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要吃泡芙！泡芙！”璇一脸生气地张着双臂对着吴殳面前的地板狠狠地跺了下去，并且不止一次，不带停地制造着恼人的噪音。
“你又没说要买。”吴殳坐在地上，嘴里咬着煎饼，撇过头去，保护着自己的煎饼不被溅起来的灰尘污染。
“汝就不懂女孩子的内心吗？！咱都说了咱喜欢吃泡芙，咱喜欢吃泡芙汝没听到吗！”璇生气地跳了起来，然后把吴殳旁边的塑料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个个拿了出来，“汝看看汝都买了什么，面包，煎饼，豆浆，还有橘子！咱都说了咱不喜欢橘子！”
“爱吃不吃，反正饿的是你。”吴殳又咬了一口煎饼，继续背对着璇，压根没有任何要看她一眼的打算，“我手机没电了，身上那点现金就够买这些。再说了，你想吃你直说啊，拐弯抹角我哪懂啊？”
“咱难道没说咱不喜欢吃橘子！”“我也没说这橘子就是买给你的啊。”
吃掉煎饼的吴殳转过头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女孩璇生气地跺脚。
“真是可爱啊！”这是吴殳全程内心的想法。
他并非是没考虑过给璇买泡芙，但是已经习惯了手机支付的他，身上并没有多少现金，如果给璇买了泡芙，那么自己就很可能要吃不上饭。
相对于享受资料消费，对于吴殳而言，此时面包煎饼这种生存资料消费的边际效用明显更高。
本来他是想直接跟璇说明这个情况的——这也是他的一贯作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璇，他就忍不住地想要欺负一下她。
这大概就是萌物控的恶堕吧。
吴殳的内心小人流出了两行感慨的眼泪。
但是也是值了——在见到璇发脾气的样子的时候，吴殳感到内心某处似乎得到了满足。
感觉自己在朝着危险的方向发展，在违法的边缘试探。
吴殳突然感受到旁边传来一阵恶寒。
从自我陶醉中醒来的他看到璇总算是对抗不过饥饿，停止了闹腾，吃起面包来了。
但是正在吃面包的璇，却用那双眼角带着泪珠的、散发着怨念和杀意的深黑瞳孔瞪着他，仿佛要用视线将吴殳穿个透心凉，心飞扬。
这时候倒像是一副鬼女的样子。吴殳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贞子。直到这一刻，吴殳才从外表以外的地方首次感受到璇和普通人的区别，璇身为鬼女的本质。
虽然浑身散发着杀意，但那含着不知道是委屈还是辛酸的泪一口一口咬着面包的长发女孩形象，实在是没法让吴殳害怕起来——甚至让他在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难道这就是萌点？
深夜的街道上，一个高大的男子背着两柄长短不一的刀剑，右手牵着一个约莫十岁样子的小女孩，在寒寂零落的月光下静悄悄地走着。
“撒，咱说，汝是要带着咱去哪里？”一声稚嫩可爱的童声打碎了这冷寂。那女孩抬起了头，挑开两只有着漆黑眼瞳的慑人双眸，看向牵着她的那个男子，“咱猜汝是要带着咱去监狱不是？”
“……”但这名男子却没有回应，只是抬起了头，望向了漆黑的被沉云裹挟的夜空，好像在寻找着那些并不存在的星辰的残辉。
这两人正是吴殳和璇。
“撒。”璇抬起头来同样看向闪着零星斑点的夜幕，轻声笑了出来，“汝在想什么呢？”
吴殳没有言语，但却不自觉地握紧了璇的小手，柔软，纤细，玲珑。仿佛这样便能够缓解他内心的焦虑。
“撒，汝就这么喜欢咱吗？”感受到来自吴殳手心的温度，璇微笑着再次看向吴殳凝重的双眼，“还是说，汝喜欢的不是咱，只是因为咱的表面年龄刚好符合你的口味？”
当然是因为驱逐舰最棒了！
吴殳的内心本能地做出了回答。
但吴殳大多数的内心仍旧在纠结。这个回答不过像是CPU的虚拟逻辑处理器一般，利用吴殳挣扎的间隙做出了潜意识的反应。
自己做的事究竟是对亦或是不对？
尽管璇说她不会杀人，但是将那种已经没有挣扎机会的人送到璇的手里当做食粮，真的合适吗？将无辜的人，即便是即将死掉的人，卷入这场本不该卷入的怪异之中，真的合适吗？
“撒，咱说。”璇扯了扯吴殳的手，抬手指向前方，“汝要让咱进那里面吗？”
璇的手指指向的，是一堵高高的围墙，围墙上满是铁丝网，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哨塔，上面的探照灯将围墙周围完全照亮。
吴殳在这里停住了脚步，停在了围墙灯光覆盖范围之外，望向上面的哨塔。
“……”他没有言语，只是做出了叹息的样子，但却并没有发出声音。
两人所站的地方，是各个灯光之间的暗区。但借着散漫的光线，吴殳仍旧能够勉强看见璇那两只吞噬着微光的深邃眼眸。
“我们回去吧。”吴殳牵着璇的手，轻声说道。
一方面，他没有料到死刑犯的看守会如此严密；另一方面，他确实动摇了。
他确实不想把这样其他人卷入这场怪异。
“撒。”但璇却看着围墙，那吞噬着光芒的双瞳仿佛穿透了砖石，看到了围墙之后，“咱可是看到了一个绝望的恶人啊。”
“咱说。”璇看向吴殳，“那就是咱的食粮吗？”
吴殳看着璇的双眸，等待了片刻。
“本来是的。”
“谢谢。”璇将中指贴到唇边，嘴角上挑微微笑了出来。“咱去了。”
悄然无声地，只见一个残影，璇在吴殳的眼前瞬间消失了。
在灯光之间的暗区中，只留下满脸惊愕的吴殳。
他根本没想到璇居然还能做到这种事情，他原本以为璇应该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才是——这是他按照塞巴斯蒂安全盛时期实力的强度做出的估测。
但璇却……
我低估了璇……
或许说，那个死刑犯命该如此吧……
吴殳只能这样聊以自慰。
而在璇消失的下一个瞬间，一道黑影趁着沉云掩住月光的刹那，跃入夜幕和黑暗融为一体，在天穹中划过一条没人能够看到的美丽曲线，如同一枚蝴蝶一般悄然飘落在围墙之后那冰冷僵硬的水泥之上……
此夜无声寂静，就如同无数个过去的午夜一般，冰轮之下一片安详静谧，无事发生。
吴殳在墙外的暗区中默默等待着。为了保证行动的隐秘性，他尽可能不发出半点声响，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望着夜空出神。
不知多久之后，一个人影从天空中翩翩落下。一名少女，黑色的长发垂到腰间，黑白相间的哥特礼服的长裙缓缓飘动，白皙的肤色透露着一种莫名的凄美。
少女落了下来，瞥了一眼因为看到她而不知是惊诧亦或是惊喜的吴殳，抬起手腕掩嘴微微一笑。接着这名少女将脚尖踮起，张开双臂，绕着吴殳跃了几步，纤细的身体旋转起来，带动着长裙飘起飞舞，如同花间翻飞的蝴蝶一般轻柔美丽。
最后，这名少女将步子顶住，停在吴殳眼前，像是一名舞蹈演员，但气质上更像是一名贵族小姐一般，双手稍稍捻起裙子，两腿交叉微微屈身一礼，仿若一朵微微敛起的黑色郁金香。
“撒，如何？”停下的少女仍旧保持着贵族一般的姿势，但是神情上却显出与姿态不相匹配的骄傲和期待。
吴殳直到此时，听到了少女的这一声问话，才敢确定眼前这人就是先前的璇。
没办法，他还带着涉入怪异之前的眼光看待着这个世界，在观念上，还没有适应过来。
“嗯，漂亮。”吴殳压着声音夸了璇一下。
此时的璇，和之前相比就像是放大了一号。深黑的眼瞳，垂到腰间的直发，凄白的肤色，都没有任何变化。但当吴殳看向璇的笑容时，他感觉此时的璇不仅包含着女孩状态的可爱，还多了些许的狡黠，显出一种成人的智慧的魅力。
“撒，这就是汝对咱的态度吗？”少女璇狡黠地笑了出来，歪着身子跳到了吴殳的面前，“汝果然只是喜欢小女孩而已。”
“真是个变态。”
“嘘！”尽管被璇称作变态，但吴殳却没有任何想要反驳的意思。相反，他心里却生出了一丝莫名的快感。
但在这个时候，吴殳逐渐恢复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屈服于自己的欲望——虽然少女璇确实很漂亮就是了。
“你不怕把警察给引过来啊！”
“撒……”璇不屑地看了吴殳一眼，“咱之前说过的吧，这个世界上有种叫闲人退避的魔法。很巧的是，现在的咱，随手便能将闲杂人等赶走。”
“啊……那就是说你现在已经恢复了是吧？”见到璇的实力似乎得到了恢复，吴殳的脑中迸出一个脱身的借口。
“不对……但也不错。”
璇将手指抬了起来，指尖燃起了一点火苗。她注视着这火苗，好像有点出神。但那出神只是一瞬间——几乎转瞬，她将火苗一捏，便灭了。
“咱恢复起来自然慢不了。现在的咱，大概是恢复了些许吧。但比上全盛期来说，还是要差上不少。”
“怎么，汝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璇抿着嘴唇将双眸投向吴殳的眼睛，“汝是把咱当成了累赘，想趁着咱恢复了就把咱扔了？”
“……”吴殳被璇这样突然问道，一时来不及想出对策，有些哑然。
“不是的。”吴殳摇了摇头，尴尬地笑了出来，“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这么想？”
“撒……咱懂了。”但璇却没有顺着吴殳接着说下去。从刚才吴殳的片刻迟疑中，璇已经大致猜到了吴殳的想法。
“汝走吧。”璇背过身去，右手放在胸口上，带着些许悲伤略显低落地说道，“咱自己一个人回去车站就是了。汝想去哪就去哪吧。咱白白浪费了汝这一天，也是抱歉了。”
“这……”本来吴殳确实是这样想的。既然璇已经恢复了，那么就让璇先回车站住下，自己先回家一趟，把家里安排妥当。
但当璇主动将这话说出来，这感觉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在璇摆出了这副失落的样子之后，此时的吴殳就好像是在强求着璇做出她根本不情愿做出的事情一般。虽然吴殳本来确实想这么做，但当璇先于他将话说出时，主动权就已经不在吴殳的手中了。
而且吴殳确实是不知道此时的璇究竟心里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她究竟是真的想让自己离开，还是在考验一下自己？
毕竟，女人心，海底针。万年单身狗的吴殳，确实是不懂女孩子的复杂内心。
“那个，回头……”但相比之下，吴殳还是更想要回家，尤其是在现在浑身不剩一分钱的情况下，“你看我现在也没钱了，家里还有人在等着我。把你带回去也不太方便，毕竟突然把一个陌生女孩子带回家里也没法跟父母解释不是？”
“要不你今晚就先去车站凑合一下，我回趟家，明天来找你？”
吴殳试探性地问了出来。但璇却仍旧含着低落，没有回应。
“要不……要不……要不这样。”吴殳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终于蹦出了一个想法，一个对他个人来说非常残酷，但对于家人和璇而言可能是双赢的抉择：“要不我今天回去拿了钱和被褥出来，直接去车站找你。你放心，我今天晚上一定回去陪你。”
温暖的家，再见了……
但璇仍旧没有做出回复。
“你看……”“撒……”在吴殳就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璇开口将吴殳的话打断了。
“汝啊……”璇转过身来，含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微笑，“汝回家吧。咱知道汝想家了。离家的人迫切地想要回家，咱知道。”
“不过，”璇朝着吴殳走了过来，想要继续说下去。但接着，她又放弃了。
“算了，汝回去吧。”
“汝不用担心咱，咱一饿不死，二杀不死。那些杂鱼还奈何不了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