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篇故事男主角直到结尾也没能摸到女主角的胸部。时间突然在末了加快了流动的速度。主人公再见到彼此的时候,女孩已经有了幸福的家庭,她带着孩子参加同学会,吃饭吃到一半,她的孩子突然嚎啕大哭,她无奈地起身离席,却把包忘在餐厅里。众人煽惑男主角帮忙把包送过去。可当男主角走到餐厅门口的停车位附近时,他看见了正坐在车里袒露胸脯哺育孩子的女主角。接着是关于青春,关于暧昧不清情感的大段抒情,青春,苦涩,时间这三个要素在文字间颠来倒去,然后一切就都戛然而止了。

“一般般。”我对这个故事做出如此评价,合上桌上的青年文学杂志,打了个哈欠。从抽屉里掏出红枣味酸奶和枣泥蛋糕,将桌面收拾干净后垫上一张用过的稿纸垫上。

食物是我上节课下课之后在小卖部买的,中午打算就拿这些应付应付。不是为了晚餐腾肚子,而是想在中午多睡一会儿。

枣泥蛋糕是学校小卖部里我唯一觉得好吃的蛋糕,红枣的甜味加上软糯的口感,让它在一众甜的毫无特色吃起来干涩的如同咀嚼纸渣的蛋糕里脱颖而出。加之它价格便宜,量还足,让进入小卖部的我基本上没有其他的选择。但这蛋糕有一个唯一的缺点,就是软糯的蛋糕里时不时会有一两颗疑似枣核的东西,我吃了这么多个枣泥蛋糕无一例外,我甚至怀疑是厂家刻意凸显“红枣”这一要素而刻意为之的。

撕开包装袋,教室安静用餐的氛围被我打破。

“夏悠你中午你就吃这个?在减肥吗?”捧着小饭盒的许青苗转过头来,另一只手的筷子上还夹着一片香菇。

“不,只是懒得下去了。”我话说到一半这位英语课代表的注意力就被其他人吸引过去。

“枫枫,你今天中午吃的啥啊,哇,看着好美味。要不咱俩分着吃吧。”

“你来尝尝呗,反正我吃不完,不过我吃不了香菇。”

“好嘞。”许青苗捧着小饭盒坐到枫枫——杨枫旁边。

“等等。”当她刚准备动筷子的时候,杨枫夸张的伸出立起的手掌制止住她。然后慢条斯理地从和她饭盒配套的小长盒子里取出一双小筷子。

“好可爱。你这一套在哪里买的。”

“不知道,我妈给我买的,我回去问问。”

“这炸丸子也是你妈妈做的吗?好赞!”

“你猜是谁做的?”

“不是你妈妈做的?那我猜是枫枫做的!”

“我再赏你一个。”

我无奈地笑笑。再次翻开桌面上那本看了大半的青春少年少女伤春悲秋文学杂志,低头吸了口酸奶。

我并非这杂志的忠实读者,只是偶尔在书报摊看看译文版面有没有觉得有趣的短篇小说,这次我看上的是上面刊载的一篇美国新怪谭风格都市传说故事,名叫《鼠之眼》。因为考虑到中午用餐会在教室里解决,我特地把这篇留到现在才看。译者是我非常尊敬的笋子老师,而文章的作者名叫北岛涉,看介绍是一名常年旅居美国的日本人,之前这篇杂志刊载过他的一篇中篇小说《晚上七点路灯下的人》,非常对我胃口。那个故事讲的是一位每天按时上下班的单身社畜从某一天开始,发现每到晚上七点吃晚饭的时候,他总能从餐厅的窗子外看见楼下路灯底下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被黑色连帽衫完全裹住,看不清脸,头顶的灯光自上而下照着如同一个活的黑影。社畜当然也觉得奇怪,但并不在意,只是没心没肺的过着日子,可楼上楼下的邻居却开始疑神疑鬼,有一天甚至敲响社畜家的门商量要不要报警,结果后来社畜发现那天所有找他商量要不要报警的人全部都意外死亡,但当时因为他同事自杀的关系他的工作任务足足增加了一倍多,使得他根本无暇顾及路灯下的怪人,以及邻居的死亡——直到他差点在岗位上猝死,公司给他放了三个月的带薪长假,他才有闲工夫回过神来关注这件事,可就在他开始放假的前一天晚上,他坐地铁从公司回到家,热好速食快餐,坐到餐桌前——刚好七点钟的时候,那盏路灯下一个人影也没有,而故事就在这里戛然而止。这篇故事的日常部分写的十分有生活气息,可同时文字的缝隙中又透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与阴郁,这种感受在男主角在岗位上昏厥前的那一刻达到顶峰,而当他开始享受拿生命换来的三个月的假期时,故事如同一个人在万米高空的直升机上被突然扔下,陡转之下的陷入极度的空虚。

我本来是带着再看一篇短篇版的《晚上七点路灯下的人》的心情去看这篇《鼠之眼》的,可没想到,当我翻开它,就着嘴里酸奶的余味看完故事的开头之后,我便如失足落水般的跌入这个故事里,而这是一个比那篇中篇故事更残酷冷漠,阴暗神秘的故事。当我一口气看完它时,才发现手里的枣泥蛋糕仍还剩下一大半,于是在下一秒,阅读结束之后带来的某种饥饿感促使我如饿殍扑食般地将剩下的蛋糕三两口吃完,又一口气将酸奶喝到底,浓郁的红枣味儿充斥整个口腔,我顿时感到一阵混杂着幸福感的睡意……

“你是一点也不怕和我一起走被其他同学误会吗?”

“我可是初中开始就在学校以侦探自居的人,小学生起哄我很早就免疫了。”

我深吸了口气,和一脸无所谓的江秋迟一起走下楼。甚至还没到楼梯转角就被班里的同学看见了。平时明明没讲过什么话的人这时却表现的如同从小一起长大的老熟人一样凑过来。而这其中,就包括那个我怎么瞧得上的李玉。

“我们是准备一起,去谈组乐队的事情。你们别乱说。”我无奈的对李玉一行人说。

“啊,那我会弹吉他,你们还缺人吗?”李玉嬉皮笑脸的凑过来,我不动声色的远离了几步。

“真的?你弹的怎么样?”我们,不,准确的说是他们,一边聊一边走出教学楼。

“我自己录了视频,同学你QQ多少,我晚上传给你。”

“你傻啊!看你前面。”而教学楼出口前面不远处的女孩似乎听到梁奉钦的声音,她回过头,看见我和一旁的江秋迟,停下脚步露出和上午一样的笑容。我们一旁的李玉则厚着脸为他的行为找补:

“我怎么了?不是乐队的事儿吗?”

“对了赵瑾,今天我送你回去吧。听学校里的人说又有人要开始搞事情了。”他小跑到赵瑾旁边。

“不用了,跟我一路回去的同学挺多的。”

“李玉,这趟车还五分钟就到了,我先走了。”

“你是不是兄弟,诶,等一等啊你……要不给个机会呗瑾姐姐。”

“你快去追你的好兄弟吧。”

“唉……好吧,那你注意安全哦,有事儿给我打call。”

“谢谢,你快去吧,车要到了。”赵瑾挥挥手,李玉这才终于远离了我们。而我和江秋迟这时刚好走到赵瑾旁边。

“今天你和谭昔年都是一下课就没影了。”

“我是去和江同学讨论那个……楚学长的事情去了。谭昔年……那就不清楚了。”

“楚学长的事情有什么进展吗?早自习的时候我看到班主任手上还贴了创可贴,一脸憔悴的样子。”我看向江秋迟,江秋迟对我歪歪嘴巴,我无奈的再次回答赵瑾:

“我们觉得楚学长可能是陷入了某种传销组织。”

“那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你俩千万不能硬来哦。”

“现在信息还不够,我们还想尽可能了解更多事情,你放心好啦,我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停手,我又不是昔年。”

“你偶尔离昔年就差那么一点点。”

“瑾你不要太过分!”

“夏悠同学你得把握好秋池,免得他乱来。”

“不会啦,不会啦。”

我们仨一个要往坡下走,一个要往坡上走,所以赵瑾陪我们走到公交站台之后就挥手告别了。这时仍有不少同学在等车,多半是没赶上李玉和梁奉钦乘坐的那班车,而我也是走到车站才意识到我们本该搭同一辆车。

第二趟车并不比第一趟车好多少,也有问东问西“小学生起哄”的熟人,车也跟铁皮罐头一样肉贴肉人挤人。就这环境我也没法和江秋迟说些什么,我俩各抓着吊环,看着窗外的风景离我们而去同时又迎我们而来。随着公交车的摇摇晃晃,人群挤来挤去,我有种奇怪的错觉,仿佛我和她是海上的两叶无桨无帆的孤舟,随着海浪游移不定,可能一不留神碰到一起,也可能就这样永远游开,而这些这都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事情。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吧,我被她打断沉思,然后被拽着袖子走下公交。

“我家就在那里面。”她指向一条小吃街的尽头,虽然我们仍在市中心,但那条小吃街却和CBD地下商场那儿的小吃一条街完全不同,没有那么多之名的连锁品牌,也没有穿着入时的年轻男女。而是由几个城管来了第一个逃跑的小餐车打头阵做些日本小丸子,长沙臭豆腐,炸鸡柳这些适合边走边吃的美食,随后是那些有店铺但并不甘于自己的生意被困在门面里那一方小小空间的面食店,他们把铺子开到道路的三分之一处,煮面的锅往外滚着热气,烫好的碱水面被刷上香油放在竹篓子上,旁边还有拍的整整齐齐的挂面和水饺,高低错落的蒸锅则被棉被盖着,如同一座小小的城堡。学生们居民们或走或骑着自行车电动车从三分之二的道路路过,买点小吃买份包子或是小面,人都不用下车提着被蒸汽熏白的塑料袋就直接往里面的居民楼走去。

我跟随江秋迟往里走,发现居民楼和小吃街之间还开了几家餐厅——一家火锅店,两家烧烤店,一家快餐店。我中午吃的确实不多,之后虽然也在小卖部买了些碎嘴零食但走到这里,肚子确实是不争气的感到了实打实的饥饿。

江秋迟把我带到小区最里面的一处居民楼前,却并没有进去的意思。我看出来她是想先告知我些什么。

“汉江他就住在我爷爷奶奶家对面。所以我现在就得把该注意的告诉你。”

“有关赵瑾的事情肯定不能提吧。”

“我只能告诉你他是什么样的人,至于什么不能说,你可以自己判断。”

“虽然我们几个朋友总说汉江傻,容易冲动,天真可爱什么的。但他其实并不是一个愚笨的人。他只是已经有了他自己的一套坚定,难以被撼动的是非观。同时,他对大多数事情,总是以进行道德判断为优先的。但对于赵瑾的事情,他有着不正常的态度,我指的不正常说白了就是——”

“如果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么他会连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可能性都不允许存在。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觉得有必要在赵瑾的事情上谨慎考虑。”

说完这些后,赵瑾带着我走回小区的大路,然后走到之前路过的一栋单元楼前,用钥匙打开有些生锈的楼门。

“三楼。”她说到。

当我第三次回忆关于陈汉江这位同学的事情时,赵瑾打开了她爷爷奶奶家的门。

而一个穿着围裙长相十分白皙的俊秀男孩正拿着一把大葱经过。

“这么巧,我还打算写给你打个电话呢。”

“你怎么又来了,你干脆就住我奶奶家得了。”江秋迟似乎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这位同学是?”

“啊,对了。他是夏悠,是昔年和瑾瑾的同班同学。他和咱们一样,家里长期没人,我就想拉他过来吃顿家常菜。而且昨天也有事儿多亏了他的照顾。”

“啊……你好。”我挠挠头,然后伸手打了个招呼,嘴角勉强上扬做出笑容。

“你好,我叫陈汉江,我,秋迟,赵瑾还有谭昔年是一起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不过我不太会学习,现在在二院上学。”

“走走走,先进去先进去。”我几乎是被江秋迟推进了这个陌生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