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的“舞会”举办在即,受邀者渐渐从全国各地汇聚到乌洛波罗斯城,加上他们的亲友、仆从、卫兵……一夜之间,帝都的街道被生面孔挤满了。帝都人平时就爱热闹、爱新奇、爱吃瓜,这一下可高兴了,商店大办促销,餐厅推出新菜,酒吧、咖啡厅的露天座位就快要加到路中央,大小旅店一房难求,各条主干道日日夜夜吆喝、笑闹不绝,每天都跟过节一样。

受邀来到帝都的大多是全国各地的青年才俊,自然一露面就受到了本地姑娘的欢迎,据说很快就成了好几对,而这时距离“舞会”甚至还有十天呢。当事者大多并不真的为自己错过了公主的爱而惋惜——当你的竞争对手里有不少像冥水公爵一样偷跑十几年的开挂选手时,你很难真的相信公主的爱会和你有什么关系。当然,坚信“青梅竹马不如狗,一朝天降全都有”的野心家也大有人在,可这类人的存在,不必说,丝毫不妨碍前一种人把握时机,追求较为质朴、却确实得多的幸福。

至于开挂选手冥水公爵本人——至少在公主看来,他似乎已经钻进了钱眼里,一门心思只想趁这个傻多速挤满帝都的宝贵机会大赚一笔。

“你说‘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神苍夜气呼呼地跟在他后面,穿过富丽堂皇、空无一人的百货公司……应该说,商场。这是水吟澈为这种集购物、娱乐、餐饮于一体的崭新消闲去处起的名字。

商场将于明日正式开业,水吟澈正在作最后的检查。他手指抹过三楼的樱桃木栏杆,翻转见没有灰尘,很满意,随口答:“还能是什么意思?这都听不懂,雷玄破打中的难道不止天文钟?”

“……喂!”神苍夜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好歹也是个公主吧,公主!“青梅竹马不如狗”难道是应证在这里?

不等她抗议,水吟澈又对对面壁板上的海报产生了疑问,端着水杯走远了。神苍夜顿一顿,不甘心地追上他:“接下去一个星期,你都没有时间?”

水吟澈也不回头,扬声唤:“鸣凇。”

一直宛如隐形人的秘书兼护卫倏地现身,深深鞠躬:“大人。”

“给殿下看看我的行程表。”

哗啦,一大张羊皮纸在神苍夜眼前抖开。上面的字太小太密,她没太看清,只看到每一格都填到爆满,行行精确到分。

“呃……”

“可以了。”

哗啦,行程表和秘书一同消失,神苍夜不无敬畏地望着那个方向……那位秘书,哪里雇的?

可很快,她又回过神,追下铺地毯的楼梯:“……你为什么会那么忙啊?”那么爆满的行程表,她真实第一次见到,连她亲爸爸的也要自愧不如。

水吟澈边下楼边喝水:“这就要感谢你了。最近一个星期,我所有商店的营业额翻了三倍,各方面都忙不过来了,你要不要考虑多选几次皇婿?”

“………………”奇怪,她的手怎么自动就抓住了法杖,杖尖还闪烁着极其危险的火系魔法的光亮?

对这一切,水吟澈视而不见:“所以,我实在没时间陪你去看戏。你何不考虑一下鸿堡伯爵大人?他对你那么殷勤,你只要看他一眼,别说看戏,他甚至愿意把兰心大剧院买下来献给你。”

“我才不要跟——”神苍夜硬生生打住,深呼吸,微笑,“我怎能让鸿堡伯爵为我这样破财?”

“有什么不好?看他花钱的样子,肯定是迫不及待想要散尽家财,我们何不帮他一把?”

“你这么看他,还把他推荐给我?”

“我的殿下,正因为我这么看他,才把他推荐给你。如果他精明强干、妙语如珠,大有希望哄得你整晚咯咯笑,你根本不会从我嘴里听到他的名字。”

这是什么逻辑,神苍夜完全不能理解。

“明明是你不要跟我去,现在又要吃别人的醋吗?”

“吃醋?不,我只是由衷希望我国唯一的皇嗣不要遇人不淑。”

“不用你‘由衷希望’,我自己长着眼睛呢。”

“很好,非常可靠,那我说说我此刻排名第二的心愿吧——希望我的殿下能像体贴鸿堡伯爵的钱袋一样,也体贴一下我的。我现在每闲坐十分钟,就要损失不止一座兰心大剧院。”水吟澈边说边绕过花坛,检视中庭的景观。

“啊,你这个人……”神苍夜难以言喻地看着他,心知都是些没办法的事,可心底不知哪里就是气不过,“……你这个人,真的是钻到钱眼里了!”

水吟澈闻言一僵,忽直起腰:“说到钱——鸣凇。”

冰风吹拂,秘书兼护卫凭空再现,又是深鞠躬:“大人。”

“合同,拿给殿下。”

哗啦,一叠文件递到神苍夜面前,她打眼一瞥,就看到了“白鸟”“智慧财产权”“独家授权”等字眼。

水吟澈从秘书手里接过笔,递出:“上次说的事情,合同我拟好了,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

他还没说完,神苍夜便抓过笔,刷刷刷签名在了最底下,反而让他一愣:“你不用再看看吗?”

“不用了!”神苍夜丢下笔,瞪他一眼,“你还要长长久久地钻在钱眼里,才不会在这种事上坑害——合作方。”说罢她一拂袖子,转身快步下楼而去,银白色长发如风雪般起落,很快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水吟澈目送着她,片刻,转过头对秘书说:“她真的很懂我。”

“……大人,殿下恐怕是生气了。”

“我知道。”他重新迈开步子,经过空中走廊时向外一瞥,看见那道银白色的背影气鼓鼓地走远,不知不觉扬起嘴角,“即使如此,她还是很懂我。”

说着,他端起杯子喝水,马上“啊”的一声,睁大眼。

杯里的水冻成了一整块冰坨,与他大眼瞪小眼,冒着一丝丝冰冷的怒气。

“……幼稚鬼。”他“嗤”地一笑,晃晃杯子,收回目光,敛去了眼底温存而快活的笑意。