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分的高估自己的行动力。
在一个陌生的班级门口找一个女孩,这似乎不是目前的我能一个人办到的事情。我爬到楼上,看到全然陌生的脸在走廊与教室间进出,心跳开始不正常的跳动。
楼上都是文科班,女生的数量是楼下理科班的几倍,这让形式更加严峻。
我想理一理被谭昔年那孙子整乱的头发,又觉得现在理头发颇有点尴尬于是抬起手又放下,揣回兜里。我像个盯梢的小偷一样在小氛围内别扭的移动,用眼角的余光去看教室里的众人,几个长得极白的男孩和一群女孩吵吵闹闹,三两女孩站在一处说说笑笑。
啊,烦死了。一种冲动让我伸出手将头发揉的更乱了些。
退回楼梯口,蹲在一个角落,我开始思考起到底有没有必要特地把“可能老师并不知道是她班上的学生被打”这件事告诉她。
有必要吗?实际上,我们并不知道所谓的谣言到底是以什么内容从哪里通过什么形式传递开的。我自然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去询问这几天心情十分不佳的楚相芷老姐姐从哪儿听来的,而同时我也没法去一个个确定现在同学们口中的谣言到底是因为听了老师在周一的话还是通过别的渠道…
如果谣言的散播者真的同我想的那样是为了逼我们学校选出一个带头老大,同时引赵瑾的心上人陈汉江入局,那么仅仅是我们学校的人被打这个谣言,足够令那两个目的达成吗?第一个…显然已经起到作用了。第二个,则取决于那位陈汉江同学有多关心赵瑾。这事儿我可不敢直接去问。
思来想去没个结果,一看表,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我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想再鼓起勇气试一试,却被身后不知到什么时候出现的人影吓到,身体本能的后退,脚却踩空,眼看就要滚下楼梯,少女的手却猛地握住我的手,我恢复重心,一阵心悸,抬眼看向那个差点要了我的命的少女。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漂亮圆脸蛋,唇红齿白,漂亮的眼睛充满疲倦与厌恶。
她长得特矮拿着的有她三分之二高的扫帚,用简单的肢体动作让我滚蛋。
“对不起。”我连忙闪开,她走向前,把另一只手拿着的拖把靠在墙边,双手握着扫帚开始一阶一阶的清扫楼梯。大概是清洁区扣分在早课的时候被她们班的班主任骂了吧。这个突发意外完全将我的恐惧驱散,我拍拍裤子,再次走向四班门口。
然后我又退回到楼梯口。狼狈极了。
“你有什么毛病。”
“怂。”
“你找谁啊?”
“江秋迟。”
她把扫帚递给我。显然是一种交易。我乖乖的接着她扫出的灰堆清扫走廊,把角落里的灰一点一点扫在一起,然后用簸箕接下来,下一阶梯,重复上面的动作。刚好扫到转角的时候,那个女孩带着江秋迟走到楼道口,她俩俯视着我,我抬头看向她们。
女孩仍是满脸不高兴,她走下来接过扫帚。
“班主任昨天应该是因为她弟弟的事情迁怒我们,我和谭昔年的推断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我仰头对江秋迟说。
“哦,这个我考虑到了。”她笑出来,露出两排雪白的牙。
“那我没别的事情了,打扰了,多谢。”
“恩。没事儿”
事情结束的如此之快,让我愈发觉得自己愚蠢懦弱。
我走下楼,想快点却不知道为什么总也走不快,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羞耻感,并且越慢越浓。
走到教室门口,谭昔年正靠在一边的墙上,他在等我。
“这次我得请你帮个忙。”
行吧,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说。”
“中午吃完饭,跟我讲讲你的初中同学,张婷兰。”
“……行”
吃完午饭,我和谭昔年在操场草坪的一边坐下,他在二楼买了六根铁板鱿鱼,他递给我一根。
“来,边吃边说。”
铁板鱿鱼上刷满酱汁,我小心翼翼的拿住,极力避免棕红的汁水滴到身上。
“先说明白。你找我帮的忙就是这些是吧。”
“恩,没别的,你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行了,之后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我伸出脖子咬下一根鱿鱼须,觉得自己像是个伸长脖子夺食的巴西龟。汁水撒到假草上,我感觉自己这种行为有点不太讲公德。
“喏,我这儿有多的塑料袋。”他嘴角撇着,带着笑意递过来一个不大的一次性塑料袋。
“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我把鱿鱼放进塑料袋里这样料汁就会直接滴进里面,我好好的咬伤一大口,鱿鱼本身是没什么味道的,吃的纯粹是调料味。鱿鱼肉的口感Q弹,嚼起来有种奇异的满足感。谭昔年掏出手机,似乎是看了眼时间。
“我不着急,你就从一开始讲起,听说她初二就转学了,你就从一开始说吧,今天讲不完明天接着讲,你几天讲完我请你吃几天铁板鱿鱼,直到讲完为止。你讲的越多,吃到的铁板鱿鱼就越多,一本万利。”
“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咽下鱿鱼,清清喉咙。
算了算,事情大概发生在四年前左右。
我没通过私立初中的考试,直接升进当地的初中。早年间的传言里,那儿是个社会流氓集训营,后来换过几届校长之后,学校的名声逐渐好转,升上市重点省重点高中的人数逐渐从个位数变成十位数,然后终于能够以比例的形式用公告牌公示出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暴力从此从学校消失,就和升入高中的人数一样,只不过是占比多少的问题而已。我在小学的时候就明白了自己是个令人讨厌的混球,总有人被我怼到没法回嘴的时候友情提醒我,我去了那所初中会被打死。
我记得开学那一天,我抱着必死的决心踏进校门,畏畏缩缩的走进自己所在的班级,毕恭毕敬的向班主任确定自己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那时的我其实和现在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未来似乎是一片迷雾,而过去却早已变成模糊的碎片,越回想越不真实,明明是属于我自己的记忆,那股陌生感却让我作呕。我的心灵似乎没有归处,如同在无尽头的深海顶端,而我是一艘纸叠的船。
当我的同桌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她的存在,我本能的一惊,而刚睡醒的她则对我投以鄙夷的目光。她和所有刚睡醒的正常人类一样满脸通红,和所有进入青春期的男孩女孩一样她的额头上长了两三颗青春痘。她从来没告诉过我她叫什么,我傻乎乎的自我介绍在她看来似乎如同某个不讨喜小动物烦人的鸣叫,她以皱眉为回应,我的社交技能不足以开启新的对话选项,于是只得尴尬的拿出笔记本和笔,等待所有同学到齐。她就是张婷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