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嘴角弯了,连忙用心掰直。

少女湾就在大港附近。大港是地图上的名称,但本地人一般称为“旧港”,好跟三边的“新港”区分——三边新港那是真的大。从旧港往回走大概两三百米,就是少女湾。少女湾之所以为少女湾,是因为这里有一处突出的海角,而在这突出的海角上,安放着本地出身的雕塑名家吴鹤子老先生的作品——一个屈腿而作,远眺大海的少女。按照吴老先生的创意,少女似乎是仙家人物,但从那位仙女身上的民间传说来看,我以为她本身也许是一个打渔女,再思虑多一层,恐怕还会得出她惨死在海边的可能性。

“你倒是想得通透。脚上的伤口没事了吧?”

“完全好了,你呢?”

她给我看了一眼她的伤口,还没脱痂。复转过身,低头,一脚一脚轻轻蹭着地上的砂石。

“我好得很。你那天是要过来放船吗?”

她摇头。

“那天我打算先看看,一不小心滑了进去。”

“船还没有走哦。”我提醒她。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右脚,轻轻地用鞋头踢了一下船身。这下,小船终于摆脱了困于石头河湾的困窘,打了几个转,顺着河水飘飘然远去。

“孤帆远影碧空尽,轻舟已过万重山,肠断白蘋洲呵……”

“那是什么意思?”她毫不在意地将溅到手上的水擦在短裤上。

我伸了个懒腰,后颈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碧空如洗,不见片云,远方的天空被不远处的树林和小山丘遮挡了视线。

“就是,祝你的小船一路顺风的意思。”

“你是哪一间学校的?”

还真是突然啊。

“龙江书院。”

“是高中?初中?”

“初中。”

“你不去上学?”

“嗯……”

她说的没错,而我也可以用今天提早放学的实话来搪塞她。不过我不打算这样对待我的学妹。

“我可记得龙潭小学星期五是不提早放学的。那你是……”

“到你管!”

“那你也就不要管我啦。”

“谁管你!”

过了好一阵,还是我主动开口。倒也不是打算消弭我们之间因为“上学”而出现的隔阂,而是单纯想听听她的意见。

“小学有趣吗?”

我不是不清楚自己的母校,但有道是“各花入各眼”。

“还好。”

个中意思似乎是“不怎么好也不怎么坏”,照我说,这是最糟糕的。看来这家伙也是潜在的逃学少女呢。不,现在就已经可算是演习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将船放出去吗?”

比起上学如何,当然是在河边放船有趣。只不过嘛……嗯……根据我所知道的放船,只会在追怀亲人时才会用到,为免共情我还是装作全无兴趣好了。

“你知道吗?”她背对着我,一脚用力地将砂石踢起,烟尘中,砂石就像流星一样纷纷落入河中。

“据说将愿望写在纸上,折成纸船,放在水里流走,就可以心想事成哦。我想,木船总比纸船要坚硬吧。”

在迷信的同时保持理性,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到底是小学生,也许她心目中的物理规则还不足以打破心诚则灵的幻想?

“这只酒瓶船花了多少钱啊?”

“不花钱,我从家里的酒柜拿的。”

这样好吗?

“这本来就是我生日时妈妈送给我的礼物。”她补充说。

“但你没跟你妈妈说,对吧?”

“我拿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跟她说?”

哦……

“要是你心想事成的话,告诉我一声哦。”

见她如此有主见,我也想起来,自己还有消息要对千岁说,虽然在城西书店收获不大,但那也表明我并非无所事事,光答应不动手。

“这个你去问黄婆婆啦,这是她告诉我的。”

“黄婆婆说的?”

我的师妹点头。“以前……放暑假的时候,奶奶带我去私伙局玩,我听她黄婆婆说的。”

“她怎么会无缘无故跟你说这些?”

倒不如说,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她没对我说这些?

当然她没有说的义务,但同一件事,对这一个人开口对那一个人闭嘴难免会让人——主要是让后者——思疑。而且,我还多少觉得黄婆婆对我很不错,总是在“林妹妹”面前帮我说话。

“那个……我也不记得啦……”

哦,你也不记得了。明明还记得做法,却忘记了原因?还冒着溺水的危险也要去做。

也罢,我虽然对别人的小秘密有兴趣,却不会刻意打探。

“总之,黄婆婆说她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难道她也试过吗?”

“她试过哦,我问过她,她亲口承认的,不过她用的是纸折的船。”

嗯,还是纸船对味。

“我走了。”她提醒了我,”我该回家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我叫‘小学生’,又叫‘师妹’。”她吐吐舌头,一路小跑去了。

这就是所谓柳眼窥人,回眸一笑吧?

妙、妙、妙。

可还有玻璃没有埋呢。

真是虎头蛇尾。

我蹲下身,将在城西书店买的书放在一边。另找地方挖坑。就在我将玻璃丢进去时——

“你又在干什么!”

背后传来咄咄逼人的不像提问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害得我用力地抓住了玻璃碎。

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