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吴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收尾的。唯一记得的只有临走之前璇那副失落、哀婉的神情。
“明天再回去找她吧。”
吴殳这般想到。
此时的他已经回到了家门前，一栋独立的两层小楼——父母原先所在单位分给的房子，以前是在郊区，现在已经被扩张的城市吞了进去。
尽管已经是接近凌晨，但是家里还亮着灯光。
吴悦又又又又在肝画稿了。
吴殳无奈地叹了口气。尽管他自己也非常不想打扰到身为漫画作者，正全身心投入创作的表妹，但是被火烧了全身的他，根本就没有能开门的钥匙了——除非用一团变形的金属块捣进门锁以外，他确实是没有别的办法开门了。
咚咚咚。
就像往常一样，吴殳用指节在门上扣了三下。
几乎在同时，门后面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吴殳几乎能想象得到被突然打断创作的表妹急忙套上拖鞋，手忙脚乱地跑向家门的情形。
但在脚步声冲到门后，门上传来一声咔嗒的时候，吴殳感到自己的右臂被突然抱住！
“哥你回来了！”
充斥着欣喜的声音从打开的门后传来。
然后在门彻底打开的那一刻凝固。
在门的里面，是穿着邋遢的，手里拿着一杯奶茶的，双马尾搭在身前，带着一脸震惊和惊恐愣住的表妹吴悦；在门的外面，是衣衫褴褛，背着刀剑的满脸尴尬的吴殳，以及一个抱着吴殳右臂的，贴在吴殳身上，脸上含着些许娇羞的少女，璇。
“哥……”吴悦手里的奶茶杯摔在地上，里面的奶茶洒了一地。
“你背着我在外头找了个情妹？！”
“不是……”
“阿虚……”但这个时候，吴悦突然泪流满面，“阿虚哥你终于从萌物控毕业了！”
“你这个感慨是什么意思？！”吴殳直接两指一甩打到了吴悦的脑门上，“你对于萌物有什么不满吗？萌物可是多么美好、多么可爱的存在！”
“疼！”吴悦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蹲了下来，眼角流出了泪珠，但眼神里还带着嫌弃，“幸亏我长得快，不然非得被哥给祸害了。”
“不过现在重点不是这个。”吴悦突然朝前一跳，赶在吴殳说话前一把握住璇的双手，甩头看向吴殳：“她到底是你情妹，还是你女友？”
“我在问什么啊，肯定不是女友！哥你这个萌物控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
“该！”吴殳做出要接着打下去的架势。但吴悦则立刻躲到了璇的背后，抱着头蹲在璇的保护之下。
“算了吧，哥。”吴悦对着吴殳吐了吐舌头，“我也不问你这两天跑哪去了，具体明天再说。今天那么晚了你们先赶快进来。”
“怎么？”吴悦见吴殳显出了一丝迟疑，立刻追问了下去，“哥你是想让女孩子在外面受冻吗？难怪你找不到女朋友！”
“先进来吧。”吴悦牵着璇的手，进了家门，“对了，我叫吴悦，是哥的表妹，不知道他跟你说了没。你叫什么名字啊？”
“咱的名字是璇……”“叫璇是吧，你今晚就先在这住下吧。”
璇被吴悦一路拉着，直接进了客厅，并且自我介绍刚刚说了个开头，就被吴悦给打断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吴悦给璇指了指几扇挂着名牌的房门，“那是我哥的，那是我的。我这边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嗯……”就像是每一个画师一般，吴悦匆匆地赶回了自己的房间，继续自己的创作。而被吴悦稀里糊涂拉了进来，又匆匆忙忙做了介绍的璇，只能给吴悦的背影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注视。
“还请你不要见怪。”吴殳将地上收拾干净以后才走了过来，稍带些歉意地对璇说道，“她平时比较忙，尤其是要交稿的时候。”
“撒。”璇抬头白了吴殳一眼，“咱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然后她指向了写着吴殳名字的房门，继续说道：“汝是住在那里是吧。咱今天就先在你这里住下了。”
“这……”“怎么，汝是想让咱和你的妹妹住在一起一个晚上？”在吴殳刚想要说话的时候，璇却立刻抓住吴殳心中的软肋反问回去。
这下子，吴殳只能再次哑口无言。
“撒……”璇推开了吴殳的房门，走了进去，直接坐在了吴殳的床上，双腿交叉，两手撑着床面，意味深长地看向吴殳：“咱说，令妹是什么身份？”
“学生，她还在上高中。”吴殳进门之后顺手关上了房门。
“不是这个。咱要问的是她除了上学之外，平日里还做些什么。”
她问这个干什么？吴殳在心里产生了疑惑。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靠到了书桌旁，给出了下一个答复。
“吴悦除了上学，就是画漫画了。刚才估计她就又在赶稿了。这两项就占了她的大半时间，她也挤不出时间去做什么别的事情了。”
“撒。”璇将黑白长筒袜去了，赤着双足站在吴殳的床上，如同舞蹈演员一般亭亭玉立，姣好的身姿完全展露出来。
但此时的璇，却略微昂起头，用含着深思的双眸瞥了一眼吴殳。
“也罢。”
“你问这个干什么？”被占据了床位的吴殳，只能拉开椅子郁闷地坐在一边，唯一能让他得到些慰籍的，也就是现在难得的欣赏机会了吧——虽然在吴殳看来，少女璇比起萌物状态还是要差了那么一点感觉。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好奇而已。”璇翻动着手腕，缓缓地说道，“汝也不必担心。咱并非是什么恶鬼，自然也不会对令妹下手。”
然后，少女璇坐了下来，抱着双腿把下颌放在了膝盖上，看着吴殳。
“咱说，有人来了，是汝的父母吗？”
话音未落，房间外传来了钥匙插入门锁转动的声音。
“糟了！”吴殳没想到这个时候父母居然回家了！按理来说，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外地工作，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留守儿童”才是。
“你快藏起来！”绝不能让父母见到璇。根本没法跟他们解释璇的身份——就算是璇确实不对家人构成什么威胁。即便是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看，自己的成年儿子把一个十三四岁的陌生少女私自带到家中，而且还是带进了儿子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关上房门，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事情——就算是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在吴殳观念中并不开放的父母怎么也不可能会容忍儿子做出这种在违法的边缘反复横跳的操作。
被发现了怕是要社会性死亡了！
“撒。”璇嫣然一笑，“怎么，汝还没做好见父母的准备？”
“别瞎说。”吴殳打开窗户，看了看窗外，但又立刻关上了——让璇从窗户逃走，这个想法怎么看都和偷情一模一样，要是被发现了恐怕更难解释！而且让璇自己在外面受冻也实在是有些过分。
“就算是见父母，我和你这个年龄谈了，怕也得被我爹给打断腿！”
吴殳又将衣柜打开来，把里面的衣服往一边推去，试图给璇整理出藏身的空间。
“咱说，就算是‘情妹’又怎么样？”璇坐在床上，看着吴殳在那里手忙脚乱，继续微笑着说道，“就算是这个形象，也是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吧。再不济的，咱可以说是订婚不是？”
“快点，进来。”虽然藏衣柜同样非常俗套，非常有一种被捉奸的既视感，但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而且你穿着一身现代人设计出来的哥特礼服，怎么想法和一百年前的古人一样？”
“撒。咱这就来。”璇提着裙子优雅地站了起来，接着一踮脚从床上轻轻落到了地上，走向衣柜。
“咱这衣服可不是汝说的什么现代人设计的。这衣服本来就是咱的，咱本来就是穿着这身的。”
“汝尽管放心吧，咱不会给汝惹出事端的。”璇掩着唇嫣然笑道，“关上罢。”
随着脚步声一步步来到客厅，衣柜的门被快速但无声地闭合。关上门之后，吴殳背靠在门板上努力克制着自己动荡的心脏，试图平复自己因为紧张不安的内心。
而衣柜之内，就如同璇所承诺的那样，和关闭之前相比，没有半点异样，依旧在那里静悄悄地，默默存储着吴殳的衣物，仿佛其中并没有多出一名占了大半空间的少女一般。
深夜的家中，父母也体谅家人的辛苦，尽可能地压抑着彼此的声响。一会之后，父母的声音也便随着灯光的咔嗒，消失了——疲惫的他们，现在同样亟需休憩。
“可以了，出来吧。”在声音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估计着父母应该已经入睡，吴殳将衣柜再次打开。
而衣柜之中，一枚俊俏少女略微歪着身子，合着双眼，静静地靠在一旁，鼻翼翕动，已悄然入睡。
“唉……”吴殳看着已经睡熟的璇，只能流露出无奈。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高估了璇这个所谓的“鬼女剑圣”。这一副静谧的样子，和寻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全没了之前的狡黠，倒像是一只乖巧的猫咪。
想来也是，璇在生与死的边际上走了一遭，又被猎人追上门来。这两天里，她不知已经历了多少。就算是所谓的“剑圣”，此刻心中怕是也疲惫至极，“鬼女”，恐怕才是她内心的本质。
终究还是一个女孩子啊。
吴殳将床整理好，将璇轻轻抱了起来，放到床上，为她盖上毯子。
看着在睡梦中好像终于得到了休息而露出幸福微笑的璇，吴殳的心里也舒畅了许多。
终究还是一个女孩子。
他将凉席在地上铺开，从柜子里拿了一个毯子，兀自躺下也跟着睡了。
希望这一切都随着睡梦一起成为过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