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地,护住脑袋,这个姿势是我从美剧里学到的,据说能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我不知道我被五个还是六个人踢了多少脚,虽然他们在计数,但是如果这个时候了我还注意去听他们的击打数那感觉未免也太惨了,所以我刻意地不去听,只是单纯地感受羞耻与疼痛。

直到其中某个人手机闹铃响起,他们才终于停下。

“我赢了。”

“草,没劲,这人跟头死猪一样。”

“累了,累了,最后一名请吃饭。”

我哭了,其实我很早就该哭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硬汉,硬汉也不是我追求的形象,只是边哭边被打实在是太丢脸了。所以我没有哭,即使那么的无力,那么的耻辱,那么的痛苦……在感觉他们走远时,我终于哭了出来。

我想应该没人会看到吧,即使有人,也请就像无视我被殴打一样无视我的哭泣吧。

一包纸巾丢在我面前。我想抬眼看看是谁,但泪水却糊住了眼睛,只能看见路灯下模糊的身影。

“对不起,我来晚了。这样吧,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那是一个我全然陌生的声音。

“谢……谢……”我想止住抽泣,可就像我没能在一开始止住颤抖一样,我还是失败了,哽咽的道谢声听着无比滑稽。

身影貌似点了点头,然后向着路灯照不到的黑暗迈步狂奔。

我用那人的纸巾擦干泪水,止住情绪,将身上的灰拍了拍,虽然身子仍发着抖,但总的来说算是恢复了正常。四处张望,发现他们并未趁机拿走我的雪碧和零食,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正想走过去拿起零食是,身上被击打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希望不要有太夸张的淤青,想到这里我突然回忆起我一个初中同学,据说他在家拍篮球时不小心打破了自己的脾脏,在医院呆了足足三个月才好。我甩开这个念头,检查了一圈自己的身体。事实证明电视剧里并不是胡扯的,受击打的地方主要是手臂和腿,肚子除了开头那一拳之外基本上没挨过打。哪儿都没流血,衣服是脏了,但反正早就准备今天晚上洗的……

要不是那人的纸巾,我一定会把他当成我的幻觉。他叫我等一等,我不知道要等多久,我现在只想回家,洗个澡,把衣服丢进洗衣机,换上舒服的睡衣,炸好薯条,把零食铺到地上,把雪碧倒进放好冰块的大玻璃杯里,打开赛尔乔·莱昂内的电影……或许再订一份肯德基的外卖来补偿今晚的遭遇。

但我还是决定等他。我想,我都已经这样了,不会再遇上更糟糕的事情了。

一个白皙俊朗的青年以一个奇怪的方式走到我的面前,他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应该也是学生,一只手似乎被什么东西拉着始终悬在背后,走近时我才发现,他正拖着一个人,那人躺在地上,鼻子流着血,眼睛紧闭,看样子似乎不是失去了意识而是不敢睁眼——他是刚才围殴我的人中的一个。

“你放心,他们不认识你,我也不认识你。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你和我们不应该是一个圈子的人。”

“……”

“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他们以为自己能耐了,就想随便找一个中学学生来嘚瑟嘚瑟……你只是单纯的倒霉而已,没有任何错。”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并不是在帮你,即使没发生这事儿我也会教训他们,现在只不过是程度上发生变化而已。我的意思是,你在现在就把气撒了,仇报了,就没有事情了,就不要去涉及我们这边的事情了。”

“……你是让我揍他?”

“其他几个就在前面,都躺了,但脑子都还清醒,没我的话他们不敢起来,你可以打到你解气为止。”

“我……我怎么觉得你就是他们头头呢?”我下意识的说出头头这个词,意识到,不久之前,赵瑾告诉我,她喜欢的人是二院的头头。

“你们是二院的?”我没等他回答便追问到。

“不是,我是一中的,你可以尽情的撒气但我不建议你去找老师,而且我也不是他们老大。”

“没那个……没必要……我也确实没兴趣参和,我现在……我现在只想回家,以后也不想和这种事情扯上关系。”

“谢谢。”他说完,从那人口袋里掏出一个棕色的皮夹子,把里面所有一百的纸币全部拿了出来,又从自己的裤子荷包里拿出一沓钱和一个黑色的皮夹子,把钱叠到一起之后,他又熟练的从黑皮夹子里掏出钱,数了数,然后交给我。

“这一共是两千五百块,是他们身上所有的钱,加上我的五百块。”

“这是……封口费?”我没敢拿,只是咽了口唾沫。

“没那么夸张,只是医疗费而已,这几天如果里不舒服千万得去医院好好检查。”

“……谢谢。”

“你收下钱,是我该谢谢你。”

“……真的不是因为什么事情找上我的吗?”

“这么说吧,你一个谭姓的朋友托我来看看发生了什么?而早在他找我之前我就知道这一带会出事情,本来我不应该让这事情发生,但因为别的事情我来晚了。”

“这么说……还挺复杂的。”

“都是些无聊的事情罢了。你不用操心,过了今晚,这事儿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以后也不用担心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不想问他的名字,他显然也没打算告诉我。最后我点了点头,便抱着东西走上了回家的路,他则拖着那混球再度走进路灯照不到的黑暗之中。

当谭昔年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

“……那个人已经跟我说了。”

“这事儿应该和赵瑾无关吧。”

“我也不确定……”

“那就不是你和她的问题。不过你的判断到没错……”

“什么?”

“今天晚上确实不太平……”

“……这样吧,道歉之类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说吧,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我长出一口气。然后回应到:

“……饶了我吧,今天晚上我只想好好放松一下。”

“……行,那你有时间再和我说。”

“恩,就这样吧。”我打开门,脱掉鞋,然后将门栓反锁。

我绝对要订一份肯德基,能吃撑的那种。

第二天我的身体出了两个岔子。一个是昨天挨过打的地方生出大片大片淤青,一个是昨晚的暴饮暴食造成的腹泻。讽刺的是,反而后者对我生活影响更大。

谭昔年敲响我居所的大门时,我正好在厕所。

“夏悠!你在家吗?”他一边敲门一边高喊。

“我在上厕所,你等一会儿。”

“你在哪儿上的厕所?”

“厕所里。”

“那你家厕所的位置真奇怪。”

“这儿不是我家,我只是住在这儿,不过也这么觉得。”

我给他开门的时候,腿差不多已经蹲麻了。给他拿出拖鞋之后,便立马躺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怎么了?那里不舒服?”他明显看出来我是为什么瘫在沙发上,因为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他标志性的戏谑笑容。

“是啊,昨天挨了打,今天一醒来发现半边身子没了知觉,可能伤到脊柱了吧。”

“还能贫嘴,看来没什么事儿。”

“你有脸说我贫嘴?”他笑了笑没回话,站起身,很不客气的在客厅一侧的饮水机里找出一次性杯子,给自己到了杯水。

“你喜欢玩游戏吗?”

“还行,不过不是那种氪金手游。”

“我猜也是。”他走到鞋柜旁,拿起他一进屋就放在那儿的一个大包裹。

“这是我在社区杯《激斗》比赛赢的,老实说这个举办方的思路很奇怪,要求玩家使用自带的设备,结果一等奖却又是一台游戏机和《激斗》卡带。”《激斗》是一家著名的日本游戏厂的第一方大作,据说是目前世界上最好的乱斗类游戏,如果把它当做格斗类游戏的话,它也算是世界上销量最高的格斗游戏。

“你想要的话我就送你了。”他拆开包裹,里面正是《激斗》的游戏卡带以及它所适配的游戏机。

“我不会玩格斗游戏啊。”

“只要不去打比赛,这游戏玩起来还是蛮轻松的。而且现在你有了机器,也能买别的游戏玩啊。”

“昨晚那人已经给过我一笔钱了。”

“那跟我没关系吧。这确实算是我的赔礼,但是更主要的还是作为朋友与朋友间的礼物。”

“你这……按市场价怎么说也得有两千多啊,即使是男女朋友也不合适送这么贵的东西嘛,更何况我和你也没那么熟。”

“我说了是我赢来的。”

“且不说……”谭昔年还没等我说完便把他的手机屏幕伸到我眼前。上面是一张照片,他抱着和现在客厅里一模一样的包裹,被一群人簇拥着,身后是一条写着“故离市第三届激斗会!!”的红色横幅以及好几张酷炫的大幅游戏展画。

“我本来就不喜欢骗人,而跟《激斗》有关的事上,更是如此。”他一脸认真。

“这个游戏对我来说很重要。”他把游戏机放在我面前,然后一下躺进一旁的沙发里,又恢复成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状态。

“收下吧,这样我会感觉轻松很多。”

“……平白无故的挨顿打就能拿到将近五千块钱,我看我这算是非常非常走运了。”我不再推辞,直接打开游戏机的包装盒,将它装好,开机。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一边摆弄游戏机一边问到。

“怎么?”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梁奉钦告诉我的。”

“哦。”连上我的手机热点之后我开始注册游戏机账号。

“还有……你是那个所谓圈子里的吗?”

“我当然不是,但我认识几个朋友。”

注册好账号,我插上游戏卡带,主界面上弹出游戏图标,当我选中时,激昂的交响乐自游戏机两侧传来。

“你能在适当的范围里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吗?我初中也有成天敲诈勒索别人的混混同学,没一个像昨天那几位一样没道理就打人的,更没一个像黑帮老大一样救场的。”

“这事儿……其实挺没意思的,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