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痛,转过头来的我,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还是——这个人,果然很适合龙江书院的校服诶。
我伸出另一只手将玻璃碎连着沙子扫进小坑,起身用脚将沙地填平。
好了,回去吧。
“……你给我站住!”
我马上站下脚步,就跟条件反应一样。随后才回过神来,这里不是学校,我没必要样样都听班长的话,而且我这种学生哪怕是在课室里也是拿正牌不听话的。何况,眼下我还不知道她还是不是班长呢。
“怎么了?”
眼前人喘着大气,胸口微微起伏。
跟其他人开口闭口“CC”不一样,也跟黄婆婆的“二小姐”不一样,虽然小小声,但她叫了我的名字。不是绰号,而是名字,连名带姓的名字。我上一次叫她的名字是在什么时候?应该还是小学之前吧?
忽忆金兰友,绕床弄青梅。
青梅很好吃么?酸得倒牙。我都是怕晕车才勉为其难含一颗的。才不会像姐姐那样什么花花果果都塞进酒樽。
我还以为她是一路跑过来才喘气,但听她直呼我名,我就知道还有别的原因——她应该很生气。这种情绪在学校里应该很少见,而自小相识的我自然比同班同学更加熟知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蹙。
这个人比我还要装,也难怪大家都被她的外表骗了。
“拜见班长——”
当然,我不会真的弯下身子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
“散步。”我双手揣在口袋里。右手有些痛,说不定流血了,但我不想让班长知道。解释实在太麻烦。
“我听奶奶说你落水了?”
她的奶奶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林妹妹”。
“你可真够蠢的——”
“又不会游泳,下去有什么用。你不会打电话叫警察吗!”
“……还有,你为什么不来上学!”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扯了一大堆,结果就归结成一句“你为什么不来上学”吗?
“我上不上学,跟你没有关系吧?”
她咬着嘴唇,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发白。论打架我还真不怕她。只是她这种表现愤怒的姿态过于套路,在现实却很少见,这让我忍不住偷瞄了几眼。
“是没有关系,跟我。但我是班长,保证学生到校也是班长的职责之一。”
果然还是班长啊。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雅兰老师很难做!”
哦,是雅兰做班主任吗?那干脆让她给我打掩护好了?至于班长所谓让老师难做的说法就让它随着溪水流入大海吧!雅兰来我家蹭饮蹭食这么久,也该报答了。
父债子偿,姐恩妹受,很应分吧?
被班长无头无尾骂一顿就要乖乖跑去学校,我是这样的人吗?
“……不去上学,一天到晚游浮浪荡,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在欺负人家小学生呢!到时候书院的风评也被你搞坏了。”
我看起来有这么大恶人吗?
真不愧是班长,轻易就找到了大条道理,还会从学校借势。
我毫不隐藏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当心我告诉心游姐姐。”
也许是她发现自己的哪一句话都不能打动我,终于祭出了杀手锏。
那还真是厉害啊。
而且我肯定,告诉姐姐这一招比告诉老师有效。
要是别人说这样的话——不是“我告诉你姐姐去”那一句,也不是谁都知道怎么样可以找到她的,而是之前那些——我说不定就左耳入右耳出了。但她这样说我却愿意听一听。
放在以前,我们还一起玩的时候,她是不会说这种话的。事实上,我很清楚。当时,这个人害怕老师,比我还要害怕得多。而我之所以害怕幼儿园里每天笑嘻嘻的女性,不过是因为她们都认识我的爸爸妈妈而已,并不是害怕她们本身,而是害怕那种连接不同时间和空间的关系——我大概在小学时候,了断了大部分这种关系,才理解到这一点。
班长第一次当上班长是在小学三年级,之后就一直延续到现在。
她其实不常把老师挂在嘴边,倒是经常在私底下说说老师们的笑话。没有比那种我告诉老师去的学生更让同学讨厌的了。
但偏偏在我的面前却如此。
我掉头就走。
在别人面前将讨人厌的举动藏起来,在我面前却肆无忌惮、大加利用。
她是有多在乎我上不上学啊!
直到我回到家,发现自己手上两手空空,我觉得,在那一瞬,说不定我真的将头掉了。
而千岁也不在。
餐桌上放着一张纸,纸上压着一支笔。
可见她的语言很好,文字不太行。
就是低年级小学生的生字簿上那种歪歪扭扭的笔迹——
“神灵出现,我去送走祂”
在隔了一大片空白之后,还有一句——
“晚上不用等我回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