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大小姐她还是那么能说呢……每次我的手心都要替她捏几把冷汗。不过大小姐她是宅在家里的,所以即使有事也应该是我们?」

乍听之下──这是一句作为女仆对于自己的主人略有点不敬且辛辣的评论。可是,小兔的情况并不一样,她并不是因为不想工作而宅在家里的那种游手好闲尼特族,事实是完全反过来──小兔她是正因为要工作才宅在家里的。

我和瞳姐透过来访客用的升降机到达了地面层──当我们一同走出升降机门时,瞳姐打破了沉默说出了上述那句话。

「我总觉得比起能说,只是因为她还是小孩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乱说话。」我代替瞳姐,说出了真正对小兔不敬的评论。

说是代替──

实际上瞳姐根本没有半点要说小兔坏话的意思,这充其量只是我自己想说而已──这么看来,我还真是个心胸狭窄到无可救药的人。

「咦?少爷你这意思是想说你自己并不是小孩吗?我觉得少爷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比较好喔。」

「妳对小兔和对我的态度差得有点大啊。我在妳眼中就这么小孩子吗?」

「因为我总是在最近的距离守护着少爷你嘛──关于少爷的事情,我可是最一清二楚的了~。」

「……是吗。」

我稍稍别过了视线,以像是敷衍的形式结束了话题──

实际上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我认为这就是我作为「少爷」的可悲之处──我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让瞳姐改变对我的看法,让她明白我不再是小孩子呢?难道要像那些网民在谈及这类异性相处的话题时说的那样直接A上去?可是没有任何铺陈的情况下就A上去会显得我像是只用下半身思考般一无是处,更何况我早就麻木了。

但更关键的还是──

我和瞳姐间的主仆关系。主仆关系比我想象中是更难逾越的鸿沟,并不像那种漫画里画的那样「不过是仆人献身并逐渐爱上」那么表面且单纯的事情。实在很难解释这层关系所带来的微妙感觉──如果说一场正常恋爱中的双方关系是平等的,那么主和仆这本身就绝对不平等的关系就形成了最大的阻碍;也许,我对于瞳姐的感情,比起喜欢,更多的是想让她认可我自己──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不是很确定,感觉很暧昧。

不知不觉间──

「咦?那不是刑警先生吗?」瞳姐的声音把我从无聊的自我纠结中唤回到现实世界来。

出了升降机等候间,往右直走转过拐角后──

我们看见诚哥和他的部下高先生正跟在阿特拉斯先生身后穿过大堂的等候区,并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

「女仆小姐还有闪君,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诚哥即很有精神地开口问候我们。

「刚和贾小姐讨论了关于事件的事,得知了不少有用的情报。」我回答道,「诚哥你现在又要去哪里?」

「我正在为两位刑警带路到保安部门去──他们打算检查今天监控的录像。」在两名刑警身前带领的阿特拉斯先生微笑着代为回答,他继续补充道:「保安部门是维加和阿尔泰尔唯一的共同部门,位于6楼。也只有这个部门的人事是独立出来的,由部门主管的万云钧先生负责管理。」

「这样不会发生问题吗?」

「不会啊,本来大多数企业的保安都是和外头的保安公司签定期合约后那边派员来轮班。维加和阿尔泰尔作为IT企业光是拥有自己的保安部门就反而有点另类了。」

「是这样的东西么……」我只能点头示意明白了──感觉又长了知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说得对。

这时,瞳姐用她的右肩撞了撞我的左臂:「少爷,我们要不要也跟过去看看……?」

这时,我的脑袋快速转了起来。

反正,小兔已经问完了本来她让我们确认的最后两件事──

反正,在那之后小兔也没有告诉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反正,我和瞳姐也正在为接下来该干什么烦恼着──

反正,现在回家也很无聊,且听说今天学校那边也没有事情可以做──

既然这样──

「好啊。」我内心瞬息万变的千言万语最后只转化为了这简单的两个字。

「少爷你反应真慢。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结果,瞳姐还是识破了我想了太久的事实。

「果然你们要跟过来吗……」诚哥摆出了一副「我早就料到了」般的表情,「这次又是月妹妹有什么事情想透过监控查的吗?」

「大小姐倒是没有让我们要查些什么……」

我趁着两人对话时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终也给出了一个答案:「……我想找找看『无人机』。」

「无人机?」诚哥问。

「我们觉得那个硬碟有可能透过无人机之类的运送到死者手上。」

「是这样啊。不过之前我们警方在阿尔泰尔的77部门内进行搜证时──貌似没有看到类似无人机的东西。也有可能看漏眼了。」

「……即使阿尔泰尔那边没有,那维加这边呢?」我提出自己的疑问的同时,转向了阿特拉斯先生:「阿特拉斯先生,据你所知,77部门内有没有任何持有无人机的同事?」

「……」

年轻的管家服青年沉默了下来。

(……?)

当我还在对对方的沉默感到疑惑时──

阿特拉斯先生忽地走过了我们,朝我和瞳姐刚才来时的方向走了过去──

接着在某一点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关于这一点的话,恕本人无法奉告任何事情。」阿特拉斯先生以恭敬的态度笑着回应,「届时请各位自行在监控室内确认想要确认的事实。」

 

我对阿特拉斯先生的说法直觉性地感觉到某种违和感──

可现在的我根本不清楚那是什么,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

而且,实际上──

这个违和感的正体,我很快就会知道了。

 

‧🌌‧

 

数分钟后,我们来到了保安部门的正门前──

那是一扇很朴素的钢化玻璃自动门,近天花位置有个监控镜头对准了门口;且周围都是没有任何色彩的无机质白色墙面。

「不知怎的……自从看过你们77部门后,我的感觉变得有点奇怪。该怎么说?这里好普通好单调啊。」

对我的疑惑──

阿特拉斯先生转过头来回答:「毕竟77部门是那位雪老师设计的建筑装潢,是比较特殊。」

「那位雪老师?」

「你不知道吗?S级建筑设计师‧雪苑荞老师,标榜的是『高大上又有趣的建筑,找雪大老师就对了』这样的宣传字句。」

「高大上又有趣……感觉主题游乐园方面的生意会更多吧。」我边想起我刚到77部门时的情境,边续道:「那时我刚踏入77部门时,也以为来到了某种异空间。」

「应该没那么夸张吧?」

说着,阿特拉斯先生按了按门旁的呼叫铃。

这时,我注意到──

诚哥和高先生都在四处张望。

瞳姐似乎也注意到这件事,向对方问道:「刑警先生,你们怎么了?」

「不,没什么。近似职业病吧。在观察这里的保安部是否符合规定……」

「那结果怎么样?」

「还很难说,这里是后门吗?」诚哥拍了拍阿特拉斯先生的右肩。

对方又是微笑着回答了:「是的,是后门。正门实际上在阿尔泰尔那边。」

谈话谈到这里──

眼前的钢化玻璃自动门嗖地向右滑开了。

一名看着有一米九几的巨汉,出现在了那门口处。他身穿一身保安员的蓝恤衫黑西裤制服,还戴了个警帽;在警帽的阴影下男子笔挺的五官和略显四方的脸型都看起来有点可怕,可他的长相实际上看着感觉还很年轻,最多应该只有三十多岁左右。

「嗯?阿永你不是说只有两名刑警先生要过来的么?」

「本来是这样的,不过在路上碰到这两位侦探代理人。」阿特拉斯先生说完这句,并把我、瞳姐、诚哥和高先生都介绍过一遍后──

「初次见面,幸会幸会。我是这个保安部门的主管,名字叫万云钧,请称呼我做『钧哥』就可以了。那么,请进吧。」

保安部主管──高大的钧哥领着我们进入了保安部门。

首先通过的似乎就是主要工作区域──这是个异常地大的空间,大概有办公用的楼面约三个办公区域那么大,大概只比市政厅里看到的那种小;可是与此同时,现在大多数工作位置上都没人,而且只有放置在最中央的几张办公桌上备有电脑设备,其他桌子上都只有纸笔和内线用电话机,非常朴素。看见有几个保安员在离较远的一张饭桌周围围坐着吃饭中。

我们经过了那张饭桌时──

几位哥们举了举手意思性地打了个招呼,钧哥也以举手招呼回应。

我们转入一条走廊后──

高先生忽然开口问道:「那几个没有要守的岗位吗?」

「他们几个这几天是轮班监控室的。那边就是监控室,嗯。」钧哥抬了抬下巴示意了转角位斜右对面的一扇门扉──

门旁有个感应型读卡器似的装置。

钧哥来到那门前,拿出一张证件似的东西──往那装置上扫了扫。

卡。

这样一声后,钧哥拧转了门上的L型门柄,推开门──

「咦?主任你过来是怎么了?」

门的彼方传来年轻男子声音的同时──

我们跟在钧哥后头一同走进了监控室。

监控室内是个意外地明亮的环境──大量监控屏幕就在我们的左方,两名年轻理了平头的保安员坐在这些监控前的滚轮旋转升降椅上;在他们以及监控屏之间的桌面上,还放置了键盘、手提电脑、似乎是联络用的装置以及监控画面用的主机电脑,还有一些不知道作何用途的内嵌式操作仪器和屏幕。

室内右方墙边放了张白色四人座沙发──

钧哥示意让我们坐到那里。从最左边起──瞳姐、我、诚哥、高先生──就这么坐了下来,阿特拉斯先生则只能站到一旁。

「这几位是之前说过的刑警和侦探,他们要来查监控了。」

钧哥边说边来到两名年轻保安员身后,「立即准备。」并同时回头向诚哥作出确认:「形警大哥,是要确认今早办公时间开始后的阿尔泰尔77部门的监控录像对吧?」

诚哥举起手比了个OK的手势──

见状──

刚稍微转了过来的两名保安员转回到监控屏幕前,并迅速操作起了什么来──从这里看不清楚,大概是在操作那个内嵌式的装置。

「准备好了。请4位过来确认。」

还不到半分钟,就已经备好了我们要看的录像──

在这家企业──这两家企业里,果然连保安都是最专业的。

 

之后──

我们确认了监控。

监控录像显示,死者的段雷勉先生确实正如田小姐所说──在离开77部门时拿着77平板,并打了电话给什么人,然后就在这时候从嘴里拿出了一个小袋子,并开始和电话那方的人通话;之后他来到圆廊左方尽头,应该是走进了男厕──并不知道男厕内发生了什么,但过了约十数分钟才走了出来,这时有个多出来的东西被夹在了他的右腋下──就是那个硬碟。

之后,他来到他陈尸的位置,吞下了什么东西后,左手拿着平板,右手拿着硬碟──就这样倒下死去了。

过了约数分钟后──

田小姐打了电话给死者,能看见他裤袋里有什么亮了且在震动,响了约1分钟左右。

之后,田小姐立即匆忙离开77部门,在陈尸点发现死者后急忙地跑了回去通知其他人。

诚哥针对这段录像,向我和瞳姐作出了如下补充──

检查了死者的手机,确实在田小姐打来的未接来电前,死者有打过电话,但是是加密过的网路电话,而且是两通;一通是离开77部门时打的,另一通时间上是在男厕内期间打的,且通话时间和他在男厕内的时间差不多长。

这两通网路电话的通讯都进行了特殊加密,不只是不知道拨打对象是谁,也无法再次直接拨打给对方,拨打方式应该是使用某种特殊密码进行──诚哥接下来似乎打算联络这个应用的网路营运,向对方索要通话资讯;但阿特拉斯先生指出,这类加密通话软件一般不会留下任何记录,也因应其加密方式的不同而有不需要任何网路营运的情况。

诚哥最后再作出的补充是──关于死者藏在嘴里的小袋子,那应该就是用来装服用的氰化物的,剩下来的空袋子于男厕的垃圾箱内被发现。这也解释了为何在这两家企业严密的出入搜身下死者也没有被发现身藏毒物,以及为何今早田小姐给他准备早餐时他一句话都没说就赶走了对方──这两个问题了,虽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问题在于──

很清楚地拍到了死者服毒的瞬间。

这样一来,这就成了自杀的决定性证据──接下来如果确认不了任何存在教唆自杀可能性的新线索,那么段雷勉先生死亡的这个案子就会这么结了吧。

我想起小兔的话──

小兔说过,犯人在拿死者的生命作赌──这令我以为死者是被杀的。可现在显示出的事实是,死者是自杀的。

(难道真是教唆……?)

可到底该怎么教唆死者自杀?且教唆死者自杀和直接杀害死者到底有什么不同?对犯人有什么好处?

总觉得──

有哪里不太对劲。

总觉得──

我、瞳姐、诚哥、高先生,还有小兔也──都掉进了某个人所设置的巨大陷阱当中,一场利用了所有人的陷阱。

 

“不交给警方就是为了不让警方太早且单方面地下结论!”

 

小兔的这句话中的「下结论」难道就是指目前的这个情况?这个──明摆在眼前的自杀?

小兔这次妳难道又早就已经──

料到了死者的自杀会清楚地被监控拍到?

 

诚哥最后向钧哥作出了如下质问──

为什么拍到了有人自杀都没有立即采取行动?

对方的回答是──

当时拍到了段雷勉先生倒下,并不清楚实际情况为如何,所以决定先派人到77部门了解──就在该被派去的保安前往途中,就收到银先生向全公司发出的段先生的死讯了,于是立即折返回来通知钧哥,钧哥于是让保安部门所有人都留在原岗位上待命。

我对这个说法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自然感──

可我还是依旧说不出个所以然,心里没有一个具体的答案。

 

最后的最后还有一件事──

关于无人机。

诚哥和高先生两人代为坐到两位保安原先的座位上,操作起了内嵌仪器的滑鼠,不断翻查死者从男厕出来前的维加、阿尔泰尔两边的77部门的监控录像──只为了找出我和瞳姐口中所说的无人机。

我和瞳姐也都凝神定睛地直盯着那内嵌的屏幕画面──

大量的程序员在画面中工作。

地上都是光碟盒和书本──

我留意了每张办公桌,顶多只有装饰用的小盆栽植物、像是参考用的动漫游戏角色手办、以及各类模型──之类的。到处都找不到像是无人机的物体,无论是维加,还是阿尔泰尔。

(……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无人机,那是什么使一个硬碟在不解开电子锁的情况下飞越两家企业的距离?绳子吗?可这个也同样到处都找不到。

就在我为眼前的疑问万分苦恼之际──

突然,这个时候──

 

「找到了!少爷,我看见无人机了!」

在我身后的瞳姐叫出了声。

我不以为然地随口应了句:「在哪里啊?我根本没看到,我两眼都快瞇成线条眼了。」

「并不是在画面里。」

瞳姐的这句话──

瞬间使我清醒了。

两名刑警也都停下手上的操作,望向瞳姐──

瞳姐露出自信的微笑。

她提起手,伸直手臂,直指向了监控室内一个角落──那里有个自动倒水机,在它和墙角间的阴影内──

一台浑然漆黑、带有多个螺旋机翼的精密机械──

被孤独地放置在了那里。

 

无人机。

在这21世纪20年代,能够自由飞越两家企业的领空的──无人机。

把硬碟送到死者手里的无人机。

那个无人机──

就是现在,放在了保安部门监控室内的那台漆黑机械吗?

 

“届时请各位自行在监控室内确认想要确认的事实。”

 

只见──

钧哥走了过去,抱起了那台漆黑的机械。

「嗯。这是我的无人机,嗯。叫『喜鹊号』哦。」钧哥毫不犹疑地介绍起了他的持有物,「那么,各位有什么问题想问的吗?」

 

 

【飞越天河的喜鹊,是无机质的无人机──】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