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昔年已經和我通過電話了。”

“他怎麼和你說的。”對於這個答案,江秋遲似乎並不意外。

“這個……他還說了蠻多的。”坐在我一旁的男孩上下搓了搓自己的袖子。

“他有說為什麼嗎?”

“好像是因為一個女孩子,他的同學。不過他說他們不是男女朋友關係。”

“那我明白了”她說完又望向我,似乎在確認我是否明白,我還沒蠢到那種程度,如果是因為趙瑾那陳漢江沒必要用“一個女孩”來形容,那麼那個女孩說的自然就是張婷蘭了。

“那你怎麼想的?這件事情。”

“如果是昔年自己決定的,那從我的角度看這件事情這件事沒什麼問題。他是我的朋友,如果他要我幫助他,我就會幫助他。”

“那如果我要你不要幫他呢?如果我要你別摻和這件事兒呢?”

陳漢江低頭,捧起手中的玻璃杯,看向杯中的純凈水。

“是和趙瑾有關嗎?”

“我們正在儘可能的讓事情與趙瑾無關。”

“他是幹什麼的。”他看向我,又補了句:“不好意思。”

“我……我是……趙,那個女孩的同學,初中的時候,她是我的同桌,而且,而且……”

“他因為一場意外卷進了現在的一系列事情,是我拉他過來的。這個先放一邊,譚昔年到底給你說了多少。”

“他就告訴我了那個女孩的處境,初中的事情,現在幾個學校的事情,啊,學校的事情,其實他不說我也明白……其實我知道,還有事情對不對,他不願意說,你也不想說。那肯定就是關於趙瑾的。”我的天,這人看着確實是個老實直腸子,可面對江秋遲的問題這人卻敏銳的要命。我此時特想瞅瞅江秋遲的臉色,可我又擔心這樣的動作明顯是露怯,於是便低下頭喝了口杯中的礦泉水。

“既然你察覺到了,我就直說了吧。”趙瑾放下手中的瓷杯。

“他當然不能告訴你事情和趙瑾有關,因為他想讓你摻和進這事里來,他還覺得這樣對趙瑾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他突然閉起眼,深吸一口氣。這舉動在我看來有些誇張,但這個人做起來卻十分自然。

“而我來這裡就是要告訴你。只要你不牽扯進來,趙瑾就不會牽扯進來。”

“抱歉,秋池。我已經……”

“……”我猛地看向江秋遲,而的臉色已經不太好看了。

“譚昔年什麼時候給你講那些事情的。”

“昨天晚上。”

江秋遲立刻起身,走向房間門口,我連忙起身跟上,可她又突然停下。

“現在去也改變不了什麼。”

她坐回坐墊,示意讓我也坐下。

“你好好給我說說。女孩的事情他打算怎麼解決。”

“他決定今晚——大概就現在這個時候和那個彭淼來一場。”

“在哪裡。”

“對不起啊,秋池。我還是覺得,昔年說的沒有錯,你不是這邊的人,有很多情況你們不了解。不管你所說的事情是什麼,只要我和昔年掌握……掌握主動權,趙瑾就不會有事情。”

“你覺得趙瑾知道你們這些事情會不管你們嗎?”

“我們都會不約而同的把她蒙在鼓裡。”

“這話,是譚昔年說的吧。”

“嗯。”

接下來,是久久的沉默。

“你是不是該回去照顧瑩瑩了。”

“恩……那我走了。謝謝招待。”

“那我也……”

“你等等。”我剛準備起身便被叫住。陳漢江對我笑了笑。

“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一樣。”我牽動面部肌肉扯出一個笑容。

“已經不可避免了嗎?”在聽到關門聲的那一刻,我開口問道。

“已經開始了啊。”

“譚昔年他直接針對彭淼,那是直接切斷了一職和張婷蘭的關係。”

江秋遲一按膝蓋,起身走到窗邊,一拉窗帘,白色幕布刷地降下。接着,她拉開衣櫃,對着裡面的東西一通搗鼓之後將房間吊燈的開關連着按了幾下,房間頓時暗了許多,此時窗檯里的東西向著幕布投去一道白光,我抬頭看去,原來裡面架設了一台家用投影儀。

“我仿照你將現在幾伙人關係圖畫了出來。”投影儀投射的光影逐漸清晰,我慢慢看清畫面的內容,主題同我的白板上的內容是一樣的,不過說模仿我卻是太客氣了,幕布上幾方勢力,人物關係,結合各種事件的時間軸用不同符號,不同顏色整整齊齊的展現出來,更過分的是,在眾多人物的上方,還貼上不知道從哪裡搞來的幾張畢業合照。其中甚至有我初中哪一屆畢業生的全校合照,其中我的頭和一個完全陌生的頭被用兩種顏色的筆圈了出來。

“這個人……”我順着筆跡看去,那顆頭恰巧和一個我最近才得知的名字聯繫在了一起。

“那個彭淼原來和我是一個初中。”

“你在你們初中沒聽說過一個叫水哥的嗎?”

“……不會吧,彭淼就是那個水哥?那他和彭盧……”

“想必背後有一段曲折離奇的感情故事吧。”江秋遲從書桌里拿出投影儀專用的筆,開始在幕布上塗塗改改。

“那麼按照現在的信息來看,現在大概能分成這麼兩邊了。”

“徐燦代表的一中很大可能是和譚昔年代表的我們附中,以及漢江代表的二職是一邊的。另一邊當然就是彭淼代表的一職,另外,如果徐燦和譚昔年判斷沒錯的話,如果襲擊你的真的是二中的人的話,那麼二中也很有可能是一職這一邊的。”

“那二中現在是誰出頭?”

“不知道。”

“還沒決定出來?”

“不清楚,二中的人似乎有些奇怪。明明事情是他們挑起來的,可現在卻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還真是有點幕後黑手的感覺啊。”

“我有幾個同學認識二中那邊的人,他們說他們完全不了解這些事情,甚至,根本就沒聽說過。”她用筆上的紅外線在幕布上虛線寫成的二中附近晃了晃。然後射線指向一個名字。

“徐燦。”

“他應該知道一些我們都不知道的事情。”

“這個人,說起來和二中正好相反啊。聽人講是一中的大明星呢。”

“真可怕啊,這種人。說不定他才是最終boss呢。”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你的鄰居,那位漂亮學姐,你說過她和徐燦是情侶吧。”

“……你這不是為難我嘛。”

“你都和人家每天早上一起上學了,問問這些應該不難吧。”

“這不是難不難的問題,和漂亮女生一起上學就已經是我社交能力的極限了,內存已經溢出了,不能再運作更多程序了。”

“留女孩過夜以及和女孩在房間共處一室你都已經達成了哦,算是標準意義上的現充了吧。”

“這……”我脖子后突然起了一圈疹子,心臟反應過來,已經開始砰砰砰地劇烈跳動。我舉起杯子,喝了口礦泉水,然後又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直到杯中空無一物。

“我……我試試看吧,但是請千萬別指望我。”

“另外。”我起身舒展手腳。

“我們現在無論怎麼做都沒法咻一下地阻止那些人的紛爭吧。”

“好在前幾屆一職因為鬧出過大事情被整改過了,不至於像以前那樣暴力。保守估計,高中部參和這事兒的會有五十個人左右吧。二職,漢江他認識十多個朋友,再加上所謂朋友的朋友,大概能有三十人左右。譚昔年呢?”

“我看跟着他的,應該有七八個吧。”

“算七個吧。一中人數……不明。二中人數當然也是不清楚。”

“那今晚的人數還蠻懸殊的嘛。”

“今晚不至於全過去,我想兩邊最多也就帶十來個吧。”

“真可怕啊。”

“雖然你說的沒錯。事情到這一步已經無法阻止,但是按照我們之前的推論來說,這個結果正是某個人亦可能是某個勢力推動的結果,那麼我猜測,他們還想再進一步,讓矛盾激化。所以,即使事情已然發生,我們……”

“不可能吧。這種,怎麼說,紛爭吧。不可能說找到什麼幕後推手就能阻止的,激化是必然的吧。”

“除非像我,像我以前聽說過的那樣,製造一個共同的困境,或者……鬧到一發不可收拾然後被大人們介入。”

“這個目標和我們現在打算去做的,是不是沒什麼關聯。”

“你呀,得這麼想才行。”

“怎麼?”

“即使爭鬥與紛亂會不斷激化,但是朝着我們能預知的方向激化,和朝着陰謀者預謀的方向激化,對於最終問題的解決來講,還是有所不同的不是嗎?”

我再次回到那個路口,時間是九點四十七分。我迫使自己向坡道盡頭望去,黃色的光暈下沒有一片黑影。空蕩蕩的鐵道被護欄封住。空無一人。

周圍的幾家蒼蠅館子還沒關門,幾個看不出年紀的男人圍着一張擺了十幾瓶啤酒的桌子大聲地聊着天,這讓我踏實不少。我穿過大學北門,穿過行道樹的影子,來到為教師提供的舊居民樓前。抬頭看,二樓學姐房間,燈還是亮着的。

我安心的走到二樓。

學姐的門是開着的,門檻的另一邊是一雙藍色棉布拖鞋。我似乎從來沒有機會能見到學姐穿拖鞋的樣子,並不是我對學姐的拖鞋,或者拖鞋本身有什麼特殊的癖好沒事兒就想看看,而是見到此情此景突然想到這個平常不會想到的小細節。如果,只是說如果,哪怕我有一次去主動的敲響學姐的門,那麼我就會有機會看到她穿上這雙藍色棉布拖鞋的模樣吧,而現在的情況是,我每每見到學姐都是她打扮妥帖的樣子,因為學姐從來都是尋找我,等待我的那個人。

而現在,學姐的門是開着的,門檻的另一邊是我從來沒有機會見到過的藍色棉布拖鞋。

我獃獃的站在我和學姐家之間,全然沒有心情去注意樓梯上行和下行的黑暗角落是否藏匿着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