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讓你感受當初你帶我的絕望。

當時的那份無能為力,那份對自己弱小的愧疚,那份即將面臨會失去一切的痛苦。

我可能做不到加倍奉還,因為我當時的痛苦是你現在遠遠達不到的。

但是...至少...

“別...不!求求你!”

師傅說過,生命本就是這樣,若非沒有值得堅強的信念支撐自己,在面臨死亡的時刻,一定會暴露出自己的求生慾望。

無論,那個人有多強。

弒虎被斬斷雙臂的雙肩正緩緩流淌出紫色的血液,這讓我不由得想到當初師傅拿給我銀幣是手上粘上的紫色的血。

我知道那其中一定有什麼聯繫,因為上面散發出的元素波動一模一樣。

但我沒有心思去追究。

因為...至少...

“我能用當年你們對待爺爺的方法,讓你感到最痛苦的方法死去。”

它輕顫的眼神中倒映出我冰冷的笑,對於這樣的自己,我並不討厭。

師傅說的錯誤的殺戮,就是這樣吧。

為了一昧滿足自己的慾望而不斷施加給別人痛苦,最後在對方已經喪失希望的那一剎那終結它的生命。

走上這樣的道路,也不錯,不是嗎?

它,已經放棄了自己能在我手中活下去的希望,對於這種早已註定的結果,它開始用別的方式來減輕自己的痛苦。

“不,本王沒有對你爺爺做什麼的!當...當時...因為沒能抓到你,在斬下你爺爺的雙臂之後,本王就將他一擊斃命了!”

它扭動自己的膝蓋,趴下自己的身軀,用頭部貼近了我的腳下,以最諂媚的樣子對我示好。

眼神中覆蓋的恐懼早已抹殺了真誠。

我收回槍支,覺得這十分可笑,不禁按住自己的額頭。

漸漸停止了笑容,在這期間,我沒聽見它發生任何一絲聲音。

我蹲下身子,再一次用槍支抵住了它的額頭。

“在這種時候說謊話的人,很差勁哦。”

想起了早上師傅告訴我不能說謊的勸告,被殺戮吞噬的愧疚在此刻綻放出一絲生機。

先別管...那些了吧。

“這幾年我一直在世界上很多地方待過,以小孩子的身份。”

“我知道獨自一人生存的時候,一定要觀察氛圍、人的表情,態度,來推測出他們此時的心情和想法,然後做出最合適的行動。”

“戰鬥的時候也是一樣的...”

我用腳踢開它趴在地上的頭顱,趁它抬起身子的一瞬間用腳踩在它布滿血液的肩膀上:“我可以從對方的眼神和微小的動作來預測他們接下來的動作。”

把元素凝聚在腳上,然後用力踩碎它的肩膀。

骨骼的崩壞聲對我而言顯得十分悅耳,隨即而來的慘叫聲成為此刻最好的配菜。

我與它痛苦並且不敢反抗眼神相對。

“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出來,當年你們到底對爺爺做了什麼?”

騙我也得不到任何一點好處,相信它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

“本王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的!那個老頭,在把你送走後,向我們求饒了!然後...我們...”

求饒!?

我的手輕微地顫抖,感覺手腕失去了氣力,逐漸放下抵在它頭上的手槍。

“不敢相信嗎?但我是相信的,我以前的搭檔...我自己再了解不過了。”

內心,我的槍靈——帝空叔的聲音刺激着我的大腦。

是的,因為爺爺在保護我的時候,擁有的是不惜一切代價的勇氣。

那樣偉大的冒險者,又為什麼會為了活下去,而放下尊嚴來向這些魔物求饒...

想不清楚。

“你那個師傅...對你說過吧?”

記憶的畫面彷彿隨着時間溯回到當年離開師傅去歷練的清晨。

“冒險者,總會有守護他人的時候。”

“即使爺爺戰死,也不會讓孫女受到任何傷害。”

爺爺那副在絕望之中能夠給予我勇氣的慈祥的微笑,化作師傅向我解釋的冒險者的真諦。

自己行走的被殺戮籠罩的道路出現了分叉口。

卻沒有路標,不知道該如何行走。

耳邊迴旋着弒虎戰戰兢兢說的他們對爺爺做出的罪惡,我沒能全部聽清楚。

爺爺之所以會在那時候求饒,說明他已經確信自己無法在我身邊守護我了。

我想到了自己當時處於殺戮中時想起的一句話:生命本就是這樣,若非沒有值得堅強的信念支撐自己,在面臨死亡的時刻,一定會暴露出自己的求生慾望。

爺爺他,只是失去了信念罷了。

也就是說,爺爺的的信念,就是守護我嗎?

那...那我...

我不知為何低下頭,任由滾燙的淚珠夾雜着弒虎的血液滴落在地面。

我的信念究竟又是什麼?

如果和爺爺一樣,是守護的話...

“力量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走向心靈中的那一條分叉路。

再一次看到了當時我拜師傅為師的畫面,那副畫面,卻沒有像剛才那樣戛然而止。

...

“你還有值得守護的人嗎?”

如同審判般的詢問瞬間砸向了我的內心,眨眼間,崩壞的碎片拼湊成接下來的畫面。

師傅苦笑着用手指點住我的額頭,拭乾了我的眼淚。

“我知道你這樣做的理由,但是,不一定非要走上殺戮這條道路吧?”

“如果沒有值得你守護的人,不如快點去尋找。”

“我會收你為徒,你也不用做我的奴隸,你是自由的。”

他用猩紅色的手拉住我的手腕,讓我站起。

“當你有足夠的實力能做到守護一切的時候,就去找吧,找到那個,值得你守護的人。”

“這樣,人生的道路,就不會失去終點了,不會迷茫了,不是嗎?”

...

我向前邁進的分叉路頓時光芒萬丈,爺爺的身影化作照亮我前方的光芒,濕潤了我的臉頰。

對不起,當時沒能夠保護你,真的...對不起!

我哭泣着,有兩隻手,代替我沾滿殺戮的雙手,拭乾了我的眼淚。

“大概,對於你來說,我們只是你爺爺的替代品。”

“是的!所以,我沒有資格接受師傅和師姐的熱情...我想要復仇的目標,從拜您為師的那一刻就沒有改變過。”

想要成為師傅那樣的冒險者只是空想,也根本不可能和師姐一起走向前方。

師姐有自己的信念。

“夜夜會毀滅一切對小新大人有威脅的人,哪怕會成為惡魔。”

而我...一無所有。

“所以,我現在走的這條路,一定會崩塌!一定...不能看清楚終點...”

裂縫發出的聲音從我的腳下想起,我知道自己即將邁入最後的深淵。

“求求...無論是誰都好...救救我!”

在失去信念的一剎那,我開始大聲求救,這是沒有意志的生物面臨死亡時的本能。

拭乾我眼淚兩隻手將我擁住,在背後化作翅膀,在腳下化作新的道路,可以依靠的實感如同雨霧籠罩全身,又彷彿被值得為其鼓起勇氣的信念包裹。

當確認自己的雙腳能夠向前邁進的一刻,我看向另一條已經崩塌的岔路。

獨自一人行走的話,兩條道路都會崩塌...

錯誤的殺戮會沉浸於自我滿足而不知不覺跌入深淵,沒有人可以依靠——那個殺戮的人,也不能保護任何人。

如果,剛才選擇另一條路的話,一定會死...

“記得求救。”

向前邁進的時候,回想起和師傅分頭行動后告別的話語。

“我可以向師傅求救嗎!?在陷入不正確的殺戮的時候,師傅,您可以把我從另一條殺戮的道路上拯救出來嗎?”

師傅也如同神明一般,在我迷茫的時候拯救了我。

當年哭泣着向師傅詢問這個問題的我找到了真正的答案。

師傅...就是我唯一的神明。

我想,擁有這種意志的殺戮,才是正確的吧。

“帝空叔,這種情形...”我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從未有過的強烈元素波動在內心狂涌,“和當年是一樣的。”

師傅曾經說出了與教科書上,對於元素的不同見解。

每個真正的冒險者都擁有自己的意志,與天賦無關。

意志的堅定程度代表着元素的強弱,而當意志再次覺醒的一剎那,對於雙槍來說,象徵著冒險者與槍靈的共鳴。

之前與武器的那道排斥感永久消失,兩道精神意識完全重合。

“同伴間的信任,時刻,都存在與這份意志中。紫,當年我和你爺爺的相遇,也是這種感覺。”

“我想,我能夠補全當年爺爺告誡我的那句話。”

力量不是什麼好東西,除非,它用於守護。

能夠確定,自己的心態發生了這種變化,這不是因為偶然。

是因為,這幾年來,神明施加的祝福,一直都烙印在現在才能看見的地方。

所以,將殺戮放下吧,別在神明面前露出這種醜態了。

我朝着弒虎露出了微笑。

而在那時候,它的眼眸卻顯得更加朦朧。

“求求你...不要...”

或許,我該向你說一聲謝謝呢。

但終究不能留下你,畢竟不能讓你在傷害他人了。

我會用不會讓你感到一絲痛苦的方法結束這一切。

“再見了,弒虎先生。”

我微笑着按下了發射的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