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里默数了十个数。深吸一口气,迈开腿走进水房,接着马上转身,锁上门。

之后再走到水槽边,把碎掉的玻璃杯扔到水槽旁的垃圾桶里,然后再扔掉大块玻璃,最后用卫生纸把细小的碎玻璃攒到一起扔掉。清理完这些东西之后,老师也终于抬起头看向我。

“您要卫生纸吗?”

“夏悠同学,你,来的这么早啊……”她有些匆忙的站起身。我小心翼翼的把剩下的一包纸递过去。

“谢谢。”她接过,从中抽出一张纸,擦了擦脸。

“老师没事儿了,谢谢你。”

她把那包纸递还给我。

“您的手……”

“没事儿,没事儿,你快去自习去吧。”

“……”我打开门栓,意识到我自己还没倒水。于是我提着瓶子转回到水槽。

“那个,我才想起来我自己的水还没灌。”老师没搭理我,只是提上包,径直走出水房。

“别在班里乱说啊。”她丢下这样一句话,反倒让我安心许多。

当我提着水杯走到教室时,班里仍旧只有李玉和徐宫羽俩人。也不知道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不过听着主要是徐宫羽在不停的说着,李玉也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真觉得有意思,时不时回一句,俩人这勉强也算是有来有回。

时间是七点一十,至少能睡半个小时吧。

希望今天,不要进入奇怪的梦境里。

我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惊醒的。

“夏悠,你语文作业写的是什么啊?”我迷迷瞪瞪的起身,拿起语文课代表李雪嫣递过来的作业本,揉揉眼睛,翻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堆公式和推算。

“对不起,交错了”我揉揉头发起身,走到数学课代表张生的课桌前,他看见我来便从桌子里抽出一个红皮封面的作业本。

“你刚准备去找你的。”

“不好意思。”我把语文课代表给我的数学作业交给他,从他手里接过交错的英语本。

“绝了。”我又转过头走到英语课代表许青苗的课桌前。

“不好意思,我的作业可能交错了。”她笑着一指桌面的一角,那儿放着我绿色封皮的语文作业。

一番兜兜转转,我终于把作业交到了相应的课代表手上。坐回座位上时,早课的铃声刚好响起。我脑袋突然开始嗡嗡作响,身体仿佛失去力量,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我出于本能地大口呼吸。

“不要想,死都不要想。”我不断的在脑海中重复这句话。

“死都不要想。”我小声地对自己说到。

“死都不要想。”

高跟鞋踏踏踏踏的声音随着铃声褪去开始逐渐变大。而的理智也仿佛被一点点敲打回大脑中。

而除了我不太稳定的精神状态之外,这一天的上午似乎没什么不同。谭昔年有了新的关注点,确实如他所说他没再来找我的麻烦。同时,我也厌烦了被那些似乎本不该和我这种人产生联系的事情打扰。

我想让时间就这样无趣而缓慢的从指间溜走,然后可能到四十岁的时候我再回忆,我会无比后悔并老泪纵横,然后我可能会开始幻想,假如在某个路口我多向前走一步,我可能会开始幻想,假如我鼓起勇气对某个人说出某句难以启齿的话,那之后发生的一切,可能是一段奇妙的旅程,可能让我到六十岁的时候回忆也会感到快乐和幸福。可能我的人生从此变成其他的颜色。

但既然能够在以后通过意淫来消融过去的遗憾,何必要在现在做出自以为是的决定呢?我自由自在地打了个哈欠。趴在课桌上用一种最舒服的姿态翻看写满一本青春期伤春悲秋故事的杂志,一边边看边在脑子里无情的吐槽其中的情节一边等着午休铃响起。

我作为一个早熟的男孩,错误的爱上了学校里在好几个男人间不清不楚的不良少女。她有一对惹人注目的饱满胸部,她常常意味不明的让作为跟班的我摸一摸,但我出于某种人物设定上的理由始终没有触摸到那女孩的胸部,仿佛我只要一触碰那对健康而诱人的胸部之后我便如同她身边那些来来去去的男生一样。最后经历了一些事情,我几乎就要成为那些成天厮混的不良少年,那时不良少女一把把我从泥潭里拉了出来。而陷入混沌的我则提出想揉一揉她的胸部,可平常对此毫不在意的她此时却很认真的拒绝了我。于是我便想强行去摸,她拼命挣扎,最后,她一脚踢中我的肚子,我吃痛并生气的摔门而去。这段情节的文字给我一种潮湿的感觉,可同时我的嗓子又感到一阵干涩。

我放下抬起的书页想拿起杯子喝口水的时候,却看见少女的脸。

“有结果了。”江秋迟对我说到。

我和弯着腰的她一同直起身子。如同在演绎出搞笑短剧。

“要午休了吧。”

“那你下节课来找我哦。”

“等等。”我站起身。

“还是去哪聊聊吧。”

“顶楼?”

“恩。”

“不错嘛。”赵瑾笑着看着我说到。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于是只是笑笑

而离开教室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谭昔年并不在教室里。

顶楼这个点并非空无一人,我和江秋迟刚离开楼梯口就见到一个男孩靠着墙坐在地上,而一个长头发女孩两条腿跨过他的双腿,半跪着和男孩拥吻。听到我们的声音时,两人似乎吃了一惊,而当他们看到我俩是学生而并非老师时,对我俩露出一种“原来遇上同道中人”的笑容。

“秋迟你男朋友啊。”女孩问道。

“不是,我俩准备上来聊事情的。”

“那我们下去。反正马上就打午休铃了。”女孩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拉起男孩走走向楼梯口,他俩和我俩擦肩而过时,女孩笑着瞅了我一眼,意味不明。

“我就不卖关子,直接说结论了。”

“五班的陈蕊同学,斩钉截铁的告诉我,她那晚亲眼看见穿着我们学校校服的同学被一群看上去也像是学生的人围殴。但当我问起在哪儿看到,什么时候看到,有几个同学这些细节的时候,她开始很生气的质问我的动机。”

“陈蕊……”

“你不觉得奇怪吗?”

“怎么?不是,我……”

“一般来说,你把你见到的东西告诉别人只会遭到质疑,你第一时间会怎么说?我不确定是不是都是这样,至少对于我来讲,我首先会先为自己找事实辩护。”

“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吧。”

“当时我质疑她的时候,我说我是亲眼看到的,那时刚在小春吃完饭,出门就看见有人被打,就在我们学校出校门左边的围墙那儿,是学生但穿的是一中的校服。”也只能说是一中校服了,因为故离的几所学校里,也只有一中一所中学的学生拿白衬衫和西装马甲当校服,其他学校则是清一色的运动服,顶多颜色和设计上略有区别,在晚上还真的不太好区分。

“你知道,我说的是一个很明显的谎话。有两个点是我临时歪曲的,一个是地点,一个是校服。为什么说是一中校服,这个原因你应该是明白的,只有一中校服才没有‘看错’的可能。而至于地点,陈蕊是住校生,如果不是特殊情况,那一晚那个时间,她要么透过女寝朝街边那侧的窗子看到,要么从学校栅栏那边看到。但我编的那个地方,是对学校里的人基本上就是一个死角。”

“那她怎么说?”

“她歇斯底里了……她说她看到就是看到了,说我是不是有病。没有说校服的事情,也没有提地点的事情。”

“……”

“所以我也不清楚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甚至也无法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但目前,所有能找到的消息来源都指向她,而也只有她一个人声称她亲眼看见。”

“她初中的时候,我记得是个老实学习的好学生……但是我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初中和现在一样,不太喜欢人。”

“不管怎么说,这个周之前,我应该能找到信息源。”

“麻烦你了……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

“这个先不着急。”她抬起手腕。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左手一直戴着一块机械表,表带是乳白色,和校服袖子的颜色很像,看上去不太明显,而同时她又把表戴在手腕内侧,所以直到她直起手正经看表时我才注意到。

“还有五分钟上课。我觉得接下来的问题你可能说不完。但是加油吧。”

“什么?”

“你房间里那本放到床头柜上的笔记本是怎么回事?”

“笔记本?”

我实在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如果我平时有记日记的习惯,此刻我多半已经拍案而起指摘她毫无礼貌随意翻看别人隐私,可耻的背叛了给予她栖息之所的我的信任。但我并不觉得我的房间里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更没有一本写了什么秘密的笔记本。所以我只是疑惑。

“要不是白天睡醒之后才发现,我那晚真的可能会害怕的睡不着觉。”

“等一下,你让我回想回想……笔记本上写了些啥?”

“写着某个人对赵瑾深切到疯狂的爱恋。”

……

——我要改变这个过去。无论用多么卑劣的手段,无论会不会有所谓的悖论,我要改变这个过去。无论如何,我都要这个世界的我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前,将自己的感情向她倾诉出来。无论你给出怎样的回应,赵瑾。我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的告诉你,我的真实的心情。不再狼狈的敷衍,不再对追问视而不见,这一次,我一定会望着你的眼睛,多么害臊也好,多么难为情也罢,我绝对不会移开双眼,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你,我喜欢你,是想这辈子都和你在一起的喜欢,是想和你度过春夏秋冬的喜欢,是看着你就感到幸福的喜欢,是风儿吹过就想起你的喜欢,是看见阳光就想到你的喜欢,是听见雨声就在意你的喜欢,是雪纷纷下着的时候,想牵着你的手的喜欢。

我如梦初醒般的想起来了——那本被我随手放在床头,很久都没再往后翻看的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