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记忆河流流到了阿萝过门的前一天。
我脑袋发胀,按照千岁的说法,这是在时间河流待太久之故。我们身上的时间跟记忆河流里的时间大概是有时差之类?还有时间流太急以致造成了类似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感觉。
幸好这些都不会对我造成永久性的伤害——只要回去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跟被她吸取神力一样呢。
虽然是婚嫁,但到底阿萝也不过是一个丫鬟,所以阖府在装饰上并没有什么表示。也许阿萝的房间会披红挂绿、张灯结彩,但记忆河流里并没有她的房间。
不知道府上其他人的心情如何,但我跟千岁所见三人,只有花王天长叔是高高兴兴的,走路也想喝醉了酒一样。小姐跟丫鬟则是不言也不语。小姐紧紧地闭着嘴,不愿意说话,还不看丫鬟一眼。丫鬟却挤弄出笑容,总是去看小姐,斟茶递水忙个不停。有空时,还伸手去拿台上的糖果,先自己吃了一颗,再剥一颗给小姐。小姐扭过脸不吃,她便将自己吃着的嚼碎了吞了,再将本要给小姐吃的,塞进自己嘴里。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阿萝不见了。
这是小姐亲口说的。
深夜,她来到河边。
走到还留在岸上的纸船。
纸船里面的鸡骨和鸡胸肉都还在。鸡胸肉上连一只蚂蚁都没有。
只是纸蓬瘪了下去。
小姐蹲下身,伸手将纸蓬重新鼓起来。
“是谁……对了。”
她的声音全无起伏。
“孟公孟婆。”
“孟公孟婆。”
“孟公孟婆。”
“你们听得见吗?要是你们真的存在。我是连西方夫子的教都不信的,更何况是你们。”
“不过,今晚我得信一信你们。因为我的好朋友是信你们的。现在她走了,我不得不来告诉你们一声。”
她从怀里拿出几张纸,上面写着如钱币大小的字。
是阿萝的字迹。
“阿萝她啊,去金山了。”
“她一定几天前看见新闻纸上说花旗发现了金山才去的。这一路的艰险,我看她是全没有预计。难道这是我害的?我是想帮她救她的……”
“你们看看她说的,说是希望我永远也不必嫁给不喜欢的人,不必被老太爷、老爷、少爷逼婚,写下来又划了,说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嫁一个好人家。你说这小傻瓜……”
“她还拿了我的金兰簪,留下了她的……”
“花王这下是臭了,连着我们家也尴尬。邓家说是我们教导无方呢!他一个卖豉油的知道什么方啊圆的……看着吧,将来我要办一家更大的豉油厂,将他豆腐荣的豉油统统挤走,让他的小少爷再回去卖豆腐花……”
“你们听到我说什么了吧?要是真的听到了,那就给我好好保佑阿萝她平安出海,无风无浪到金山。我就不劳你们费心了。既然阿萝对你们这么有信心,我就将她的身家性命都拜托你们了……世间事到底没有多少是轮得到我管的啊……”
小姐絮絮叨叨一轮,再不看信一眼,胡乱将信快快叠成小小的一块,放进纸船里。最后,狠狠地将纸船揉成一团,用力丢到河中。
当纸团跟水面相触的瞬间,小姐——将来的黄婆婆,化成了一蓬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