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个傻子。他爱上了一个女孩,无可救药的那种,不顾一切的那种,一生一世的那种。他是一个傻子,其实只是他运气不太好而已,喜欢了一个错误的女孩,在别人看来便成了傻子,倒不是说他有多么聪明,只是,在爱上那个女孩之前他还远远不足以被人们称为傻子。

他的家庭生活并不幸福,好在他有一个姐姐。他敬爱她,如果能够把那种敬爱兑换成爱情,那么说不准他就不再是一个傻子了。可惜种种原因,诸多问题,他爱上那个他不该爱上的女孩。而当她的姐姐在终于有能力把弟弟带出那如泥沼般的生活时,她并没有想到仅仅是因为爱情,他的弟弟便会从这样变成那样,她也不可能预料到他手中那柄吉他,那是她用她第一份工资为他买的,她曾经爱听他边弹边唱,她喜欢孙燕姿的《我怀念的》,让他唱给她听,他死活不愿意,她拉着他胡搅蛮缠,他不得已的答应,一天她终于没法承受,喝多了之后在深夜回家,她料想他已经睡了可没想到还是被她见着丑相,他扶她在厕所呕了半个钟头,当他把热水端到她身边时,她终于还是哭了。

别哭了,别哭了,他拍着她的背,你等一会儿,他离开,然后拿着吉他回来,他开始边唱边弹,那是她最喜欢的歌,是孙燕姿的《我怀念的》。

而现在,她望着放在他床头的吉他,彩色的油性笔和喷漆将背侧板和面板涂得花里胡哨乱七八糟,琴码下面还画上了一颗冒着烟的红色骷髅头,看着令人胆寒。她无数次想将那吉他高高举起然后狠狠砸成两半,可想到他,她又忍住了。

他只是走错了路。他是个好孩子,如果我再努力一点,他会走回来的。

他会走回来的,他会走回来的,他要走回来啊,他必须要走回来啊。

她放学回家,一路上,发现电话又打不通,qq和微信都没有消息,她打电话给他同学,他曾对此表达强烈的不满,但她却反倒威胁他——下次不准时回家也不发信息通报就继续打电话给他的那些同学。

而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朋友了。这一点她能从她保存的联系人的数量上看出来,一开始是十来个,后来当她越来越无法接受不知道这个回答之后,人数好像也开始越来越少了。现在,有用的联系人只剩下三个。而她最近也开始考虑是不是连这三个也删掉得了,但删掉之后她还能去找谁呢?只能去那个路口了吧。但她不愿意去那儿,她是如此的想找到他,可她又如此的抗拒前往那个地方。

最后一个号码那头传出的第一句回答是他也不知道,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沉默,然后,是一声干瘪的抱歉。她知道,那她只能去那里了。可她不想去那里,她真的不想去那里,那里比家还要可怕,她能从家里把他带走,可她对于从那里把他带回来却没有一点希望,她觉得从那天之后脑海中生出了数百万粒恶心的虫子,如果那是生理上的,她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头颅砸向大地,可她知道,那些虫寄生在她的思绪里,她想到它们,它们便会苏醒,她不去想它们,它们就相安无事,但它们始终寄生在思绪角落,如同真的成了实体世界的一部分,如同一块被腐化的大脑皮层,她会功能性的想到它们,然后被自己的想法唤醒的虫蛭便开始无规律的,无怜悯的,无止境的,将所有东西吞噬,然后让令人抓狂的,叫人绝望的代替它们啃食过的地方。

虫来自那个地方,每次去虫都会变得更多,纵使人的思绪能从狭小的地球扩展到广阔宇宙,但她确确实实地感到,虫的数量正多到能将整个宇宙都完全填满,它们吃完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即使是这个可能性都令她几乎崩溃。

但是他在那里。

他为什么要去那里。她一步步往那里行走,她甚至想到如果能让他此时此刻不在那里,她可以将他杀死,如果现在,在路途之中她看见正前往那里的他,她会将他杀死,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杀死,只要杀死他,能让她不再前往那个地方,她觉得没什么理由不那样做。

意识拖动肉体,她沿着一盏盏路灯投下的昏黄光晕向下彳亍,仿佛是游弋在一滩愈来愈深的污沼中,愈来愈下沉,她已经感觉不到肉体的存在,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沉稳而缓慢,她开始频繁眨眼,视线中只剩下深渊的漆黑,和虚伪的昏黄。

接着,昏黄也被人群组成的黑影侵蚀。

接着,她看见了人群中被拖曳着的我。

于是在对视的瞬间,我的意识归位。

接着,是巨大的恶心与无力感,同时我感到架着我的胳膊将我挤压的生疼。他们显然没把我当个人,只不过是作为某种物品搬运着。我想张嘴呼喊她却发现脸一阵麻木,舌头在意识的作用下动了动,却完全没法发出一点声音。

根据身体的平衡感我了解到,此时我正被往一道坡下搬运,而看见我的她似乎不为所动。她那迷茫的眼神在我周遭游移,似乎在寻找什么——应该是他吧。我也是因为他才误打误撞的卷进这个莫名其妙的困境中……

我顺着这条思路回想。没办法,此时我所能运转的只有我的道理,而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完全迷茫的我,只能顺着因果的线头从头开始探明原因。

首先,是一个名字,现在再回望,那个名字可能出乎我意料的牵扯到了太多我认为细枝末节的东西——宁宁学姐、神秘火车观光团、还有……还有什么……对,还有宁宁学姐的男朋友徐灿,而徐灿又能和现在我面临的整件事情产生关联。

真的有关联吗?如果徐灿的所作所为真的能够与学姐,与神秘火车观光团与他关联,那是不是整件事情,都被一套隐藏在背后的,神秘的,恐怖的,阴暗的逻辑所支配着?

我想甩甩脑袋,试图让这个思维链条断掉,换一种思路考虑这件事。但此时的我,连自己的脑袋都无法支配。

于是我只能继续。

如果这一切真的只是围绕这辆列车所进行的一场博弈。那么……站在哪一边才是正确的呢?而接下来的问题是——我有资格选择正确的队伍吗?

如果我能活下去,那个他,应该是我接下来的重点。

如果我能活下去。我应该去寻找一个名字——楚相华。

这是我好不容易恢复的意识留下的,最后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