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我想……还是先听简单的吧。我这个笨脑袋,一下子也理解不了太复杂的答案。」

我耸了耸肩,率先回答道。

小兔看了看我后,视线移向在她正对面的瞳姐:「怎么样?我的女仆──妳也没有意见吗?」

「没有意见。既然少爷想要从最简单的先开始──那就这样吧。至于大小姐的意愿自然不用说,我永远都会遵从。」

「好。咳咳……」

小兔再度清了清嗓子──我说妳也太装模作样了点,干脆爽快点不好吗?

小兔当然不会察觉到我心里对她作出的此番毒言,而只是又一次提起了右手,这次竖起了1根手指──

「第1个答案──那幢彼岸屋邸,原本可能是一间鬼屋。」

没有任何修饰、装饰和粉饰,小兔以毫无起伏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她所谓的答案──第1个答案。

鬼屋。

以两个字就概括了起来的、确实是再简单不过的答案了。可是,鬼屋?为什么是鬼屋?除了那台会自动演奏的钢琴,根本没有任何鬼屋要素吧──啊不,「彼岸屋邸」这个名字倒也是挺鬼屋感的……可如果就因为这些而导出了「鬼屋」这个答案也未免太草率、太肤浅了点。

我提出了上述质疑后──

「所以我说过了啊,这是『最简单』的答案。很直观不是吗?有会自己弹奏的钢琴,有神秘的白骨,卖房的是个看不见脸的阴森老人,名字叫『彼岸屋邸』,直接联想就会想到『鬼屋』,简单明了。」

「但……这很大问题吧。即使鬼屋,也不可能使用真正的尸体吧?而且鬼屋就那么孤独一栋建在海边?感觉……这怎么都说不通。比警方那个『流浪汉』的结论要离谱太多了……」

太失望了。

SSS级别的名侦探,居然会说出这种小孩子都不会信的答案──我总觉得小兔完全没有认真对待本次事件,从一开始就一直没有认真对待,毕竟让瞳姐在启先生面前扮演起女仆的也是她。

不知道是否看出了我脸上太过露骨的失望──

「所以说,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哥哥?」

「妳什么意思?」

「我是说,在这个理应最受影响的当事人启先生都能够继续像个没事人活下去的情况下──为什么哥哥你会这么在意所谓的『答案』。现实可不是推理小说,现实没有能搞清楚一切的条件和边界,有的只是人类自己的『想象力』。」

「可即使是那个『想象力』,不也是漏洞百出吗?」

「那么,你这么想吧,哥哥──比如说,那栋鬼屋,名为『彼岸屋邸』的鬼屋,也许原本是即将开园的熊熊LAND投资建造的游乐设施呢?」

总感觉越扯越远,越扯越离谱了。

我也不甘示弱,作出了反驳:「可这还是解释不了为什么鬼屋里会出现真正的尸体……而且更离谱了吧。熊熊LAND可是国际级游乐园,怎么可能会作出使用真尸体这种违法且极大可能自毁招牌的行为?这说不通,根本说不通。」

我甚至开始觉得──

针对这个答案和小兔展开争论是非常愚蠢的一件事了。至今我一直奢望着要追上小兔的步伐,可现在她却以这种敷衍式的答案来愚弄我──我真的感到很失望,很泄气。

小兔却没有理会我这份心情,脸上仍挂着笑容──

「那你反过来想想吧,哥哥。不要觉得鬼屋使用了真尸体是一件很奇怪、不可能的事情──难道不正正是因为使用了真尸体,彼岸屋邸才不能再作为鬼屋使用,并且政府也试图隐蔽起此一事实?」

「……」

我沉默了下来,思考了起来──

「……这不是以结果倒推么?这样的话你怎么说也可以啊。可问题是,『使用了真尸体』这种错误,正常来说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发生。妳也说了,这里是现实,不是推理小说──妳可不能以这种『结果就是绝对』的论调来合理化妳所谓的答案。」

「哈?你说反了吧,哥哥──正因为是现实,我才能够按我喜欢的以结果倒推真相,无论真相的对错。」

「我听不懂妳想表达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样──推理小说里通常都会有一个绝对正确的答案,那是作者所提出的答案,没有任何读者能质疑其正确性。然而,现实中很多事件能自由解释的空间都实在太大且太多了──现实世界是一个由人的无限想象力所组成的无限扩张的世界,没有确定的答案,没有绝对的定论,我再怎么说,你都质疑不了我。因为我自认我说的也不一定是正确的,同时也不一定不正确──如果哥哥你还希望继续讨论下去,就必须先理解我现在想表达的意思。」

「……」

不一定正确,也不一定不正确──正确和不正确同时存在,迭加态,量子力学,薛丁格的猫。

我摇了摇头,叹气道:「唉……这怎么听起来像是在『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的态度。那我退一百步默认事实可能就是妳说的那样好了──那妳能解释,为什么会使用了真尸体吗?不要再拿结果说事,我需要一个从一开始就这么做的原因。」

「真要强行解释,现实是没有任何事情解释不了的──尤其在这种解释空间太大,甚至过大的情况下。这就是这次事件的本质──我只是在试图以我的方式向你说明这个道理而已,哥哥。」

「……」

「说回你问我的问题吧──我刚才也说了,强行解释,没有任何事情是解释不了的。比如说,那具尸体不是身穿着类似病人服的衣服吗?也就是说,我们首先可以认为──那很有可能是一具于医疗设施内去世的、无人认领的尸体。」

于医疗设施内去世的、无人认领的尸体。

我睁圆了双眼──

确实,尸体身穿着病人服、或者说住院服这点,我一直都感觉很耐人寻味,也和警方的那个「流浪汉」结论搭不上边。而小兔于此终于给出了一个相对自然合理的说法──可也仅止于此。

「……那尸体我也觉得很有可能是在医院之类的地方去世的,毕竟瞳姐也说了,发现时身上穿着很合身的病人服装。」我稍作思考后,才小心地开口,「可这跟那具尸体被使用在了鬼屋里的说法又有什么关联?倒不如说这关联性越来越弱,两者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吧……」

「那我再打个比方──如果是公营医院的话,怎么样?」

「哈?」

「公营──即表示由政府出资营运,是这个意思没错吧?受政府大力推动支持的熊熊LAND,以及随时能从公营医院内搞来的『无人认领尸体』……正因为无人认领,所以被揭穿的风险也比较低──不是吗?」

小兔想说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

可是──

「可是──大小姐。」

这次──

是瞳姐开口了──是瞳姐提出了质疑。

「如果说妳想表达的意思是──因为是政府就能为所欲为地作出『使用真尸体』这种危险行为──的话,这不是太冒险了吗?再怎么说,真正的尸体和假的始终有很大区别,绝对不是『被揭穿的风险比较低』这种程度的事情……即使只是政府内部,也肯定有统一口风的漏网之鱼吧?」

「是呢,确实是这样,仔细想想,还真不是什么被揭穿风险较低的事情。」和受我质疑时不一样,小兔很干脆地承认了她的错误。

可她脸上仍然是一副笑得很乐的表情。

「所以说──这不就是『把柄』吗?那位据说曾是政府内部人员的彼岸老翁所抓住的、关于政府的把柄……」

「……」

「于是,被揭穿了使用真尸体的『彼岸屋邸』鬼屋项目遭到了无限期搁置,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彼岸屋邸名义上也交给了揭穿者彼岸老翁进行管理。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第1个答案。

而且若要再作补充的话,那栋彼岸屋邸一进正门就是走廊──这确实不像是住宅会有的结构,但不是很符合鬼屋的结构吗?毕竟,所谓鬼屋,就是必须按照固定路线行进的吧?一进来就是走廊的话,就能更好地规划行进路线了。」

确实是强行解释──

完全没有任何合理性可言的强行解释,只是拿故事中出现的各种要素硬是拼凑出来的「答案」。

我没有忍住把我上述最真实的感想直接说了出来──

对此,小兔的反应是──

「这就是『推理』的本质啊,哥哥。」小兔笑了──

笑得比之前更乐了,还带了点狡猾和看不起我似的神色在里面。

「所谓推理,不过就是从事件中、故事中收集尽可能多的要素,去拼凑出一个所谓『真相』罢了。只是,我们平常能找出确凿真相、找出真犯人的事件中,收集的要素也包括了具有决定性作用的证据──而这次事件中却没有这类决定性证据,仅此而已。我所做的事情一直都是一样的,哥哥。

那么,第1个答案的解说到此为此,接下来开始解释第2个答案。」

说罢──

小兔提起右手,竖起了两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