不明白。总觉得在这阴暗的环境里生活就连精神都有些不太稳定了。
不…不对……不能给自己找借口!
就算是因为环境的压抑导致精神有些恍惚,那些也都是发自内心的话,不然也不会那样说了吧……
脑内忽然又闪过段君和妫雪在一起的画面。我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果然……还是我的气量太过狭隘了啊……
「怎么了?一个人躲在这……」
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话,我的身体不由得颤了一下。转身发现是段君正俯视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段君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明明不想哭,却根本止不住眼角的泪水。
那一刻我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想扑进段君的怀里。
「我已经听说了哦,你和妫雪吵起来了之类的……」
我有些哽咽的「嗯」了一声。
段君的胸膛总是让我感到安心,虽然有一股汗水味……但此时的我根本就没有在意那种事。
「段君…我……。明明妫雪一直在帮我们我却对她说出了那样过分的话……我……」
「人压抑在的时候往往冲昏理智。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需要大吵一架才能够进一步的了解对方的想法。所以,这是个正常人都有过的经历。你没必要有什么心理负担,通过这次吵架你不也了解到了妫雪的一些事,不是吗?」
啊……段君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这样放任我,这样安慰我。
明明受委屈的不是我却受到了他的安慰,强烈的罪恶感顿时涌上心头。
不,这样不行。这样一来我不就完全变成一个只会在别人面前卖惨的坏女人了吗?!
随后我立马向后退了几步,脱离了段君的怀抱:「嗯,谢谢你段君。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我决定去跟妫雪道歉。不,不如说是我本该欠她的道歉。」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段君对我笑了笑我这么说着。随后伸出右手将我眼角的泪珠轻轻抹去。
「嗯。那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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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家面前对妫雪说了那样过分的话,道歉,当然也要在大家面前向她道歉才行!
走到大厅过道口,我开始寻找着妫雪的所在地,然而环视了一周却并没有看见妫雪的身影。
当我以为她不在之时,一个身影从我身边经过,我不禁立马叫住了对方:「等一下,妫雪同学!」
她并没有立即停下脚步,而是听到我说的之后再走了几步才停了下来:「有什么事吗?」
与平常一样冷淡的语气,也可能还是在生我的气,——那是理所当然的。
「那个……刚才的事……对不起!我当时态度有些激动了,不该那样说你,总之……对不起。」
我不寻求能够得到她的原谅,就算是讨厌也罢。毕竟,这是自己一时说话不过脑造就的后果。
就那样沉默了片刻,妫雪总算开口说:「我先问了一个问题,安玉同学。」
「嗯~?」
我不禁抬起身子与她对上了视线,妫雪就那样侧着身子与我对视着。
「你是出于‘在大家面前对我说出那样的话有损自身名望’从而想对我道歉,——还是说出于自身对我的内疚来对我道歉呢?」
没有谁听了这话都不会觉得刺耳吧!但这也说明了妫雪确实还在生我的气,光凭这一点我觉得自己的道歉是值得的。
「当然是后者啊!之后我思考了许多,觉得妫雪同学莫名其妙被我那样说心里一定很不舒服吧——那样想着。况且事情本来就是我错在先,所以,这是我发自内心的道歉。」
「是…吗……。」
这时,妫雪终于肯转过来正对着我。又过了片刻,她缓缓开口说:「呐,我问你。你不觉得人类这种物种很麻烦吗?身为食物链顶端的生物,却如同生活在囚笼的困兽那样,既不能像其他生物那样一直单纯的活着,也不能随心所欲的一直做自己想做的事。」
「抱、抱歉……我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也是……,不能理解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你我都是那囚笼之中的困兽,只不过,即使是困兽也终将有一天会突破那看似牢固的笼框,尽情倾泻它原始的欲望。」
妫雪一边说着,一边逐渐离我远去。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妫雪像是变了一个人。
一个与平常完全不同的她,一个,眼神中充满了悲伤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